第 8 章
太医诊治的结果是谢晏行虽然从外部看来没有受伤的迹象,但确实遭受过殴打,且施暴者极有技巧地避开了所有可能造成外部伤痕的可能,致使他受了内伤。
李沁阳猜到了是苏未道让人下的手,但没想到他“要脸”至此,心中对他的厌恶不免又多了一些。
谢晏行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沁阳,再看看一直盯着李沁阳的薛宣,不想薛宣在此时抬眼,二人目光交汇,刹那间针锋相对,谁都没有退却的意思。
薛宣能感觉到这个看似还年少的梁国质子身上充满着危险和敌意,在此时两人相对的短暂时刻里毫无掩饰,跟苏未道一样令他讨厌,甚至谢晏行的眼神还冰冷得让他心头一沉。
李沁阳倒是没注意到在他们之间的暗涌,叮嘱了谢晏行几句就和薛宣一起离开。
回到住处,薛宣照旧服侍李沁阳更衣就寝。
李沁阳趁着薛宣帮自己解腰带的机会搂住他的腰,柔声询问道:“我只是带个小家伙回来,你不高兴了?”
薛宣快速嗯了一声,已是沉浸在李沁阳此时柔情中,将她抱住,道:“有一点,不,挺多的。”
李沁阳闻声笑了出来,抬起头,下巴抵在他宽阔的胸口看了他一会儿,踮起脚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薛宣顺势捧起她的脸颊吻了下去,鼻底都是她身上的香气,有魔力一般让他将怀里的身体越抱越紧,也越吻越深,如是在岸滩上挣扎多时终于回到水里的鱼,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味道。
吻到动情处,两人皆有些难耐。
薛宣看着李沁阳领口处的一片雪色,眸光加深,呼吸也急促起来,将她打横抱起正要往床边去。
“公主。”侍女在门外亟亟道,“启禀公主,苏大人带着人闯了进来,说要公主把梁国质子交出来。”
李沁阳不得已匆匆去见苏未道。
公主府大厅里已经站了好些人,都是苏未道直接从汇风馆带来的。
他说着来拿人,原本还算气定神闲,坐在上座,等着李沁阳把谢晏行交出来。然而最后等来了卸去珠钗环佩的李沁阳,显然是正准备就寝。
苏未道一见跟着李沁阳进来的薛宣,对她这这“不知羞耻”的样子更为恼火,当场拍案而起,质问道:“谢晏行呢?”
那双狭长的凤眼里似是生了刀子一般,在匆忙进来的一对男女身上扎了十七八个窟窿。
李沁阳本就对苏未道出手伤人一事耿耿于怀,再见他如此放肆,同样光火,走去他面前,怒目盯着他道:“这就是你夜闯公主府的理由?”
苏未道见她发怒反而笑了,眼神轻蔑,神情倨傲道:“长公主私自带走梁国质子,兹事体大,由不得臣不趁夜而来。”
怨毒的目光在李沁阳和薛宣之间逡巡,苏未道的脸上却依旧挂着讥讽笑意,道:“搅了长公主的雅兴?连衣服来不及穿戴好就出来了?”
他将李沁阳的衣领扯紧了一些,凑在她耳边道:“哪怕你此时对我假以辞色,我也得公事公办呐。”
李沁阳知道今晚如果就这样让谢晏行跟苏未道回去,那少年怕是少不得再吃苦头。
此时被派去客房找人的侍卫已经将谢晏行带了过来。
谢晏行第一眼便瞧见了站在苏未道身前,散着长发的背影,本就愁绪满满的眉眼在这一刻更是幽深沉冷,他唤了一声:“长公主。”
李沁阳未曾转身,想起谢晏行在回来的马车上强忍内伤的模样,低声恳求苏未道:“他还有伤,不宜多动,让他在公主府待一晚,明天一早就送他回去。”
李沁阳多久没这样低三下四地跟自己说过话,如今却是为了谢晏行,苏未道可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冷声拒绝道:“不行。”
李沁阳依旧拦在谢晏行跟前,道:“苏未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苏未道眉峰一挑,眼中尽是对李沁阳的恼怒,道:“他凭什么?”
凭什么就这样得到了她的青睐?
凭什么李沁阳就要为了一个谢晏行当众求他?
他可是又哄又捧都没能让她李沁阳软下来半分,非得威逼利诱着才能得她片刻的屈服。
这个才从梁国到来的少年,凭什么?
这个问题连李沁阳自己都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她和谢晏行分明也没见过几次面,她甚至并不觉得谢晏行会是什么好人,但偏偏就是他们在巧合或是不巧合下一次次遇见了,还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事,这要她怎么解释?
李沁阳的沉默在苏未道看来就是对某些事的默认,他登时怒不可遏,一把拽起她的手,强行拖着她往外头走:“你不是要保他吗?我就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去保他,看你能不能保得住他!”
谢晏行看着李沁阳毫无还手余地地被苏未道拽着走,一时间气血上涌,五脏六腑又疼了起来,当场连连咳嗽。
薛宣被这声吸引了注意,转过视线时,却见那被人架着的少年正含恨盯着自己,像是在怪他此时的袖手旁观。
他能活到现在的最大原因就是顺从,对李沁阳顺从,做她情感上的替代品,对苏未道的意愿顺从,做所有人眼里只会顺从李沁阳的废物。
如果他反抗,苏未道能第一时间让他从李沁阳身边消失,不一定是死,兴许比死还不如。
他本以为自己只要乖乖地当好这个废物,那么他至少可以多一些时间和李沁阳在一起,那些他不愿意看的属于李沁阳和苏未道的纠缠,他尽量回避就好。
但此时苏未道就在他面前羞辱李沁阳,他如果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他一直以来的顺从便是做了苏未道的帮凶。
薛宣在李沁阳将要被拉出大厅的那一刻卸去了苏未道强硬的钳制,将她护在怀里,道着歉:“对不起公主,我太没用了。”
苏未道没料到薛宣这样一个废物能在此时为李沁阳挺身而出,竟是有些错愕。
看着抱住李沁阳的薛宣,他玩味一笑,冲李沁阳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选择。你现在跟我走,我可以饶了薛宣,只带走谢晏行。如果你不肯走呢,我就暂且留下谢晏行,带走薛宣,再带走你。”
李沁阳感觉到搂在自己肩头的手因为苏未道的威胁而收紧了几分,生怕与自己分开似的。
她是真的没想到薛宣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个在自己身边温顺惯了的男人突然表现出这样强的保护欲,还真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广逸。”李沁阳唤他,与他仓皇间投来的目光交汇,她笑道,“我没事的。”
薛宣依旧抱紧了李沁阳,高大挺拔的身体在衣下发出轻颤——他终于知道,想要保护却没办法保护李沁阳的感受是这样难耐又无奈。
两人这情意绵绵的模样看得苏未道目光如炬,也看得一旁的谢晏行眉眼越来越冷。
他不禁在心里暗嘲,这莫非就是李沁阳口中说的男人?没用的绣花枕头,连自己在意的人都护不住,她是怎么“看不起”他这个小孩子的。
若不是另有重要目的,换做是他的话……
意识到自己有了多余的想法,谢晏行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看着眼前三人要如何收场。
李沁阳终是从薛宣怀里退了出来,到苏未道面前,问道:“不是要公事公办吗?我跟你进宫找王上,在这件事没有结论之前,你不能再伤任何一个人。”
她此时看来颇有慷慨赴死的气度,苏未道看着薛宣和谢晏行这两个顶让他生厌的家伙,心里有了盘算,对李沁阳道:“好,我跟你进宫,看看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你们将公子晏行送回汇风馆,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们是问。”
于是李沁阳和苏未道连夜进宫,而谢晏行被送回了汇风馆。
从公主府出来,谢晏行便情不自禁地回想着李沁阳被带走时的样子。那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得仿佛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可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会给自己暖手炉,向自己下警告,还会对自己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
一道黑影从窗外蹿入,打断了谢晏行的思绪,也立即让他抹去了方才不经意间流露在他嘴角的笑意。
黑衣人跪在谢晏行面前,他抢先问道:“兄长情况如何?”
“太子还在周旋,情况……”黑衣人欲言又止。
谢晏行知道那帮旧宗族不好对付,若不是谢晏游执意将他送来越国,他早就做好了和兄长一道与那帮老匹夫斗到底的准备。
黑衣人知他是在担心谢晏游,正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听他道:“其他该办的事呢?”
“都已经调查清楚,随时可以将证据交出去。”
“先等过今晚再说。”
他想看看苏未道能对李沁阳狠心到什么程度,那个看来高傲不近人情的傻女人究竟要怎么样才会对苏未道那样的恶人死心。
“公子的伤……”黑衣人致歉道,“是属下下手太重了。”
“无妨,不做得真一点,她可不会信。”
提起李沁阳,谢晏行目光有所柔和,即便他这一身所谓的内伤都是做来骗她的。
他不禁想,要是李沁阳知道了他故意栽赃给苏未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为了今晚当面维护他而后悔吗?
见谢晏行出了神,黑衣人试探道:“有一件事,属下不明白。”
“什么事?”
“李沁阳虽是越国长公主,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公子要想打入越国朝廷内部,不应该从陆渊渟下手更方便吗?而且依属下的观察,陆渊渟对公子的戒备不高,只要公子……”
谢晏行示意黑衣人住口,道:“我与陆渊渟的交情再好,到头来依旧只能是梁国质子。但要是能留在李沁阳身边,我就是越国的国婿。”
这完全在之前计划之外的言论让黑衣人大为吃惊,道:“可是先不说李沁阳和苏未道之间的种种纠葛,单是她身边的薛宣……”
“有苏未道在,薛宣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越国国婿。但如果我要成为李沁阳身边的那个人,就必须除掉薛宣。”
那是李沁阳如今最后的感情依托,只要薛宣还在,他接近李沁阳的计划就会非常缓慢。
谢晏行森冷凌冽的目光下,是对薛宣未来命运的掌控。
那个被李沁阳看重的男人还能留在她身边多久,最后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他的离开会给自己接近李沁阳造成多大的助力,都是需要他好好规划的。
而在这些冷静的理性分析之外,谢晏行是恨不得立刻让薛宣从李沁阳身边消失的。
他极其讨厌李沁阳和薛宣站在一起的画面,那样的默契恩爱实在是看得他心烦气躁,尤其是今晚他看着薛宣当众抱住李沁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