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饿了不行?
“狐妖,是狐妖!”
话音刚落,一只白紫相间的狐狸就破窗而出,一跃而下,咬死了惊慌失措的暗哨。
屋顶之上,站立着一名黑衣男子,身材高挑,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长发扣冠,一颦一笑都宛若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滚!”男子冷喝一声,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
看着眼前那张逐渐清晰的面容,温泽不禁发出一声轻笑,随风消弭:“南国太子沈江,百闻不如一见。”
沈江顿了顿,这才看向温泽,眉眼低垂:“原来你在这儿,吓死我了。”
温泽依旧站定着身子,不喜不悲:“这些暗哨都是你的人?”
“不是,”沈江摇了摇头,说道,“是我父亲的派来的人,不过幸好,十九娘没事,诶,你怎么了,你现在好奇怪啊。”
温泽挑了挑眉,眼眸微沉,眉眼冷了几分:“呵,看来是我多虑了,毕竟你们南国最喜欢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不过,南国有你这样的太子倒也不乏为一件喜事。”
“喂,你在那儿自说什么胡话,还不赶紧过来搭把手,你不想救十九娘了?”沈江眉目一横,气的跺了跺脚,他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中了什么邪。
“十九娘?”温泽撩起眼皮子,不咸不淡道,“竹暄家的大小姐竟有这样一个绰号,闻所未闻啊。不过倒是你,我们似乎并不认识,既然竹暄大小姐已经无恙,那就先告辞了。至于救人的功劳,与我无关。”
……
沉夜长长,夜风簌簌,少年敏捷地避开了所有暗哨,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旅馆的大门,可谁知,就在此时,一柄利剑倏然刺来,直逼咽喉。
少年脚步一顿,还不曾动身双指便已夹住了伸来的薄刃,轻轻一弹,冷声道:“邵大人这是要行刺吗?”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说,为何要假扮我家殿下?”邵林眉目一冷,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假扮?”少年挑了下眉,觉得有些搞笑,“我便是我,为何要假扮我自己?倒是邵大人你,半夜行刺,你可知这是何罪?!”
邵林一怔,随机就反应了过来,立马颔首低眉道:“殿下,实在是……你说你这夜半三更地跑出去……”
“睡不着,出去走走。”少年错开视线,径直朝厢房走去。少年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长,明明只有不到几分钟的路程少年却仿佛走了很久,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刀刃上,孤寂而落寞。
厢房内,少年掏出怀里的纸皮人,轻轻地将他放到桌子上,然后就又回到了床榻上,一言不发。
纸皮人也是看不下去了,蹑手蹑脚地爬到少年的身上,用黄纸手拍了拍少年的脸,道:“诶,怎么了,吃错药了?”
少年的脾气一向很好,这次竟也没生气,只是轻轻地拈起黄纸人,无奈地笑道:“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若是再敢趁我睡觉时借我的身体偷跑出去,我就把你扔进火盆里,听到没?”
温纸皮人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这么见外干嘛,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再说了,我是去救人,你干嘛拦我?”
“救人?”少年挑起眉头,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扣人心弦,“你确定不是给我添堵?你可知你这行为若是被人透露出去会变成何等模样,竹暄归毕竟是姜宁国未来的皇后,就算去救也不是我们去救。那姓周的皇帝老儿疑心病重的很,若是因此破坏了两国和气,这可是一个赔本的买卖啊。”
“这个道理我懂,”温纸皮人端坐在少年的手心里,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道,“我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么,你不去救谁去救,总不能指望那个沈江吧?不过,话说回来,你认识沈江?我怎么不记得?”
“不认识,”少年摇了摇头,干巴巴地回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是南国太子,至于名字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那么一瞬间忽然有个名字蹦了出来。诶,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在我身体里待久了我们记忆共享了?”
记忆共享?!温纸皮人一怔,连忙跳起来捂住少年的嘴,凶巴巴道:“说,你在我脑子里还看到了什么?”
少年笑意微敛,抬手扯下温纸皮人,用手戳了戳纸皮人的脑袋,声色清朗:“没什么,就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诶,你说,明年我会不会和兄长一起征战沙场并肩杀敌啊,我们一定能斩杀很多敌人吧……”
明年,他就成年了。
可以和兄长一样驰骋沙场,为国舍生,如果,他早出生一年该多好。
少年垂下眸,眸光翕动,泪光莹然,神色隐藏在一片晦暗的夜里,万般无奈。
温纸皮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就跳到少年的脑袋上,对着他的脑袋就是“邦邦”两拳,还厉声道:“那肯定呀,你和你兄长两个人感情可好了,你们兄弟两个联手那还不天下无敌!”
“你呀,就别打趣我了,”少年一把抓起头顶上气焰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温纸皮人,笑道,“来跟我说说千年后的事情吧。”
“不要。”温纸皮人偏过头,撇撇嘴,“这属于泄露天机,我会被雷神劈死的。”
“好吧,那你和我说说十九娘究竟是谁,这总可以吧?”少年眯了眯眼,睡意朦胧。
“也不行,这也会泄露天机。”温纸皮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最后终于妥协道,“要不我给讲故事吧,嗯……据说在遥远的天边那里有一个很富庶的国家,国家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少年翻了个身,眼皮也沉沉地耷拉了下去,嘴里还嘟囔道:“不许趁火打劫,知不知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温纸皮人顿了顿,沉寂了半晌,最终开口道:“陌离。”
少年又翻了个身,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隐约听见“陌离”二字。
陌离,莫离,不离不弃,这个寓意倒也不错。
可是,生于乱世,又有几人能求得安稳呢,幽幽尘世,爱恨情仇,生死离别,不过弹指一瞬。
听闻少年二字,应与平庸相斥。可他现在只想平庸,也仅此而已。
……
翌日,他本来以为自己醒来后又会被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霸占身体,哪知,这次却没有。温纸皮人正趴在他身上睡的正香呢。
见温纸皮人睡的香,他也不忍心打扰,便自作主张地把纸皮人丢进了自己贴身的囊袋里,梳洗完毕后就出了门。
今日,是姜宁国定国的大日子,但奇怪的是,邵林今日却并没有喊他起床,就连他走到院子里都没见着邵林的人影儿。
再看看准备好的礼品,早就不见了踪影。
一股不好的预感倏然传来,他总觉得今天的大典会出事!
皇宫,千金台。
据说,这千金台是周允白为竹暄归建的,气势恢宏,耗时耗力,更耗费金银财宝。这千金台建了三年,每一寸都是用金子做的,普通人随便从上面敲一块下来都能过活一辈子了。
周允白的本意应当不是金屋藏娇,可到了后人这里,就变成了妖女迷惑君主,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也不知,千百年后,周允白看到这座气势磅礴的千金台是否会心有愧疚。
千金台上,舞女个个美若天仙,舞姿迷人,可少年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反而有些反感。
其中一名舞女更是兀自拿起了少年桌上的酒杯,斟满了酒,叼在嘴里,顺势就坐在了少年的身旁,妩媚多姿。
可少年依旧不为所动,仿佛没看见舞女一般,自顾自地喝酒。
这时,邵林急匆匆地赶来,恰巧看见少年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不禁俯身低语笑道:“殿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一下这些事情,陛下那边也有吩咐呢。”
少年轻笑一声:“她们只是舞者,靠这行吃饭罢了,又不是混迹花天酒地的小姐,还需要我教你这种道理么?”
邵林微微一怔,立马就闭上了嘴,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他们家殿下的脾气一向如此,什么都催得,就是这种事催不得,每次谈起这些事他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可把他的老父亲急的要死。
大儿子常年征战沙场不说,娶妻本就困难,更别谈生子了,这所有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可哪里知道温泽偏偏油盐不进,无论是谁来说亲,都能被他赶出去,更别说成亲了。
于是,这老父亲就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特地雇了一大批国色天香的舞女在千金台上施展才艺,本以为这样会让这混小子开点窍,哪里晓得,他是瞧都不带瞧的。
再看看其他的宾客,身边无一例外,都有舞女陪酒,气氛暧昧。可一旦转到温泽这儿,他不仅冷着脸,甚至看都不看那姑娘一眼,只会无聊地拨弄着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的纸皮人。
此时的温纸皮人正抱着一颗草莓,歪着脑袋,四处寻找好下口的地方。这颗草莓是他精心挑拣出来的,应该是最甜的。
很快,邵林就注意到了少年桌子上的纸皮人,心里一惊,冷汗涔涔。
他才多少岁,就能造出符兵了?!简直骇人听闻!
“睡饱了就吃,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少年拨弄了两下温纸皮人,眉眼噙着笑,声音低沉。
“少瞧不起人,你知道我是谁么。”温纸皮人翻了个白眼,可这个表情在他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来说,无疑就是空白,最多只能是两眼望青天。
“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你是谁啊?”
温纸皮人头一昂,挺直了腰板,大言不惭道:“未来几十年叱咤风云的人物!”
这句话属实是把少年逗笑了,他咬了咬下唇,用手指戳了戳纸皮人的脑袋,轻声笑道:“好,到时候我们一起逍遥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岂不快哉!”
“那还是算了,”温纸皮人耷拉着脑袋,仿佛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我怕我没命活到那时候啊,更何况,谁要跟你一起逍遥江湖,我早与故人有约,我会等他。”
“故人?很好的朋友么?”
“嗯,算是吧,我告诉你哦,他那个人啊脾气坏的很,平日里我就随便说他几句他都会生气,而且,他还总是欺负我,老是把我关进祠堂里去,你说说,过不过分!”温纸皮人十分愤慨地骂道,仿佛这样还不解气,他还摇头晃脑比划了起来。
少年轻点纸人的额头,言语中无不都透露着一股温柔:“这样才是好兄弟,证明他很在意你,就像我和兄长一样。兄长也总是生我的气,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买一把糖豆,兄长吃完糖豆后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诶,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吃甜的?”少年俯下身,眼里有光。
温纸皮人愣住了,他支吾了半天,最终撇撇嘴,冷声道:“我不喜欢甜食。”
“那你还吃草莓,而且还是最甜的那一颗!”
“我饿了不行么?”温纸皮人瞪了少年一眼。
“不行,我喜欢吃甜的啊,你不吃早说,给我吃啊。”
“我不管,草莓已经被我咬了一口,你要是不嫌弃就抢走吧。”于是乎,温纸皮人愤懑不平地咬了口草莓,还特地朝少年炫耀了一番。
“你!你!”少年气的直接“噌”地一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霎时间,所有的宾客都朝他看来。
“二殿下,可是这些吃食不合胃口?”周允白坐在最高处,下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他强忍着心中的不痛快,笑着问道。
少年垂下眸,恰巧看见了一脸得意的温纸皮人,不禁蹙了蹙眉,一把抄起桌上的纸皮人,转身离去。
“二殿下,”座中一位老者喊道,“现在离席,怕是不合规矩啊。”
“规矩?什么规矩?”少年挑了挑眉,冷笑一声,眼角压住了眸底的厉色。
老者顿了顿,缓缓举起桌上的酒杯,呡了一小口,皮笑肉不笑:“难道二殿下不知道今日是姜宁国的开国礼么,现在,连正礼都还未举行,二殿下却要先行离席了,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吧。”
说话间,那位老者还把“二”字故意咬的很重,神色轻蔑,态度不恭。
少年闻言,不仅不怒,反而还转过身,对周允白笑道:“陛下,倒不如你来说说我现在可不可以离席?究竟合不合规矩?”
周允白面露难色,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若说可以离席,那姜宁国的颜面往哪搁儿,若是说不可以离席,必然会得罪这位二殿下,届时,古钺国追起责来,他也不好交代。
可就在此时,一道包含着威严的女声传来:“自然不合规矩。”
话音刚落,竹暄归便已来到少年的跟前,眉间一片冰凉。
“是么,可若是我今日硬要离席呢,竹暄小姐又当拿我如何?”说话间,少年的眉眼间忽然多了一抹戾气,眼神淡漠,乖戾又张扬。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竹暄归便已伸出拳脚朝少年袭去,招招狠戾,直中要害。
温纸皮人呢,则趴在少年的腰间,嘴里还嘟囔着:“小心!诶,你可别伤着她了。”
“闭嘴!”少年冷喝一声,声色犀利。
完了完了,温纸皮人心里一凉,这下惨了,生气了!而且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呸!这是什么破脾气啊,该生气时不生气,呸!
温纸皮人想死的心都有了,愣是在囊袋里把自己骂了一通,似乎这样还不解气。
众人屏气敛声,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毕竟,谁有这个胆子敢当着周允白的面和竹暄归动手,这傻小子怕不是第一个吧!
再说了,竹暄归自幼便在军营里生活,杀的人比他吃的盐都多,这个黄毛小子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即便国家再繁荣富强又怎样,依旧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果不其然,少年已经落了下风,但他落下风的原因并不是他打不过竹暄归而是温纸皮人提醒过他,不能伤害竹暄归。因此,他只能一次次地将自己的招式压了下来。
可即便是这样,竹暄归依旧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却从一旁操起一杆长枪,径直朝少年刺去!
众人纷纷起哄,嘴里还说着,古钺国的二殿下也不过如此,并没有古钺国吹嘘的那么厉害,不过就是狗仗人势惯了,正好今日长个教训。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少年就要输了时,一股疾风顿起,只是眨眼间,少年的手里便多了柄寒光凌厉的剑。
可还未等他们看清楚,少年的剑就已经劈开了竹暄归手里的长枪,剑指咽喉,只需再前进一点,便可刺穿她的喉咙!
少年背起剑,眉头轻挑,轻笑一声:“贵国的礼我已经收到了,当真与众不同。”
“竹暄小姐的枪法,还欠些火候。有时候,就该多敲打敲打那些早已得意忘形的白眼狼。”少年背过身,皮笑肉不笑,“陛下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