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是这样的,我们在曼德雷庄园里面,遇到有仆人不停地谈论吕蓓卡。”艾尔西解释说,“甚至还说,吕蓓卡并没有死,就在庄园里面。”
朱利安上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这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仆人胡说八道。你们不要担心,让马克西姆处罚他们,或者直接辞退。”
“多谢你的关心,上校。我们只是很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会有人说出吕蓓卡还活着的话呢?”
他叹了口气,双手抱胸倚靠在办公桌边上:“当初,吕蓓卡的尸体在十几英里之外的海域被发现,也是由当地的海警处理这件事的。不过,我亲自陪同马克西姆前去认领尸体,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她死得……抱歉,非常彻底。”
艾尔西和朵瑞亚面面相觑。
看见她们怀疑的脸色,上校说道:“我不该在女士面前提起这样的话题,这并不是适合谈论的内容。但是,但凡见过尸体一面,都不可能再说出她没死的话来。”
“我们只是心里不安,想要确定更多的细节。”
朱利安上校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妥协道:“好吧,如果你们坚持,我可以写封信给当地的海警,让他们誊抄资料寄过来。但是请听我说,吕蓓卡夫人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尘归尘土归土,不要再让死者影响后面的人。”
“真的非常感激你,上校。”朋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们太冒昧了。”
“这不算什么。你们刚来到曼德雷,想必是有些不知所措。我这就需要批评马克西姆一下了。”
“毕竟是德温特家的事情,就请你还是不要和德温特先生说。我们自己会和他沟通的。”朵瑞亚说道。
上校没什么异议,他们敲定好晚上十点钟朵瑞亚在主楼的大厅接应他,便离开治安所返回庄园。
回到庄园后距离晚饭还有些时候,她们打发走仆人回到了朋友的卧室里面。艾尔西叉着腰站在房间里面端详着整个布局,说道:“万事俱备,就看今天晚上吕蓓卡会不会来了。”
“你真的确定昨晚的怪物就是吕蓓卡?”朋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就是贝恩那天晚上看到的怪物?”
“很符合呀!你看,她是出海后失踪的,那个怪物又身上有海水,也许她还拿着海带给自己编了条草裙呢!”艾尔西开玩笑地说。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朵瑞亚转向朋友,脸上是严肃的表情,“你能不能下决心拼上一把?”
朋友怔忪地攥着自己的手帕。
“你会害怕直接面对马克西姆吗?”
“不。”她嚅动了下嘴唇,低声说,“我想要知道真相,我要他告诉我。”
朵瑞亚和艾尔西都坐到了她的身边,伸出手将她环抱住,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帮助你的。你只需要把你想要说的全部说出来,之后就看马克西姆怎么做了。”
入夜。
汽车缓慢地驶进了庄园大门,停在门口的台阶前。马克西姆·德温特下了车,将公文包交给弗兰克,边脱下大衣、帽子和手套递给男仆,边询问道:“太太已经休息了吗?”
“还没有,先生。太太吩咐说有事情要和你说,正在你的办公室等着你。”
德温特感到有些意外:“是庄园里的事吗?”
“是的,今天太太也来找我说了。不过下午她告诉我有些误会,让我暂时不要和你说,等你回来了,直接去办公室找她,她亲自和你谈。”
“知道了。谢谢你,弗兰克,你去休息吧。”
“晚安,先生。”
“晚安,弗兰克。”
德温特登上楼梯,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此时天色已经很晚,没有仆人在走廊上面,他只能听见窗外的海浪声,再有大厅那口座钟的指针走动的滴答声。
夜晚的曼德雷庄园昏暗而寂静,这原本是能安抚他躁动的平静家园,然而如今已是完全不同了。
这让他的心情立刻糟糕起来,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妻子的身影,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前往办公室。当他拐过走廊的拐角,抬头向前看去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他的妻子并没有像弗兰克说的那样在办公室里面等他,而是站在走廊上,她的身旁还站着她那个侦探社的秘书朋友桑德斯小姐。
“亲爱的?桑德斯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说起来好笑,自从他们从法国度蜜月回来,就只有吃早餐的时候才见上一面,而妻子更多的时间都和自己的两个好友形影不离。此时那个叫做菲比的护士小姐却不在,不知是不是睡觉了。
“德温特先生。”桑德斯的右手托举着一盏银质的烛台,这是走廊里唯一的光源,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她半边脸颊,“现在仆人都不在,我们想问你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们。”
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德温特的心脏,他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什么?”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她说,“我们不如到海边的小屋去吧?”
宛如一道雷电劈在了德温特的身上,他僵直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没有任何动作。等待理智一点点回拢,他几乎感到喉咙里尝到了血腥味。
他将目光转向了妻子,她依旧如同她们刚见面时一样,腼腆、温和,但目光却十分坚定。
他知道,她不会改变主意。
她已经知道了。
“走吧?德温特先生?”桑德斯说,“你请。”
仿佛上刑场的犯人,德温特缓缓地转身朝楼梯走去,他冲动的一面想要大吼大叫,但更多的是一种死到临头般的安宁。三人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庄园的主楼,看门的仆人对他们问了声好,只有桑德斯还有心情回应。
在前往船坞的路上,德温特几次想要拔腿就跑,直接离开这里。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继续向前,他想不到自己能逃到哪里,审判最终还是来了,他无可躲避。
那个白色的可怖的轮廓出现在夜色里,那是他无比憎恶和惧怕的地方。他停在门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了会儿呆,当他想起来自己没带钥匙——也许那个钥匙早就被他扔了——桑德斯就伸手推开了门。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妻子已经走了进去,而桑德斯正站在门口盯着他。
“马克西姆?”妻子在房间里呼唤着。
他伸出僵硬的腿,抬脚走进了船坞。
这里还和他记忆中一样,只除了那个被搬开的沙发,和墙上露出的洞。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他不受控制地笑了一下,看向妻子。
“我想你会对我们解释的,是吗?”桑德斯说。
“马克西姆。”妻子说,“我爱你。哪怕你说你不爱我,你还爱着吕蓓卡也可以。我只是想你告诉我真相。”
“我会告诉你的。”德温特脸色惨白,“正如你们看到的,是我杀了吕蓓卡。那天晚上我和她在小屋里,我杀死了她,将她的尸体拖到了帆船上,把船开出了好几英里之外,然后凿穿了舱底。就这样,她死了,她的尸体被葬入了大海,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桑德斯神色冷静,早就知道了那天的秘密。但妻子非常焦急地问道:“但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死吕蓓卡?”
“为什么?因为她是个没有人伦的怪物!她是被撒旦诱惑的魔鬼,她的堕落是她的墓志铭,她没有人类的情感,没有道德,只有冷酷和残忍!”
“所有的男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但我看清了她人皮下的丑陋面目。她美丽、优雅、善于交际,这都是她掩盖自己罪恶淫行的伪装。在我们结婚的当天,我就发现了这一切,她让我恶心又害怕,我无时无刻不想要摆脱她。”
“她会用马鞭抽打她看不顺眼的人,而那些卑劣的男人居然还会哈哈大笑,夸赞她的勇气。上至主教、市长、警察局长、大法官、伯爵……下至庄园的男仆、海边的渔民,都是她可悲的裙下之臣,他们为她出卖了自己的信仰,同她厮混。”
“她毫无廉耻地在这个小屋里面,和七八个男人嬉戏。我管不到她,只希望她离开我的家,这是我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而她玷污了这里。但她只是痛骂我,用我从来没听过的恶心字眼,她那种魔鬼才会用的语言。”
“弗兰克和朱利安也被她诱惑。哈!还有她那个表哥,杰克·法维尔,经常和她在这里私会。这里就是他们的甜蜜的家,在这里孕育他们有悖人伦的怪物之子……”
屋里的两位女性被他口中那些惊世骇俗的秘闻震惊地捂住嘴,德温特就像没看见似的,低着头继续讲述他和吕蓓卡的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小屋外面,朵瑞亚和朱利安上校悄悄地躲在门后,聆听着他们的对话。
朵瑞亚不时地观察着朱利安上校的表情。当德温特说出是自己杀死吕蓓卡时,上校也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来他确实不知情,而不是德温特的帮凶。
而当德温特说出与吕蓓卡有染的人的名单时,他的脸色又变得十分尴尬和羞恼。朵瑞亚轻轻抿了下嘴角,防止自己不小心笑出来。
“那天晚上,我听说法维尔再次来了庄园,忍无可忍地跑去找吕蓓卡理论。但她恬不知耻地向我汇报了‘好消息’,她怀孕了。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大家也只会以为那是我的孩子。我气得头脑发昏,想要和她理论,冲动之下上前抓住了她的衣领……”
他停住了,似乎是在回忆当晚的细节。但房间里的朵瑞亚和朋友都看到了他因为恐惧而紧缩的瞳孔和战栗着的嘴唇。
德温特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哆嗦着说:“她根本不是人类,是个怪物!我看到她胸前锁骨的皮肤布满了灰绿色的鱼鳞,脖子上有着丑陋的鱼鳃状凸起。她慌乱地想扯回自己的领子,但我瞥见了那些男人赞叹不已的纤纤手指中间,连接着指缝的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