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纸新娘
梵天历二十一年,平城动荡,外有叛军暗渡火器藏于城内,内有奇门诡谲之事发生,城内割据四起,各自为势,一时间,平城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境地。
平城属温氏管辖,是这四海内最贫瘠的地方,常年战火绵延,灾荒不断。这里潜伏着许多势力,而岭南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要找到岭南人偷运进来的火药并且销毁,这火药可关系着整个战场的局势。
宅院内,温泽慵懒地卧在木桌旁,勾了勾手指,一张巴掌大的黄纸小人就溜了出去。
街道里黑乎乎的一片,一个上了年纪的跛脚更夫一边敲着锣一边朝这边走来。
只因天太黑了,有些看不清楚,只能大概看出来是个人。
温泽摆了摆纸皮脑袋,一道深沉的鼓声直击耳膜。
三更天的更鼓刚敲过,街道尽头的暗处忽然亮起灯来,打更的更夫浑身打了个哆嗦,从怀里摸出一个馍来,咬了一小口。
这条巷子不大,一眼就可以望到底,可偏偏最里面的那座宅子没人敢去。
更夫不一样,他每天都会来这儿。
来这儿不为别的,只为了见个人。
这所谓的人也不是什么活人,而是死人。
一个用纸扎的死人!
更夫拖着一只腿娴熟地点燃了蜡烛,明晃晃的光瞬间就照亮了整个高堂。屋内有一只用纸扎的纸人,穿着红嫁衣,戴着大风冠,红纱从头顶垂下,遮住那苍白的容颜。
“筱筱,我来看你了……”
更夫斜靠在桌案旁,又咬了口馍。
更夫就那么坐在纸人旁,一边咬着馍一边诉说着今天一天的遭遇,等手里那个馒头吃完时,更夫看了看天,起身道:“我该走了。”
话音刚落,屋里吹起一阵阴风,掀开了纸人的红盖头。
更夫顿了顿,刚转过头就瞧见纸人忽然抬起头来,冲他微微一笑!
“鬼,鬼啊!”
更夫连滚带爬一瘸一拐地地跑出了宅院,慌张中竟还落下了一只鞋!
这时,纸人垂下头,其身后闪现出一个少年来。
少年“啧”了一声,狐疑地瞅着落荒而逃的更夫,满脸疑惑:“胆子这么小,一个纸人而已。”
“纸人?就你这技术,没把他吓死就不错了!”
屋内响起一个小孩的声音。
“温家好歹也是名门世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蒋小七撇撇嘴,不屑道。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镇守南海四境的镇南将军的亲弟弟。
世人皆知镇南将军府有位不成器的小公子,不上学堂不修仙,今年已是弱冠之龄,却连一套完整的剑法都使不出。
这可叫人伤透了脑筋。
“诶,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好好在你的安阳城待着,跑到我们平城来干嘛?”
温泽抬手理了理手中的丝线,不咸不淡道:“你以为我想来啊,我这不是被迫的么。谁叫你们平城是个是非之地呢。”
“先是招惹岭南叛军不说,后是城内割据,稀奇古怪的事发生了一大堆,我书房的案几上都堆满了你们平城的急报。”
“我能不来看看么?!”
他说的轻飘飘的,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实际上他比谁都更担心此次的战役。
三天前,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平城的匿名信,信中指出,岭南叛军已私底下往平城运送了大批火药,倘若他们大败,极有可能会炸城!
届时,平城百姓将遭受无妄之灾!
温泽是偷偷离开安阳城的,他走的夜路,避开了所有守城军,单枪匹马,孤身一人来到了平城。
这小孩就是他来之后发现的。
蒋小七盯着温泽看了好半天,他觉得这位小公子似乎并不像四海传闻里那般无用,瞧他刚刚弹线的手法,没有个十年八年是绝对练不出来的!
可是,他身侧无剑,孤身一人来到平城,如何自保?!
“所以,你来我们平城,就是为了找那什么火器?那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你就知道吃,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火器一旦被点燃,轻则受伤,重则毁城。炸城也是岭南人计划中的一部分。”温泽挑了挑眉,笑道,“罢了,我跟你一个小孩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又不懂这些。”
温泽说着说着就懒散地靠在木桌旁,还不忘瞥了眼一旁的纸皮人。
他总觉得这张纸人有些奇怪。
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诶,那你会舞剑么?我听说你们这些修仙之人最擅舞剑。”蒋小七眨巴着眼,忽然开口问道。
温泽抬起眼,轻呵一声:“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一人一剑仗剑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曾在万宝阁顶与各路英豪对峙,三天三夜无一败绩。”
“切,你就搁劲儿吹吧,谁不知道你,镇南将军府的小公子连一套最简单的剑法都使不出来。”
蒋小七耸耸鼻,满脸不屑。温泽倒也不愿多解释,只是眼眸里的光暗淡了许多,虽眉眼带笑,却并未笑到眼里去。
其个中苦涩,只有他知。
“你这个小屁孩啊……”温泽笑着摇了摇头,一句话还未说完,屋外就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就是这儿!见鬼啦,纸人,纸人活了!”
紧接着,屋外就闪现出许多黑影来,那些人齐齐地拔出刀,站定在门前,面露恐惧之色。
屋内,温泽勾起手指,将丝线收回袖中,紧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两张小黄人来,隐匿了身形。
小黄人蹑手蹑脚地爬到门上,紧接着又伸出小手扒在一旁的门框缝里。
没有五官的黄纸脸就那么看着那些拎着兵器冲进来的兵衙。
“张娘子啊,我们都是无意冒犯了你,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你生前我们对你不错的份儿上放我们走吧。”说着,领头的还向后使了个眼色,那身后的人只顿了一下,转头就跑了出去。可没过多久就端着一盘饼回来了,还顺手放在了张娘子身旁那张桌子上。
这座宅子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凶宅,自打七年前这里死了人后,这宅子里就经常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先是有人看见张娘子在水池旁梳妆,大半夜的,身后还跟着个纸人。后是宅子半夜闹鬼,村民从郊外的枯井里挖出一口金纹棺材来。
棺材盖上钉有螺纹钉,盖上还有用鲜血画的一些鬼符咒,至今无人敢开馆。
当然,村民也找了不少“奇人异士”来此驱邪,可那些道人进了宅子后不是疯了就是瘸了,无一幸免。
这名更夫大概是个例外,他早些年跟着他师傅来过这里,可那次他没有同他师傅进去,只是在外面站着。
后来,他师傅疯了,没过多久就死了,他也丢了饭碗,只好来到平城作了一名更夫。
可奇怪的是,自打他师傅死后,张娘子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宅子里了。有人说,是那道人耗尽平生修为封住了张娘子,这才有了今日的安宁。
平城里还有一座庙宇,就是给那位道人建的。一年四季,香火不断。
更夫作为他的徒弟,自然也备受人们尊敬。于是,为了秉承师傅大义凛然救济苍生的情怀,他每天都会来这里看看。
可谁知,今天就碰见了脏东西!
“张娘子是谁?那宅子原来的主子么?”温泽听完小孩讲完关于那宅子的怪事后不禁疑惑道。
蒋小七摇了摇头,道:“那宅子原来的主人姓蒋,张娘子只是他们家的一个奶妈。”
温泽回头看了一眼早已连作一团的兵衙,不禁扯了扯嘴角,道:“所以,这是你家?”
“是啊,”蒋小七眨巴着眼,脸上难得有一抹喜悦之色,“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待在这儿!”
“那你总该知道张娘子是怎么一回事吧?”
“不知道,”蒋小七从探出脑袋来,将温泽挤到一旁,嘟囔道,“就算我告诉你了,你打得过张娘子么?”
蒋小七说着还跳到桌子上,拿起一块饼就往嘴里塞。
温泽颇有些无奈,他一把抢过蒋小七手里的饼,无奈道:“别吃了,这饼都坏了,改天我给你买新鲜的。”
“你有钱?”蒋小七鄙夷地瞧了温泽一眼,道,“有钱还捡破宅子住?”
蒋小七翻了个白眼,把饼抢了回来,站在桌子上,不禁暗自吐槽道,
妈的,吃个饭还这么讲究,老子是鬼又不是人,吃个饼又不会被毒死!
哪知,他们这些小动作竟都被那个更夫给瞧见了!
只见那个更夫顿了顿,又扭头看了眼张娘子,立马双膝跪地,失声叫道:“罪过罪过,张筱筱,你这又是何苦呢,师傅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啊!”
“前尘恩怨,也该放下了!”
前尘恩怨?!
难道,这个张娘子和那个道人有着什么过往?想到这儿,温泽摇了摇黄皮脑袋,一跃跳到了桌角,爬到更夫的身上。
蒋小七又咬了口饼,不禁偏过头上下打量了温泽一番,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极不靠谱的无赖竟能在兵衙的眼皮子底下捣乱!
可此时的温泽早已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见他眉头轻蹙,目不转睛地盯着缓缓抬起头来微笑的纸皮人!
蒋小七不禁暗骂了一句,什么嘛,傀儡术,堂堂镇南将军府的小公子也会学这种旁门左道!
可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对!
他的手上根本就没有丝线!
也就是说,是那个纸人自己在动!
蒋小七被吓的出了一身冷汗,手中的饼顿时不香了,他赶忙跳下桌,躲到温泽身后,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宅院里的灯火很昏暗,还时常有阵阵阴风吹过。纸皮人顶着惨白惨白的脸皮对着兵衙们笑,尤其是对更夫。
温泽一把拽过蒋小七,口中道了句“遭了!”
“什么遭了?”蒋小七歪着脑袋,不解道。
“张娘子,”温泽蹙起眉,干巴巴道,“她回来了。”
话音刚落,张娘子就忽然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更夫肩头上的两只黄皮人!
温泽被盯得很不舒服,便蹑手蹑脚地溜到更夫的口袋里,还不忘掐了更夫一把。紧接着,他又就着黄皮身子在更夫的大腿上画了道符。
那符很快就闪起金光,不多一会儿,周围就吹来一阵凉风。温泽端坐在更夫的口袋里,只觉得这风也太大了些,吹的脑壳疼。
“诶,老王,你倒是等等我们啊,你跑了我们怎么办啊?”
兵衙屁滚尿流地滚出了蒋宅,还一边追着更夫,跑的气踹嘘嘘的。
“诶,我说老王,你不是有腿疾么,怎么跑这么快?”
兵衙一把扯住老王,脸红脖子粗地质问道。
老王一时语塞,是啊,他的腿早些年就被张娘子给废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容他多想,街道口那户人家的灯笼忽然亮了起来,张娘子,就站在街口!
“告诉我,他在哪儿?”
张娘子木讷地抬起头,语气生硬还透着一股子阴森。
“告诉我,陆郎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