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众怒杀局
大致是日暮十分,温泽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拎着刚买好的叫花鸡,推开了客房的门。
刚进门就瞧见了温羽凡正闷着头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地喝着茶,眉头紧锁,好似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温泽见状,嘟囔道:“干嘛苦着张脸啊,又没有人欠你钱。”
温羽凡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冷道:“方才,你背着我同张胜远说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张胜远根本就没得病,他这是被人下了咒。我估计啊,这下咒的人啊指不定就是张筱筱。”温泽咬了口热乎乎的鸡腿,满口含糊,“不过,我还有件事情没弄清楚。你说,这张胜远为何要找个冒牌货代替张筱筱嫁入蒋府呢?而且,这张筱筱被替嫁这么大一件事,这城里怎么没几个人知道啊?”
“他们当然不知道。”
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传来,温泽愣了愣,眨巴了下眼,盯着温羽凡,好似是觉得那句话是他发出来的一般。
“别看我,我可没说。”温羽凡垂了垂眸,这同样也是他想不通的问题。他更想不通的是,张胜远为何要把自己的女儿做成莲花女尸,难道就只为了维持张家的财运吗?!
然而,紧接着,蒋小七就从温泽的乾坤袋里爬了出来,貌似是被饿醒的。他刚爬出来就扯下了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咽。
温泽眼角噙着笑,笑呵呵地看着蒋小七吃饭,干脆把整只鸡都递到他跟前,道:“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对了,你刚刚说他们不知道张筱筱被替嫁一事,为何不知?”温泽见时机已成熟,便问道。
“你们不知道么,其实,张老爷有两个女儿,她们是双生子,容貌一般无二。当年嫁进蒋府的是另一位张小姐。”蒋小七腮帮子鼓鼓的,说起话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张胜远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外人当然不知道啦。”
蒋小七说到这儿,神色不禁有些暗淡,他微低着头,眼里含着泪,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七年前,蒋大成还是这一带最有钱的富商,良田千顷,堆金成山,蒋家更是掌握了整个平城的商脉,家里福的流油。
反观张家,张胜远重疾缠身,家中的女儿他又不放心,不得已将家中的铺子交给外人来看管。
而那个人就是乔楚渔。
在乔楚渔的打理下张家的铺子渐渐有了起色,可好景不长,张胜远病重,卧床不起,奄奄一息,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自称是青城山的道士来到了张家,他不仅救了张胜远还告诉了他一个可以延年益寿的法子。
据说那个方子里有一味药叫九甘草,而这种草药百年难得一遇,千金难买。而好巧不巧,蒋大成就有一株九甘草。
蒋大成风流成性,赌嫖娼,那是一样不落。
不仅如此,那时的蒋大成已三十有余!除了那一屋子的金银珠宝,他是要啥没啥。
可张筱筱正值豆蔻年华,哪里愿意嫁给那样的一个人,当晚就和张胜远撕破了脸。
后来……
说到这儿,蒋小七顿了顿,面色苍白,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气息有些不稳。
温泽腾出一只手来扶住蒋小七,蒋小七捂着胸口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眉头紧锁,唇色很白,这下可把温泽吓坏了。
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符来,贴在了蒋小七的额头上,紧接着他轻声念咒,只听得温泽道了句“定”,蒋小七这才缓过来。
也就在此时温羽凡忽然抓起蒋小七的胳膊,撩开袖子一看,微微怔忪了几秒,然后他抬起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蒋小七,蹙了蹙眉:“桃花劫?”
桃花劫又称桃花煞,一生只爱一人,却也只负一人。
但是,按照常理来讲,桃花劫只会依附在女子身上,此前还从未听说过有男的会染上桃花煞,真的是闻所未闻。
哪知,蒋小七只是默不作声地将手抽了回去,面色沉稳,冷道:“别想多了,我是男的。”
温泽怔忪了半晌,他眸子里光忽然就暗淡了下来,一抹难以言说的情愫掠过眼底,他的眼神开始变的落寞,慢慢地垂下眸去,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很重要的事一般。
大约三分钟后,温泽忽然开口道:“此事了结后,你可愿意同我回安阳城?”
“安阳城?就是四海传闻中最富庶的那座城?”蒋小七有些兴奋,顿时就把刚才那些话给咽进了肚子里去,“那我天天都能吃好吃的么?”
“当然,”温泽微微一笑,眸底的落寞之色却在此刻又转瞬即逝消失不见了,“你不仅可以天天吃到好吃的,还可以学习剑术,以及见到一位故人。”
“故人?”蒋小七偏了偏脑袋,有些不懂,“是我娘的故人么?还是说我认识那个人?”
“算是吧……”
“好,你可不能食言啊,到时候我要吃翡翠水饺,香酥带鱼,排炽羊,嗯……还有你们那儿最有名的玉初红!”
“好!”
蒋小七愣了愣,眨巴着眼,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小气鬼么,上次我叫你帮我买根糖葫芦你都不肯。”
温泽听罢,白了蒋小七一眼:“大街上给鬼买糖葫芦,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蒋小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其实温泽说的也没错,大白天的,一只鬼跑到街上吃糖葫芦,吓唬谁呢!
温泽瞥了眼满嘴流油的蒋小七,再瞧瞧空空如也的油纸包,不由得感叹这小家伙的胃口可真大,这么大一只鸡,他和温羽凡都没吃啥,全被这小家伙给吃完了。
正当他想起身收拾一下桌子上的残渣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以及嘈杂的喧闹声。
“快快快!河边出事了!”
“我听说牛二婶儿的儿子找到啦,真的假的?”
“可不是么,就前面那条大河,河面上好多尸体呢!我听说啊,咱们城里这些年来失踪的人都被找到了。”
“那些人不是被张娘子抓走的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河里?”
“什么张娘子啊,就后面那个山头里有个洞,里面全是尸首,这几日下大雨,河里涨了水,给冲出山来了,河边上好多乡亲们在认亲呢。”
“诶,后面那个山头是张老爷的地方吧,你说这事会不会和张老爷有关?”
“我看呐,十有八九是,你忘了,张老爷早些年就得了怪病,城里最好的郎中大夫都治不好,都说他活不了多久了,可你看他又多活了这么多年,我看呐,这事八成和他有关。”
……
温泽他们也来到了河边,河道边站满了前来认亲的妇人孩子老人,哭声惊天动地。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是苦的,数不尽的相思之苦,思念成疾痛彻心扉的哭喊声无不都控诉着岭南人的做派。
蒋小七立在温泽身旁,他抬起眸,有些不解地看着满脸落寞的温泽,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这么伤心,也不明白温泽为何望着对面的高山一言不发。
“放心吧,”温羽凡拍了拍温泽的肩头,柔声道,“此战有你相助,城主必会全胜而归。”
是啊,镇南将军是什么人,他可是人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啊,哪次不是全胜而归?!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破空而出,砸碎了绵延不绝的哭喊:“乡亲们,张胜远作恶多端,陷害同胞,咱们不能让兄弟们白白去死,总得为他们讨个公道,不能让兄弟们死的不明不白的!”
“对!杀了张胜远,为家人报仇!”
此时,一道瘦弱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人群中,来人目光坚定,神色淡漠,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一般。
“乔,乔姑娘?”众人一怔,有些措不及防。
温泽也是一愣,乔楚渔这是在做什么?她这是打算彻底与张胜远撕破脸吗?!
“各位乡亲们,张胜远背地里勾结岭南叛军,垄断我军粮草,致使我军元气大伤,战场失利。如今,他又与岭南妖女联手伤我同胞,此仇不报,更待何时?!”乔楚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凭什么信你?谁不知道你同张胜远的关系,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诈我们?!”
“因为,我的姐姐就是被张胜远害死的。”乔楚渔轻笑一声,冷声道,“我的姐姐,张筱筱就是被张胜远害死的!”
众人闻言,都愣了许久。他们知道乔楚渔对张胜远的话言听计从,自然也知道乔楚渔同张筱筱的关系。
张筱筱一直把乔楚渔当做妹妹看,乔楚渔虽为义女,但其待遇却丝毫不逊于嫡小姐。
“我说呢,张娘子怎么三天两头地往张家大院跑,原来是被自己亲爹害死的啊。这种人就该死!”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怒火竟到达了顶峰。
那些失去亲人的乡亲都纷纷嚷嚷着要去杀了张胜远,以解心头之火。
“那个,诸位,听我说一句哈,”温泽忽然冒出头来,挠了挠鼻头,缓缓道,“张胜远呢,的确做了许多坏事,也实在是天理难容,但是诸位想一想,如果你们是他,你会傻傻的把尸体放在自家地盘吗,张胜远他应该没有这么傻吧。再者,你们看清楚了,那些尸体身上没有伤痕,明显就是中了某种邪术,这才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更何况,乔姑娘口口声声说张胜远害死了张筱筱,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总得有个理由吧?”
“因为,姐姐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他要赶尽杀绝!”乔楚渔只顿了顿,便开口反驳道。
“什么秘密?是八段逆仙术,还是鬼盘夺魂?”温泽轻挑着眉,冷笑一声。
“我……”乔楚渔张着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不清楚,为何温泽会知晓这些?
“如果都不是,那乔姑娘可否给我们解释一下,三年前你为何要劝张胜远购买那里的地契?”
“我……不过是巧合罢了,难道,公子的意思是我害了大家?!”乔楚渔冷道,转尔又面向那些父老乡亲们,字正腔圆道,“诸位,楚渔自知百口莫辩,难得清白,但张胜远罪孽深重,一日不除,平城就无一日安宁,他毒杀骨肉,陷害手足,滥杀无辜,死不足惜!”
看到这番情景的温泽也是愣了愣,乔楚渔究竟是有多恨张胜远,为了杀他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温羽凡沉默了许久,面色沉静,只是站在温泽身后,右手已然放到了腰间,握住了剑柄。
这是来自一个剑客的直觉,他总觉得这里面有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们,杀气凛然,应当是个棘手的角色。
“杀了张胜远!为父老乡亲报仇!”
这高喝声一阵高于一声,眼见着就要控制不住了,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道苍老且狠厉的声音。
“张胜远自然要杀,可这位公子方才一直在为张胜远开脱,莫不是和张胜远一伙儿的?!”
众人闻言,皆朝温泽看来。
温泽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好家伙,竟然还敢反咬他一口。
“对啊!你谁啊,不像是本地人,难不成是岭南派来的奸细?!”
此言一出,这事情的种种矛头顿时就指向了他们。
呵,可真是好计策。温泽不由得暗笑一声,眉眼间缠绕着一丝犀利,眸底的光也淡了下去。
“我是谁?”温泽向前迈了一步,笑道,“在下,姓温。”
“他,他姓温?!莫不是主城派来的人?”
“这世间姓温的人多的去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那个声音再度袭来,言语中皆充满了不屑之色。
“我的确姓温啊,又何必骗你们。你们不认得我,总该认得这个人吧。”温泽朝右边迈了一步,将藏在他身后的温羽凡给露了出来。
温羽凡:“……”
温羽凡颇有点无奈地瞥了眼温泽,怎么,他的身份这么难以启齿么,就连普通老百姓都不愿相告。
“诸位,许久不见了。”温羽凡拱手行礼,面带微笑,但眼底的杀意却藏不住,径直和藏在人群里的杀手碰上了。
“是墨书公子!”
众人瞬间就认出来了温羽凡,连身惊呼,毕竟,温羽凡常年都在四海各城奔波,百姓认识他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诸位,请听在下一言,张前辈的确投靠了岭南,暗中透露我军信息,致使此战迟迟无法平息。但,在下愿以性命担保,张前辈并非是杀害诸位亲人的凶手。”温羽凡一字一顿道。
“你说张胜远没有杀害我弟弟,那你倒是说说我弟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倒是把凶手找出来啊!”
“就是,空口无凭,谁知道张胜远是不是私底下塞了黑钱,倘若主城都要包庇此人,我们亲人的仇该找谁报?”
“誓杀张胜远,为家人报仇!”
温泽顿了顿身形,眼看着形势即将失控,连忙后退几步,来到温羽凡身旁,低声道:“这里面有细作,而且,不止一个。”
温羽凡瞥了眼温泽,道:“你害怕了?”
“谁害怕了?”温泽缩了缩脖子,嘴硬道,“我这不是在考虑战术么。”
“战术?什么战术?逃跑?”温羽凡挑起眉头,轻声笑道。
温泽偏过头,正好瞧见黑着脸的蒋小七,刚想开口询问他怎么了,哪知,蒋小七就推开了他的手,冷道:“你想跑就跑吧,我是鬼,不怕死。”
突然被泼了一道凉水,温泽不免无奈地摇了摇头,悠悠开口道:“好吧,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先走了,你们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