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桃花禁忌
温泽此时正趴在更夫的兜里思忖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蒋小七二话不说就拽住温泽的纸皮手腕,要往外面跑。
蒋小七扒开更夫的口袋,小心翼翼地露出小脑袋来,可还没站稳一股阴风就扑面而来,身下一滑,整个人儿就又跌到了口袋里。
温泽盘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蒋小七却从温泽那张没有五官的黄纸脸皮上看到了嘲讽的神情。
“你就别瞎折腾了,外面那只鬼怨气大的很,咱俩儿就别指望能出去了。”
蒋小七听罢,纸皮脑袋瞬间就耷拉下去了,有气无力道:“你是外地人,不知道张娘子的厉害。青城山当年派了不少道人来此驱邪,可谁都收服不了张娘子,反而还被夺了舍,不仅一身修为散尽整个人还变得疯疯癫癫,我可不想死在这儿啊。”
温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你既然知道张娘子的厉害为何还要把她的纸人放在屋里?”
蒋小七扬起那无脸的脑袋,哭戚戚道:“那纸人是张娘子送我的,自从家里走水后就一直放在那儿,我不过想回家把它拿走而已。”
温泽忖着纸皮脑袋,刚想开口说话时就感受到几根温热的手指伸了进来,然后拈出了一张黄纸,紧接着一阵冷风就席卷而来,温泽没坐稳,破兜而出,摔在了地上。
等到他颇为费劲儿地抬起纸皮脑袋时就瞧见张娘子正弯下腰,那张纸人面皮瞬间就在温泽的瞳孔里无限放大,把他吓个半死。
于是乎,咱们这位大小姐赶忙埋下头去,宁与地面亲密无间,不愿再看鬼婆子一眼。
更夫倒在一旁,眼白翻起,面露恐惧,看样子应该是被吓晕了。
张娘子抖着纸皮手缓缓地从更夫的口袋里拈出一张黄皮小人来,仔细地将其放在手中展平,好似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温泽心里有些发毛,这鬼家伙到底是谁给放出来的?
他一边趴着一边问候了这女鬼的祖宗,愣是把人家的祖宗从头到尾骂了一遍!然而,就在温泽想抬起头再观察一下形势时,一只大脚便迎面压来!
草!
温泽压着性子暗骂了一句“你大爷的”,差点没被闷死!也正是发牢骚的这么一瞬间,温泽忽然就瞧见了张娘子的脖颈处有一道青色的骷髅头刺青。
这是,岭南人独有的标记!
每个在岭南出生的婴儿都会被刺上和这一模一样的骷髅头刺青,并将人死后的骷髅头作为圣物供奉!
张娘子走了没多久后温泽便艰难地爬起身,捏了个诀,恢复了人身。
好家伙,刚离开家,就碰上这茬子事儿!
早知道把那书呆子也忽悠过来!
可这也是想想,毕竟,倘若这事真要让他知道,那咱们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高低得被骂个半死,搞不好还要家法伺候。
温泽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眉眼间的疲惫之色怎么遮都遮不住。
这一路上,为了躲避岭南人的刺杀他不知绕了多少远路,这才来到平城。平城是离关侠谷最近的城池,两者之间只隔了一条河。
他阖了阖眼,忽然觉得有些冷了,裹紧了衣裳,却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红色的身影掠过,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应该是眼花了。
……
清晨的雨总是带着点泥土和雨露的芳香。雨水淅淅沥沥地滴落在青石板上,赶路的行人溅起一滩水花。
温泽举着伞,漫不经心地走在街道上。
一路上,他也遇上了不少奇怪事。一位大爷,明明骑的是一头驴非得说自己骑的是马,与那位屠夫争的是不相上下。更离谱的是,那屠夫一气之下竟一刀结果了那驴,可那驴不仅没死反而还笑着站起身,口吐人言!
一个舞蛇女,将蛇生生地吞入腹中,还吐出一寸长的蛇芯子来!
再来说说那个屠夫,他挂在店内的猪头竟然还睁着眼,笑着看着你,仿佛活了一般!
温泽随意瞟了眼那些诡异的东西,脚步也放缓了些。
忽然,他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一个白胡子老者已经跌倒在地。唬的温泽连忙去扶老人,可哪晓得,那个老人家竟将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死死地盯着他!
温泽一惊,心里顿时发起毛来。
老者踉踉跄跄地离去,温泽却还未平复心情。
这些都是什么鬼?!
难道他眼花了不成?!
不对!
刚刚那些人的脖颈处,好像都有骷髅头刺青!如果照这么说,那么这条街上的人岂不是大半都是岭南人!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如今的平城早已是岭南人的地盘了!
那温昼岂不是……
温泽有些不敢想了,他只是加快了步子,朝后山赶去。
后山有一座庙,庙里供的不是神也不是佛,而是一个道士。
那个道士的金身是用黄金铸造而成的,他一手拿着桃花剑一手拿着八卦镜。
颇有青城山祖师爷的气势。
可惜,不过是花架子。
在来平城前温泽就了解过这个道士,这个道士是半路出家,他进青城山时都二十几了,连儿子都有了!
不过,也没人知道他为何出家,更不知道在他入道后为何擅自离山去收服张娘子。
要知道,青城山派了不少修为高深的道人去收服张娘子,可是都没成功,而他,却私自违背师门之命去了平城,降服了张娘子。
这样可歌可泣的事迹自然被平城的百姓大肆宣传,对这个道士更是敬爱有加。
可温泽刚踏进庙里,就傻了眼。
这是谁布的局?
就不怕人家老祖宗的棺材板压不住么!?
看看他手里的桃花剑和八卦镜,估计青城山祖师爷来了都要被气个半死!
桃花剑的剑身乃取自桃花树,而青城山对于铸剑的桃木更是精益求精。再看看他手里的桃花剑,分明是用最劣质的桃木制成的。
更何况,桃花木忌沾水,忌见血,忌脏,这三点雷点,都被他这个二哈给踩着了!
桃花剑指金水盆,剑柄直冲血门,剑柄之上还有张娘子残留的鬼气。
再来瞧瞧那八卦镜,八门方位,全被他颠倒了!
据说,这间庙里的所有布置都是他的爱徒一手操办的。
呵!可真是好徒弟,可真会坑师傅!
只见过把师傅当神供着的,可没见过把自己师傅当瘟魔镇着的,永世不得超生。
今日来庙里的人格外的多,挤满了整个儿屋子。来的老百姓一个个不是捧着酒就是拿着点心,更有甚者还搬来了整整一箱子金子!
看到这儿温泽不免暗自嘟囔了一句。
这人死都死了还要金子做什么,光他这尊金身,就够他在地府用好几百年了!
“陆天师,家父卧病三年,我族中家眷日日来此祈祷,今日献上钱银千两,只求大师能救我父亲一命。”
温泽侧倚靠着庙里的柱子旁,听罢此言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却也还是耐下性子慢慢听着。
可叫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偏过头去,就瞧见那座金身上弥漫了股黑气,紧接着,金身开始泛起金光,一道厚重的声色直击耳膜:“也罢也罢,出家人以天下为己任,施主的事,我自有安排。”
“今日午时,施主可去东熙街找到我徒儿,他自会引荐高人,届时,施主的灾祸亦可解。”
跪在蒲团上的女子连连道谢,但依旧长跪不起,看那神色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时,金身再次开口:“施主可是还有什么事?”
女子缓慢起身,喏喏道:“不瞒天师,小女的确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知天师可还记得张娘子?大致是三年前,家父带着乡亲们去郊外开垦荒地,却不料在郊外的一口枯井中发现了一口金纹棺材。当时,谁也不敢开棺,就一直锁在城中的地牢里。可谁知,没过多久,父亲就带人私自撬了棺,也是自那以后,父亲便恶疾缠身。”
“家里也找了不少名医大夫,可都不见起色。就在父亲染病后的一个月,我,我看见了张娘子!张娘子当时就坐在我家的水池旁梳妆,身后还跟着一张纸人!”
“当年,王道长为了救父亲不幸被张娘子所伤,留下了腿疾。恰巧昨日,张娘子再次出现,小女,小女恳请天师除去张娘子,救我父亲一救!”
金身沉默了许久,都未曾回话。
那女子见状,便又叫下人抬进来一箱子银子!
“也罢,”金身故作叹息,声线里也充满了怜悯之心,“张娘子作恶多端,理应除之。只是,贫道早已坐化成神多年,不可私自下界,今日亥时,施主可带上香灰,稻草,木绳,公鸡,法案,叫上贫道的徒弟一起,届时我自会下界亲自除去这等祸害。”
“对了,贫道还需一名阴体孩童坐镇方可降妖。”
女子不解,便问道:“何为阴体?”
温泽轻笑一声,还未等金身回答,便抢先一步回答道:“所谓阴体呢,就是在戌时和亥时之间出生的孩童,这样的孩童生来就与常人不同,天生神力,力大无穷。”
女子顿了顿,有些惊诧地看向温泽,不禁蹙起了眉,道:“公子是?”
温泽挑起眉头,狡黠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忽顿生一计,朗声道:“在下,乃是陆师侄的,师叔。”
温泽故意把最后两个字的音咬的很重,同时还咧开嘴朝金身一笑。
“师叔?陆天师有这么年轻的师叔?”
“难道是青城山的道士?看他那穿着打扮也不像啊。”
温泽早就料到众人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他糊弄过去,于是便又开口胡说八道:“实不相瞒,陆师侄入山的时候运气不太好,拜入了我师兄的门下,按照辈分来讲,我的确是他的师叔啊。”
“诸位若还是不信,大可看一看这枚令牌,看到没,这可是青城山嫡传弟子才会有的令牌。”
温泽说着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了从蒋小七那里搜刮来的木牌子,牌子上赫然写着青城山三个大字!
众人一看眼前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小道士竟真的拿出一块令牌来,牌子上还有青城山祖师爷的亲笔提名,便没有缘由地相信了温泽就是陆天师的师叔。
甚至还认为,这位小师叔的道行肯定在陆天师之上。
刚刚豪气挥手就是两箱金银的女子不禁慌了神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拜谁了。
温泽背过身,刚迈出一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道:“诶,那个,乔姑娘啊,你就按照我陆师侄的吩咐去做,今日亥时,东熙街后头的那个林子啊,到时候你记着多带几个人。”
“多带几个人?可是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要做?”
温泽拨弄了两下鼻头,眉眼弯了弯,颇有些无奈,就好似那些欠打的道士天天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那般无语的神情。
“那倒也不是,主要是,不安全。”
“那,公子也会去吗?”乔楚渔怔忪了几秒,很快就反应过来,双手扣在腹前,视线却一直下落在温泽的身上,一步都未曾移开过。
然而,还未等到回答,那身处光中的少年就已经背过身去,朝她招了招手,像是告别:“偷得浮生半日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等费体力的事情我陆师侄就能搞定,等到他没办法了才去找我师兄嘛。”
乔楚渔像是得到了心中的答案一般,长吁了一口气。她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金身不由得蹙起了眉,忽然,她眉眼一冷,对身旁的人吩咐道:“按照陆天师的旨意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