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京城第一深情
蒙着脸的秦方和在树后的阴影中如同变态杀手般十分猎奇的拽着一根上吊绳，而绳子的另一端正绕过树枝吊着那位“女鬼”，一阵小风袭来，吹的“女鬼”微微晃荡，一时竟是慢慢转了起来，秦方和尽力稳住，可细细的麻绳实在是难以发力，所以在他一番努力之下，他还是看到了钱菲娅像个小陀螺般缓慢的转了过来，一张死人脸做着夸张的“别动别动”的口型，之后又慢慢转了过去
眼看着第二圈要转回来了，秦方和急中生智，抬起脚一挑一拄就给她扒拉正了，随后为了稳妥起见，还耐心的确认了钱菲娅的面向停稳了，这才把脚放下。
没错，今夜秦方和非要跟来，其主要目的便是放松、玩乐。
毕竟他是个不难为自己的人，反正事情都要做，没什么影响之下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一下呢？
只是可怜了周洛，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头脑与胆识是他最为傲人的资本，可如今这两样却齐齐的抛弃了他，此刻他只觉得麻木，似乎浑身都向外漏着冷气，头皮紧的几乎要缩在一起，呼吸都几乎忘记
一时间场面似乎就这么静止了，可没一会儿，院中突的就飘起了歌声。
“华山畿(ji)，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歌声空灵飘渺，如哀似泣，如果忽略它忽远忽近的阴间氛围的话，艺术造诣还是有的，可惜周洛显然不太懂得欣赏，他张大了嘴，想叫似的，可是半天也没有声音发出，随后他就保持着这个表情从案后的椅子上软了下去。
钱菲娅见状歌声不停，同时悄么的打着手势，秦方和会意，手上卸劲儿，慢慢给她放下，随后便见她拖着上吊绳飘到了书房的窗前。
周洛半瘫在桌案下，满脑子只剩棺木为侬开棺木为侬开他听过这词，唱的是殉情的故事，罗小桃来找他了，她恨上了不在意她死活只满心仕途的自己所以她要拖他殉情！
周洛被恐惧占据的身子里莫名的燃起一丝怒火，随即怒火又熄、瞬息间又开始委屈，周洛觉得自己大概是哭了。他开始后悔，后悔做官、后悔成家、后悔原配妻子病故后自己的荒唐、后悔自己龌龊的心思、后悔与罗小桃说过的几次重话他觉得那歌声越来越近了，这首歌罗小桃也许给他唱过，这首歌罗小桃一定给他唱过
周洛在近乎于绝望的颤抖中竟是忽然恢复了一丝清明，一个念头醍醐灌顶般的拯救了他濒临破碎的心智：罗小桃来索命，她要他殉情，这样的话她心中一定是有自己的，若是如此，是否还有沟通的余地周洛仿佛终于触碰到了水面的浮木，他觉得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罗小桃的死跟自己并无任何关系，自己除了未给她名份以外，也从未亏待于她，她不会恨自己的
他在心中坚定着，一定是这样直到自己几乎信了，他才发现那似是从忘川逆流进人间的歌声，停了。
周洛第一次觉得寂静是这般的令人安心，他慢慢找回了自己指尖的知觉，他摸到了自己的腿，摸到了温热一片衣襟，他还活着，他确认着，寂静的夜此刻如它应有的那般寂静许久，他吐出了第一口勉强顺畅的气息。
周洛庆幸着，松弛着将蜷缩许久的颈伸展，仰起头靠在凳上，随后他便看到，一张青白肿胀的脸后一个女子的身体，直绷着贴在他上方的桌案上，探出来的半边身子以一种诡异怪诞的姿态僵硬的横在空中，而此刻，那张孔窍丝丝渗血、微张着口、顶着一双散发着淡淡莹蓝色微光但绝无一丝活人生气眸子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
秦方和背靠着树，没等多久就看到钱菲娅从窗户翻出来，她抹着脸，对着秦方和做了一个神似土匪的“撤退”手势，二人就原路翻墙溜了出去。
此时正值夜深，路上亦无行人，二人并肩而行，秦方和低头听着卸妆的钱菲娅絮叨：
“挺大个男人，刚露相就瘫了，我过去一看，嚯！躺尿里抱着脑袋哭呢”
秦方和深以为然，随口提出表扬后说道：
“没几个人能来得了这个这家伙虽然挺不是东西的，但勉强还算个好官，可别让你给吓死了。”
钱菲娅表示安心，真要把人吓死，那得提前铺垫上几个月，等到把人折腾到身损神伤的时候，再配着手段整点狠活儿才行，这位只是临时下了点药，就刚才那点程度要不了命，我刚出来的时候他睡的可香了。
秦方和配合着低笑了几声后便不再讨论这件事。此刻乌云散尽，月明星稀，徐徐夜晚的夏风清爽恬静，二人索性脚下放缓，漫步享受起来。
走着，闲聊般的，许是怕打扰了安眠的京城，秦方和压低着声问道：
“你刚唱的是吴声的华山畿吧。”
“是啊，王爷平日曲听的不少嘛，有何指教？”钱菲娅用帕子搓着口脂，回应的有些含糊不清。
“指教不敢。”秦方和倒是听清楚了，他依旧轻轻的说：“相较起华山畿，我倒是更喜欢另一首。”
紧接着秦方和细声柔柔的唱起来，可听着却并不难受，反而别有一番异样的美感：
“相送劳劳渚。长江不应满，是侬泪成许。”
“何解？”钱菲娅卸完了妆，她丢掉帕子问道。
“怎么讲呢”秦方和想了想，“我就是觉得，若是死了，一切只怕是随风而散，可如这般刻骨珍贵的爱恋又怎么舍得呢，依着我，只怕是直到淌尽的泪水灌满了江河，也不舍得用死亡来忘却那依旧烙在心中的爱人吧。”
夏天夜晚的风总是如此，温和的到来却不愿轻易的离去，它带起远处几片早落的叶舞动着旋下，划过枝干，轻轻搁在地上，随后又纠葛着翩翩离去。钱菲娅沉默了许久，才回道：
“王爷高见，真可谓是京城第一深情。”
秦方和笑了起来：“或许是大宁朝第一深情也无不可。”
钱菲娅没再说话，秦方和笑过后亦然。
二人恢复了安静，走着，直到钱欣欣忽然停下，她蹲下身去，从地上拾起两片叶子，摩挲着，她几乎轻不可闻的喃喃着：“秋了”
她张开手，任由叶子滑落，随后抬起头，正对着秦方和说道：
“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