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美方案
初夏，深圳。
天刚大亮，骤雨方歇。
南山区的柏油马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净油亮。
一辆白色特斯拉高速拐入康福药业大楼的地库，还未停稳到车位上，在电梯旁等候多时的年轻女孩立即上前去，焦急地望着车中的徐子星。
徐子星停好车，挂挡、踩脚刹、提上包，雷厉风行地下了车，快步往电梯间走。
“徐律，早上好。”田菲亦步亦趋跟着，小声汇报，“天亮才收到消息，有一个孩子病情进展快速，已经开始透析洗肾了。”
电梯门缓缓阖上。
徐子星神色凝重地看一眼腕表：“霍昀到了？”
“天没亮就过来了。康福的人一茬接着一茬送进去让他骂呢！确实该骂！这都快上市了，临门一脚出了这档子事！最可怜的还是那些孩子！”
徐子星静静听着，没说什么。
康福是一家老牌药企，旗下多款非处方药颇受市场欢迎，最近正在筹备港股上市。
本就有实力，再加上找了业内顶级保荐人霍昀做ipo，上市妥妥顺利。
可昨天却爆出一桩足以摧毁康福ipo的丑闻——
十几名多动症患儿因为服用了康福研发生产的安睡丸而导致肾损肾衰，其中一位患儿甚至到了需要做透析的地步。
如果这个案子未在48小时内完美解决，证监会将不会收康福的过会材料，康福在未来两年都无法上市。
时间非常紧迫。
电梯门开。
徐子星收起思绪，步出电梯。
她一身干练的白色真丝衬衫和及膝高腰裙，细高跟将小腿肚和腰身都绷得直直的，挺直脊背朝ipo项目组办公室走去。
人还未进门，就听到里头传出愤怒的低吼。
“我不管是谁！必须给我派一个最有能力的律师过来！现在！马上！”
徐子星顿步，没进办公室。
田菲悄声汇报：“陈律建议康福药业积极道歉并赔偿，快速压下丑闻，霍总很生气。”
陈露目前是康福ipo的主办律师，但因为安睡丸事件的预案未获得霍昀的认同，霍昀要求换律所，瑞华才连夜把常驻香港的徐子星喊来救急。
徐子星看一眼办公室，眼底闪过细微的嘲讽，低道：“霍昀如果同意让客户在临上市前道歉，无异于是告诉所有人——他这位顶级保荐人做的ipo有瑕疵。陈露触到霍昀的逆鳞了。”
说完，闪身进了办公室。
刚进门，就一个文件夹飞了过来，落在她脚边。
“什么？道歉？赔偿？这种垃圾预案你是怎么好意思提出来的？”
陈露解释：“霍总，赔偿患儿只是为了尽快让事件平息，否则持续发酵下去，证监会知道了，两年内都不会……”
“你以为事件平息了，就不用向证监会解释？道歉赔偿，然后向证监会承认康福确实违规？”
霍昀气到脸通红，额心青筋爆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血管的样子。
他单手摁住领结松了松，转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的南山cbd，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我要的是康福无责！你们瑞华做不了，我找别的律所！”
徐子星一出戏看到这里，深吸一口气，适时走了进去。
“如果康福确实无责，当然可以不道歉不赔偿。”反之，别说道歉赔偿，抓几个进去踩缝纫机都不过分。
当然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她这次回来，除了律所要求，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个人原因——
她想争取霍昀这个大券商，借此将阵地转移回内地。
霍昀身为业内顶级保荐人，等着他做ipo的企业数以百计，能跟他达成长期的合作，她就不用担心回内地没业务。
因此她不会在事态还不明朗的情况下说霍昀听不得的话。
徐子星从包里拿出连夜赶出来的预案书，上前几步走到霍昀面前，双手奉上：“我曾经处理过一起性质差不多的案子，霍总您可以看一下我的预案。”
男人闻言转过身。
这是徐子星第一次见到霍昀真人。
她微微仰起头，看清楚了他的脸，有些意外。
着实没料到投行圈声名赫赫的顶级保荐人竟这么年轻。
手中的文件被抽走，徐子星回神，才想起自己还未做自我介绍，忙道：“霍总您好，初次见面，我是瑞华香港的律师徐子星。”
说完友好地对他笑了下。
霍昀快速翻了几页文件，期间抬眼看一眼徐子星，而后又落眸看向文件。
“我给你24小时解决这件事。解决了，你就是这个ipo的主办律师；解决不了，你们瑞华会从我的合作名单中消失。”
他口气恢复如常，怒火都被这份完美的预案给平息了，与方才判若两人。
徐子星颔首：“好的霍总，我知道了。”
她和田菲回地库拿车。
刚出电梯，就瞧见陈露站在白色特斯拉旁边。
她一身红色掐腰小西装，怒气冲冲地看着徐子星。
徐子星磊落地迎过去，笑问：“要搭我的车回所里？”
“徐子星！”陈露尖锐道，“你在香港是混得有多差，要特地跑回来跟我抢案子？”
说着，把方才被霍昀甩在地上的文件扔到徐子星身上。
田菲赶紧上前来拉开她：“陈律，您冷静点。是戴瑞昨晚临时打电话让徐律回来的，不是徐律要抢您的案子。”
陈露没搭理田菲，单手叉腰，嘲讽地看着徐子星。
“谁不知道你一直想调回来，但又不想重新找客户。所以这是知道霍昀项目多，赶紧巴上了？你这跟小三有什么区别呢？”
徐子星没忍住笑了，抿了抿唇：“你的意思是——霍昀是你男人？如果你俩真是一对，你介意我跟他一起工作，那我可以上去跟他说清楚。”
说完转身，作势要回楼上找霍昀。
陈露气得跺了一下脚，转身朝不远处的红色奥迪车走去。
徐子星回过身，脸上的笑收得干干净净，冷冷看一眼陈露的背影，上了特斯拉。
回律所的路上，田菲聊起案子。
数月前，有家长无意中发现，用于助眠的安睡丸竟有令多动症儿子镇静下来的奇效，便在第三方平台发布测评帖，引发多位患儿家长购买效仿。
“因为康福宣称安睡丸的成分均从有机蔬果中提取，跟吃蔬菜水果似的，天然无毒副作用，所以那些家长以为很安全，就放心给孩子吃了。但其实它里面不全是天然提取物，还含有其他药物成分。”
徐子星静静听着，视线盯着长长的车流，不知在想什么。
田菲继续说道：“那些家长认为——如果不是康福宣称安睡丸为蔬果提取，他们就不会给孩子吃——争议点在这里。”
徐子星回想几秒：“安睡丸的广告和外包我仔细看过，虽然以蔬果提取为噱头，但不构成虚假宣传，这个争议点没有意义，本身就不是给儿童服用的药物。那些家长得起诉平台，平台起诉发帖人。”
田菲欲言又止：“是这样没错。”
绿灯通行，徐子星没再说话，专注开车。
田菲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那个发帖的家长也蛮可怜的，孩子是重度多动症，还有睡眠障碍，没办法进学校读书，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家长的陪护……本来家里就够惨的了，现在还要被平台告……”
徐子星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开着车，内心却是瞬间进入情绪黑洞。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家中有一位多动症患者意味着什么……
她极力对抗着这股将自己吸入黑洞的能量，压抑道：“找几个律师帮那些家长取证起诉平台，同时在媒体上做好同步发酵，尽快将康福药业摘出去。”
言外之意，那位发帖的家长只能独自面对平台的起诉。
田菲点头：“好。”
这就是徐子星的解决方案，将即将上市的康福药业摘出安睡丸事件。
如果没有意外，这将是一个十分完美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