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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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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那场册封礼异常隆重,大礼行了三日有余,文武百官皆来庆贺。

    至此,众人便心知肚明,景王不会威胁到祁王,而祁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注定就是日后的皇帝了。

    祁王大喜,所有人都大喜,唯独温从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怅然,摇头叹笑:“皇上为了景王殿下,真是煞费苦心啊。”

    比起这些高兴的不高兴的,都不能影响他。

    他只挂念着,庄继北会不会因为贤妃娘娘的册封而回京。

    但没有。

    一直未归京。

    连丞相府的公子赵煜宁的大婚,他也没有回来。

    丞相府的公子娶了寿康侯府的嫡长小姐,大婚当日,他去吃了酒席,除了贺礼时在首位、在人群喧闹地,其余时候都在僻静的桌前独饮。

    丞相府的公子过来敬酒,等四处无人时,才悄声靠近道:“温公子?你是不是因为继北没回来不高兴啊?”

    他微微挑眉,笑了下。

    这位丞相府的公子,从来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避之不及,躲得远远地,好似自己能吃了他,今日倒是稀奇,能主动过来攀话。

    对方便又道:“虽说如今从邺城那边传来的消息,都说的是继北立了什么功,表现的如何如何好,可我和他书信的时候,却能看出来,他在那边过的不容易,那种贫苦之地,他一个从小富贵长大的人,能适应下来很艰难。加之那边又战乱,他去了才稍稍镇压一二,若是如今抽身回来京城,担心再生叛乱,两年的心血功亏一篑,这才没回来的。”

    温从道:“你和我解释做什么?”

    赵煜宁不禁笑道:“我看您很牵挂他。”

    温从沉默了。

    婚宴结束的那天,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件事。

    或许未来不久后再和庄继北见面,就是在庄继北的婚宴上了。

    第三年时,庄大人和贤贵妃就已经坐不住了,催婚,不,应该是逼婚,庄继北又像是压根不想成婚,屡屡拒绝,惹得庄大人从崇州一带回来后骂了庄继北好久。

    第三年时。

    也不知是他疲于面对太子了,还是太子做的事儿让他越来越没耐心。

    皇上从来不太管太子,太子的培养也是直接甩手扔给了那些文官。

    文官,大有贪生怕死之徒,和武将根本没法比。

    或许也是因此,让太子从小就生成了一种外表心高气傲,实则内里唯唯诺诺胆小怯弱的样子。

    前线将士出生入死收服的疆土,太子却一个念头出来,当即就是一句:“不如和敌军求和。”便有想法割地与敌军求和。

    也是因此,在这件大事儿上,他第一次和太子有了争执。

    温从属于不想惹是非,但也绝不怕事的性格。

    真要硬碰硬,和人对上了,基本不会示弱,必要将对方逼到死角,投降认输不可。这点和庄继北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对待太子他也不客气,话说的直白,太子大怒,没忍住,当即就是一句:“温从!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连臣的身份都不是,拿什么来教训我的?!”

    为了这么一段话,温从不再说话了。

    太子之后再怎么道歉也无用。

    失望就是失望。

    对太子的那一星半点的好感瞬间清空。

    而他也再也不想在太子身边虚与委蛇。

    在一天,他选择了离开,出去散散心,若是散心后,还有意回到京城那个大染缸里让自己变成肮脏不堪的人,那是他自找的,以后绝不抱怨。若是这次散心归来,想要从此真正地离开,再与太子无纠葛,那他也就真的离开了,也真的要对父亲说一句:“对不起,你儿子做不到。”

    他去了济州。

    去济州的一月后,那边的城令大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以为他是受太子之委托来巡查的,任凭他怎么解释自己只是出来看一看山河风光,和太子没关系,对方都不信,十分殷勤地招待着他。

    尤其是城令家的大公子岳文岚,一个十分彬彬有礼的公子,见了他还会微微脸红,对他的态度更是处在一种微妙的暧昧之间。

    他在对方的大力邀请下,无法拒绝,因为只要他拒绝了住在驿馆或客栈又或者某处的院子里,对方三天两头地过来,让人看见也不好,索性直接暂住在城令府里,待一月,就会告辞。

    而这一月,传来消息,庄继北被晋升为五品中郎将,即刻赴任渝州。

    年岁渐长,谁也不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谁也不能像少年一样肆意妄为了。

    他不会去给自己徒增烦恼,也不会给庄继北徒增烦恼,因渝州离济州近,便想着离开济州,去一个谁也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别人的地方,独自闲游。

    也正是这一天准备告辞的时候,岳文岚匆匆进了大厅,面上是难掩的喜意,高声道:“父亲!文容回来了!”

    岳大人一惊:“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岳文岚道:“说是路上遇见了匪盗,险些丧命,幸得搭救,这才匆匆回家!”

    随后便是一抹巧丽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乍一看,仿佛是个女儿身形,纤细柔弱,但实际上是个男儿,也就是岳文岚的弟弟,岳文容。

    一进来,抱住了岳大人,失声道:“爹!”

    岳大人急忙道:“你哥哥说你遇见了匪盗?你可有事?!”

    岳文容摇头,“爹,你放心,我没事,幸好中郎将大人救了我!”

    温从正在喝茶的手一顿,呼吸一滞,看了过去,只见一墨色身影缓缓入内,身材修长,十分健硕有力,墨色长袍不仅没有将他在沙场上历练出来的生杀气压下去,反而衬托的更浓郁了,便是远远地都能感觉到那淡淡的气场,沉稳而肃杀。

    有些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巧妙。

    庄继北进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温从,短暂的惊讶,微微皱眉,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温从的身份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官位低微的城令府?

    温从和以往在京中的一身华服不同,简单的月白色素服,髻上也是一支普通的玉簪,如果不是周身矜贵气质难以遮掩,这身打扮还真能让人感觉到些许平易近人。

    两人对视只是一瞬,而后心有灵犀的很快就都收回了视线。

    岳大人对庄继北连连道谢,没想到是如今正负盛宠的中郎将救了他家小儿,当机立断:“下官身份虽卑微,但还请中郎将大人一定一定要留下吃一顿饭,下官定要重谢大人搭救小儿之恩!”

    岳文容十分亲昵地牵住了庄继北的手,“庄公子,你可以留下住几日吗?”

    岳大人倏然变色,立刻道:“文容!不可无礼!”

    岳文容自知失言,忙又道:“对不起,是中郎将……”

    庄继北不经意地收回手,撤出一步距离,道:“那就叨扰岳大人了。”

    并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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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在这里待着,而是此次去渝州的路上,遭遇伏击,他胸口中了一箭,一直没对外说,暂时寻个地方休养几日也方便。加之他身边的副将们暂时没自己身边,为了安全,在城令府也是最好的法子。

    而后岳大人引荐了庄继北和温从见面,两人仿若陌生人,点头之交,从见面到分开,无一句对话。

    或许庄继北想说话,可他一想起那句‘只有利用,绝无真心。’就自动抿唇闭嘴了,心想,自己真要开口搭话了,温从可能也觉得他厌烦,反正温从向来都觉得他很烦,他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没必要给别人添堵。

    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庄继北住在靠岳文容的院子,温从住在靠岳文岚的院子旁,两人离得也不远,也就五个院子两个花园的距离。

    不过他俩倒是挺默契,都不出门,谁也见不到谁,除非岳大人盛情邀请,才会出席。

    就像今日,岳大人搞了个接风宴,布置的十分妥善,请他们一同来用膳,庄继北不好驳了人面子就去了。

    坐在宴上,这位置,真就让人心情复杂。

    他坐在温从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

    交谈闲聊时,顺势打量了一眼,发现他清瘦了许多,难不成太子府的待遇还没祁王府时好?

    庄继北许久不在京中,对京中的事情也只是通过书信往来,眼下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京中故人,也别管尴不尴尬了,想了想,还是客套了一句:“看来京中也是冬日料峭,岁寒无比,温公子看着清减了许多。”

    一句客套话,也没想着温从会答,可温从却突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盯得庄继北头皮发麻,良久,才听温从默然笑了下:“温公子……”

    庄继北转移话题道:“你见过小皇子吗?如何?”

    温从道:“见过一面,景王殿下很好,我离京前,皇上还带景王殿下去了畅林园游玩,殿下很高兴,”

    庄继北一笑:“他才一岁,去了那边玩,没多久也就忘了。”

    一旁的岳文容插话道:“中郎将看起来很高兴。”

    岳大人提示道:“景王殿下的母妃贤贵妃娘娘,是中郎将的嫡亲姐姐,论起辈分,中郎将还是景王殿下的舅舅呢。”

    岳文容又知道自己失言了,低了低声道:“庄公子,我刚才没有想冒犯的意思……”

    庄继北喝了口酒,“没事。”

    岳文容莞尔一笑,筷子夹起青笋,送到庄继北碗里,庄继北顿了下,诧异地看向岳文容,心道,你给我夹的哪门子菜?又不是没有布菜丫鬟。

    正想着,那边的温从淡淡道:“他不喜欢吃青笋。”

    岳文容一愣,庄继北也愣住了,只见温从夹起一道金丝酥糜肉,放入他的碗中,自顾自轻声:“我觉得这个他会更喜欢。”——

    第 42 章

    庄继北一整个懵住了。

    这是干什么?

    比起岳文容给他夹菜来的莫名其妙,温从给他夹菜完全就是诡异了。

    庄继北拿起筷子的手空中停下,忽然,眼眸一黯,他看着碗中的菜,选择了前者,淡笑:“糜肉太腻,还是青笋爽口。”吃了下去。

    庄继北没看温从的面色,想来不会太好,只听见了耳边岳文岚打圆场,笑道:“我喜欢吃糜肉,让我尝尝。”才解了难堪。

    有些亏,吃一次也就罢了。

    若是次次都败在一个人手上,也未免太丢人了。

    利用。

    别利用他了,

    他受不住了。

    他比不得旁人心志坚定,他怕自己再次沦陷。

    这一夜,庄继北像是被那顿接风宴给干扰了,心绪极乱,加上重伤在身,深夜,发起热来。

    还是岳文容来给他送夜宵时发现的,见人脸上发红,浑身滚烫,摇了两下叫道:“庄公子?!”

    再一看,竟然从那件墨色衣裳上看出了淡淡血迹,岳文容大惊失色,忙跑到了外面,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来!”

    发热来得快,又急又猛,连给人喘息的机会都没,大夫一看,又发现伤口溃烂,似有感染之态,忙又处理伤口,捏了一把冷汗,直言:“这……先要处理胸口处的箭伤,只好下一剂猛药,只是不知道中郎将能不能撑得住,我担心后半夜病势会更重!”

    岳家人都已经在房门外等着了,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

    岳文容道:“那你先处理伤口……”话刚说完就被岳大人拦住了,冷冷扫了眼他,岳文容急得要哭了:“爹!你赶紧让他给中郎将看病啊!”

    岳大人道:“一剂猛药下去,出了任何差错,你担待得起?”

    大夫闻声也连连点头,又擦了把汗,弓着身子,不敢再言。

    在场之人,谁也没有那个资格敢替里面那位做主,当真是身份千尊万贵,要是有一点差池,他们都得去陪葬!

    好在岳大人还算冷静,立刻对岳文岚说:“你,你快去请温公子来!”

    岳文岚犹豫道:“温公子未必会帮忙做主吧,毕竟……”

    “哎,糊涂啊!”岳大人急道,“那两人饭桌上时,一看就是相熟相识的,你快去将人请来!”

    岳文岚这才去了。

    温从听到这边消息的时候,面色一变,来不及更衣,立马就冲到了庄继北的院子,他看向大夫,问了情况,先道:“你先稳住伤情。”随后将随身的一枚玉佩卸下送到岳大人手中,沉声道:“派快马去渝州寻江楠江大夫!”

    岳大人赶忙就派人去了。

    一夜,人仰马翻,整个岳府灯火通明,小厮丫鬟们个个低头快步,行色匆忙。

    温从进了房间,岳文容正在给庄继北擦身上,担忧的眸色让人不忍动情。

    温从止步,静静看着岳文容,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心中滋生,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烦躁而难耐。

    他从来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

    只要没有利益纠葛,一个人,就算他再怎么不喜,也能维持面上的从容。

    可对岳文容这个人,他做不到。

    温从屏气,脚步声让岳文容回头看来,岳文容放下手里的湿布,谨慎地盯着温从:“你……”

    温从道:“我来看看。”

    他刚要走过去,岳文容却横向一挡,温从眸中冷光一闪而过,语气不善:“你最好想清楚了你在和谁说话。”

    低沉的嗓音,幽深沉寂,气势如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上气。

    岳文容哪里是温从的对手,温从收回目光,站到窗边,这时再看,不禁脸色更沉了。

    脱了衣服后的庄继北,几乎浑身是伤,新伤旧伤,刀伤剑伤,狰狞的痕迹还未消退,十分刺目。

    旁人只敬佩庄继北屡战奇功,只羡慕庄继北频频升官,却不知他这一切来得多么不容易,就像是赵煜宁所说,这么一个贵胄子弟,硬生生将人扔到了那种极北苦寒之地,堪比酷刑。

    庄继北挺下来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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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将两城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甚至还开疆扩土,占领敌城。

    可也正是上面的这一切,才让他落得一身伤痕。

    温从伸出手去,还未触碰到庄继北,一旁就有声音打断了他——“庄公子说,他不太想和您见面。”

    温从手停在空中,静了下,他回头看向岳文容,一个还未加冠,正是年轻的少年,明明胆子很小,也很怕他,但能鼓起勇气对他说了这句话。

    而他,阴谋诡计、纵横谋划了半生,到如今,反而比不上这个少年的半分勇气。

    听见此话后,他收回了手,站起身来。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庄继北不再需要他了……

    和他料想的一样,可却不知真的经历了,才发觉如此痛苦折磨。

    他要离开,听床上的庄继北□□了一声,听不太清,岳文容快步上前,蹲在床前,“继北哥哥,我在,你说什么?”

    温从怔了下,侧目。

    这个称呼像是一把利刃,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落下一道痕迹。

    温从一刻也不想在里面待下去了,可也正是此时,忽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那只手发热滚烫,明明是虚弱有伤的身子,力量却极大。

    岳文容张了张唇,又胆大了一次:“他……他可能抓错了……”

    可昏沉中的庄继北却直白的揭穿了一切,嘴里支支吾吾迷迷糊糊的叫着:“别走……温从……别走……”

    温从没怎么照顾过病人,

    不熟练,说句笨手笨脚也不为过。

    若说长大后的庄继北哪一点和小时候一样,那一定是黏人劲儿。

    小时候黏人,抓住他就不放手,长大了也是,当初还在京城,时常钻到他的院子他的房间他的床上,来缠着他。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温从想抽开手,庄继北不松开,口齿不清地叫着别走别走,温从道:“你先松开,我不走。”

    庄继北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挣扎的更狠了,眉目间也是煎熬之态,眼睛里挤出了泪花,温从不忍,坐下身,他抱住了庄继北,问道:“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庄继北迷迷糊糊地嗯嗯啊啊,温从浅笑:“你说过,你抱着我就会不难受。”

    不知是真是假,但当他抱住庄继北后,庄继北似乎真的不挣扎了,温顺许多,甚至连脸上的那种痛苦之意也淡了些。

    这场大病让庄继北虚弱不少,请来了江楠医治后,温从道:“你是贵妃娘娘的人,贵妃娘娘派你照看中郎将,如今中郎将受了伤,你知道怎么回禀吗?”

    江楠立刻道:“在下明白。”

    次日,江楠立刻书信送往京中,将庄继北的病势添油加醋,好一顿说,贤贵妃大惊,直接扑向皇上那边,跪地求道:“阿弟重病,恳请皇上宽限怜悯一二!”

    皇帝一听,神色凝重,当即下旨,免了庄继北赴任之时限,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去渝州赴任,不必着急,另外,又派遣了数名医官去往济州,伺候的奴仆丫鬟小厮太监无数,各类奇珍药草补品流水一般直接押送到了济州。

    庄继北是在两日后醒来的。

    醒来时头疼欲裂,眼睛酸涩,唇齿干渴,哪哪都是疼,哪哪都像是火烧火燎。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他也这么问了,吓得周围人忙道:“可不能说这种晦气话!”

    庄继北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失望地闭上了眼,可他又不甘心,等人都散了,只有岳文容在身边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还有其他人来看我吗?”

    岳文容道:“有的,济州的命官们都来看您了,还有渝州的府衙也派人来照看了,另外还有京城中的……”

    “不是,我没问这些人。”庄继北抬起胳膊,疼得嘶一声,他抓了抓头,“就这些了吗,没了吗?”

    “……您想问温公子是吗?”

    庄继北眼睛一亮,他盯着岳文容,期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看岳文容一直没有回答,又神色渐渐暗了下去,他扯了扯笑:“他没来,是吗。”

    岳文容沉默不语。

    “哦,这样啊。”庄继北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没事,我就问问。”

    岳文容端来药碗,药碗发烫,烫得他手抖,庄继北扫了眼,道:“不用你来伺候我,放那里吧,我自己会喝,又或者叫个丫鬟进来吧。”

    岳文容道:“我想陪在继北哥哥身边。”

    庄继北愣住,惊愕地看去,一句继北哥哥,险些噎死他,弄得他面上青红交错,连话都不会说了。

    继北哥哥?

    老天。

    这辈子还没人这么叫过他。

    如果有,他大概率是想打死那个人,或者拔了那个人的舌头。

    怎么会有这么腻味且恐怖的称呼,听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听得他想直接蹦起来撞墙,听得他想弄死对方!

    庄继北语无伦次:“别,你别,你别这么叫我。”

    岳文容失望地哦了下:“好吧,中郎将。”

    庄继北扶额道:“你要不愿意叫中郎将,那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庄公子,只是千万别叫我那四个字,我听着闹心,想打人。”——

    安心安心哈,不搞什么感情插足,岳家只是个过渡,这章之后基本没戏份了~

    第 43 章

    岳文容眼睛里一层雾水,湿漉漉的。

    庄继北一想,这三天有可能都是对方在照顾自己,自己一醒来,说话就这么不客气,是不是不太好,于是又委婉道:“我只是没这么被人叫过,不习惯。”

    岳文容哭笑不得:“那您在京城时没人叫过您哥哥吗?”

    “没啊。”庄继北回忆了下,“我们一群狐朋狗友,别说叫哥哥弟弟了,不连名带姓地叫你都算客气的了,稍有不如意,就打到一起了,你若是真那么叫了,旁人还以为你嘲讽他呢。”

    “庄公子看着那么稳重,竟然也会有那种胡闹的日子呀。”

    “……”庄继北卡顿一下,先审视了一下自己,和稳重两个字是怎么挨上边的,随后发现可能真的是随着年龄的变化,人也不似之前轻浮浪荡了,便道:“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了。”

    岳文容噗嗤笑出声来,“好想认识年轻时候的庄公子,一定幽默风趣,很有意思。”

    庄继北笑了笑:“还是别了,我可能只会让人烦躁恼怒。”

    岳文容和他说了会儿话,庄继北故意转移话题,支开了对方,等到房间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耳根子终于清静了,可也空落落的,他大病一场,温从果真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吗,会不会太冷漠无情了?就算是利用,好歹也得有点表面功夫,客气两下,他们如今连陌生人的关系都不如吗。

    庄继北自己也矛盾极了。

    一边明知温从对自己无意,自己也不该去继续想这个人。

    可另一边又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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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根本忘记不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委屈弥漫在心头,无法释怀。

    有时候清醒也是另一种折磨,昏睡的时候,至少还能做梦,说不定梦里的温从就很好,对自己又温柔又亲昵,不说重话也满腔热爱,如今一醒来,他只要想起温从,就是那疏冷的模样。

    庄继北长长出了口气,又一次劝自己清醒点。

    清晨,外面吵吵闹闹,像是岳家人都去迎接谁了。

    可能是京中来人吧。

    听岳文容说,皇上赏赐了好多东西来这边。

    见四下无人,庄继北吃力地坐起身,活动了下肩膀,酸疼无比,他扶着桌子,勉强站直了身子,心道,如今怎么这么脆弱了,多大点伤就直接从床上起不来了,想当初,他被数剑刺来,一身血窟窿的时候,都还能挥刀继续和敌军拼个你死我活呢,该不会是老了吧?

    庄继北忙摸了下自己的脸,莫名有种恐惧,他老了??是啊是啊,他都是被叫哥哥和舅舅的人了,顿时窒息。

    本身还想去外面看看热闹,瞬间没了心情。还不如养精蓄锐,省得自己未老先衰。

    不过这间房子也着实太闷,庄继北打开了窗户,窗户正对的院子大门,大门外,透光处,金光耀眼,一片花海,金黄的花瓣溢满一地,他怔了下。

    是向日葵。

    只有夏日才会出现的向日葵。

    从小到大他最喜欢的就是向日葵了,喜欢那种向阳而生的朝气,喜欢那种明烈灿烂的光芒,喜欢那一望无际的原野。

    小时候,还在襄阳城,他名下便有一片农场,里面别的什么都没种,只种了一片向日葵花海,他曾经说过,向日葵是他的吉星,看一眼就能驱散百病,万事无忧。

    那股从泥土中迸发出的清香,沁人心脾,直入肺腑。

    庄继北忍痛快步走了出去,到了院外,蹲在一盆盆花旁,一道斜影落下,他抬头看去,暖橘色的衣衫好似能与花海融为一体,温从轻声:“喜欢吗?”

    “喜……”

    话声突然一顿,庄继北吸口凉气,一下子拍到大腿上,猛地站起身,手叉腰大怒道:“你小子是不是咒我死呢?!”

    庄继北回过劲儿来,“我就说你不怀好意,我当年只给你说过我喜欢向日葵,说我要是哪天死了,一定要死在向日葵的花海里。”他指了指这些花,“我这会儿还没死呢,你就搬这么多花过来,你是不是咒我呢!你、你太坏了!”

    温从被气笑了,火气一上来,当即就连嘲带讽地笑道:“中郎将吉星高照,福大命大,哪里是旁人能诅咒得了的,像中郎将这样丰神俊朗的将军,就该死在战场上,您足智多谋异想天开,说不定刚一死,刚躺下,立马地上就长出花了呢,改日您不如直接让皇上再给您赐个封号,花仙子,如何?”

    “你!”庄继北气噎,“你才是花仙子,你全家都是花仙子!老子上了战场第一个把你这株花砍了!”

    “哦,那您可一定要多保重,否则您这三病两灾的,以后还能不能抡起刀来都难说呢。”

    “用不着你操心!别说一把刀了,十把刀,一百把刀都不在话下!你瞪我干什么!你再瞪我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温从挑眉:“你试试?”

    庄继北一个疾步向前,单手将温从横空抱起,温从失色,低吼道:“庄继北!放我下来!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我没毛病,我要是有毛病能单手把人扛起来,我还能把你举着再来个飞跃呢,你信不信?”

    “庄继北!”

    “你不信?”

    “……你、你就是脑子有问题!”温从拧了把他,庄继北吃痛一声:“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那么爱拧人啊。”一疼,这才将人放了下来,温从松了口气,险些因为庄继北丢尽脸面,他相信,以庄继北那没脸没皮的性格,刚才说的都有可能发生。

    原先还想着让人运来向日葵,哄哄对方能病好得快些,如今想来,还不如病着呢。

    温从转身就要走,庄继北跑过去拦住他,眉眼一动,好奇道:“之前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会在济州啊?”

    “来给你收尸。”

    “真的么?你什么时候来的济州?什么时候离的京城?”

    “忘了。”

    “你没忘,你就是不想告诉我。那太子殿下呢,没来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

    庄继北微微一笑:“没什么,许久不见,寒暄一二。”

    温从蹙眉,再要开口,却见庄继北已经转身离开了。

    只是转身的一刹那,庄继北嘴角的笑意立马淡了,眸色阴沉,阴云不定。

    是温从吗。

    如果是,要杀了他吗。

    但或许也不是。

    可温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在回避。

    自从圣旨下来,将他调离邺城,去渝州赴任的路上,前后遇见了三次伏击,两次刺杀,一次比一次惊险,那些杀手也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他身上的箭伤便是因为他们所得。

    想杀他的人是很多,毕竟他掌控一军,他死了,总有人得利。

    不过能派出死士来杀他的就没那么多了。

    首当其冲就是京城势力。

    而温从如今正巧出现在了济州,若非自己护送岳文容来岳家,也不可能知道温从在这边,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深思。

    别人老友相见,不说增进感情了,至少也能做到宾客之交。他和温从再见,处处提防,生怕遭遇不测。

    若放在几年前,他还能坦然面对温从,觉得对方也没那么可怕。今时今日只觉得当初的自己可真是傻的可爱,过于单纯,完全不设防,他都庆幸于那时的自己没真把温从惹急了,否则以当初自己的天真无知,被对方弄死了还要说声谢谢呢。

    一直被刺杀不是个办法,总要揪出背后之人。

    庄继北看向院外的花海,心生一计,他跑了出去,顺着温从刚刚的方向,追上了对方,那时温从正在和岳家大公子说话,两人站的很近,近到过分亲密,庄继北不乐意了,毫不客气,身子横插在两人中间,笑嘻嘻道:“呦,这是做什么呢?”

    岳文岚忙拱手谢礼:“中郎将安好。”他脸红了红,“是我拦下了温公子,想邀他明灯街游玩。”

    “这么巧?”庄继北一把拉住温从的手,宣示主权一般,笑道:“我也是来找他说这个的!”

    温从一脸诧异。

    庄继北委屈巴巴地回头,“我可是大病中,想着出去玩散散心,病也好得快,你会陪我的对吗?”

    温从似笑非笑:“中郎将想和我去游花灯节?”

    庄继北点头:“是的是的。”

    温从又笑:“中郎将不怕一不小心死在了外面,正好用上了这些向日葵?”

    庄继北嬉皮笑脸:“那也是我命里该有一劫,不怕不怕。”

    温从上下扫了眼他,有些捉摸不透,庄继北这人做事,从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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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法,他也没多心,便道:“随便吧。”

    花灯节。

    冬末的最后一个节日了。

    不算什么大节,只是给了无数姑娘公子们出街游玩的机会,若是山水之城,还会有彩船沿水而下,船上明火,金灿灿的,而街头更是热闹,人头攒动,姑娘们身穿满绣花纹的衣裳,公子们腰间香囊尽是精致大团花纹,一眼望去,衣袖飘动,浓香迷人。

    庄继北身边是温从,身后还跟着岳家的两兄弟,那两人互相搭话,笑闹着。

    庄继北一边和温从说着话,一边余光瞟向四周,时刻警惕,这么一个适合刺杀的地方,会有人来吗。

    尤其是自己还和温从在一起,若真是温从要杀自己,想来也会推波助澜吧?

    走着走着,温从看向了摊子上摆放的糖人,烧制好的麦芽糖用小勺子在滚烫的烙铁上可以勾勒出任何想要的图案,温从弯腰选了只兔子,问道:“你要吗?”

    “嗯?”庄继北看了眼,“老虎吧。”

    两个糖人拿在手里,温从尝了一口,低嗔:“好甜。”

    庄继北正要尝,手蓦然顿住,眼中划过一抹寒光。

    有毒?

    没毒?

    吃不吃?

    他看向一旁温从已经吃过了的糖人,灵机一动,霸道的伸手就抢了过来,撒娇道:“我喜欢你这个图案!”

    温从手上一空,被庄继北塞了个老虎糖人过来,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多变啊,刚刚买的时候怎么不买我这个呢?”

    庄继北哈哈笑道:“你要是买老虎,我就喜欢老虎,你买什么我喜欢什么。”

    “明白了,就是我买什么,你要夺走什么。”见庄继北要吃,温从拍了下他,“我都吃过了,你也不嫌脏吗?”

    “不嫌弃。”他眨了眨眼,“亲都亲过了,还怕这个?”

    温从一怔,耳朵飞快红了,比起唇齿间的甜腻,更像是心被一层糖霜覆盖了。往日总觉得不正经的话,现下却觉得异常动听。

    花灯节有换装的地方,大多都是一身鲜红色的袍子,乍一看跟个喜服似的,偏偏还有不少人去穿,庄继北啧啧道:“真要穿这种衣服,干嘛不从家中出来的时候就穿上呢,在这里花钱穿了,让人画的像都丑了。”

    刚要赶紧从这一群群‘鲜红嫁衣’中穿梭过去,一回头,温从却不见了,庄继北几乎是一瞬间,神经一紧,立刻看向周围,心想是有人要来刺杀他了吗?甚至藏在宽袖里的手都已经轻轻抚在了短剑上,也是这时,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一袭红衣,仙气飘飘的温从。

    庄继北痴在原地。

    温从笑着走了来,“怎样?”

    “你……”

    “只用回答是否漂亮。”

    庄继北诚恳地点了下头,“你……可真像个新娘子。”

    温从不以为意:“不像吧,我形单影只的,若真是新娘子,也没个新郎官陪我啊。”

    庄继北想也不想的就接道:“有我呢啊。”说完话,才觉失言,抿了抿唇,温从看了他几眼,半晌,道:“你要换一件吗?”可能是觉得这话有歧义,又扯笑道:“只是节日气氛罢了。”

    “好啊。”庄继北看向那边的花衣铺子,径直走了过去,进了铺子里面,屏风遮挡住周围,他冷眼扫向四周,“会有人来吗……”难道是温从故意让他进到这个铺子,四周设了埋伏?他换着外衣,手下却时刻按在短剑上,若有动静,即刻待发,可直到他换完衣服,也没个杀手出现。

    庄继北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那身鲜红长衣让他穿得像是战袍,那上面的红色像是血染就的,刺眼夺目,走在街上,人人侧目惊叹,投去惊羡目光。

    庄继北目不转睛地朝着温从而去,温从伸出了手,他牵住。

    可能真的有人将温从认错了,街边的大娘笑道:“好俊的郎君好漂亮的姑娘呦!”

    庄继北挑眉,看向温从,心想对方不会要因为这句话发怒吧,毕竟小时候的温从最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小姑娘了,但,谁让他长得那么漂亮呢,漂亮到换上一袭红衣后,倾国倾城,一见倾心。

    温从没发怒,反而对那个大娘莞尔一笑,将庄继北的手牵得更紧了。

    温从的手还和小时候一样,触及冰凉。而他也和从前一样,会用自己的余温一点点暖热温从。

    指缝间的温度,辗转于心头,徘徊于脑海。

    温从问:“你要画像吗?”

    庄继北凝眸,这一刻,他真的想不管不顾、败坏风情地问出口,是不是你要杀我,而你究竟还杀不杀我了。

    可见温从眼底的光,清澈明亮,不染一点污秽,他还是将话压下去了。

    他们立于拱桥之上,万物作景,明月似灯,霓虹倾泻,皎洁月色落在一袭红衣之上。

    人海之中,牵着手,靠在桥边,唇角含笑,四目相对,瀚海花灯下,留下了最美的一幅画卷——

    第 44 章

    风平浪静,除了游玩再没发生任何事情,庄继北陷入茫然,难不成真的会有杀手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刺杀机会,要知道,花灯节这种人挤人的时候,对方就算真的把他弄死了,也可以堂而皇之找个借口,说花灯节人过多,防守不利,加之常年多战,流寇盛行,故而中郎将惨遭毒手,总之,这种能编出来还不好被人驳回的理由,太多了。

    可一晚上了,安安静静,静到庄继北反而开始心慌。

    他宁愿被刺杀,也不愿意永远自己在明对方在暗,颇受被动。

    临了,岳文容提议去那边河道放花灯,时辰不早了,那边已经放了两三批花灯了,花灯顺着河道而下,彩灯中的火光耀得人眼前一阵眩晕。

    也正在此时,突然一道青光穿刺而来,紧随其后便是一声惊呼,庄继北冷笑:“终于来了!”

    他一把推开一旁的岳文容,反手激战,短剑丝毫不逊于那莲花弯刀,刺杀者数量之多,比以前更甚,庄继北手下好似削铁如泥,顿时血染红衣,惊恐的嘶吼声响彻大街!

    这些人统一的黑色夜行服,统一的暗器,目标一致,死死地盯着他。

    若是庄继北一个人和他们对抗,倒也无妨,还能较量几下,可偏偏身边有两个一直在给他添麻烦的。

    岳文容见他危险,哭着扒住他的胳膊,忙道:“我们快逃吧!”

    岳文岚则忙护住一旁的温从,可他又不善武力,几下就被人踢飞了,那一刻,温从和岳文容同时被人抓住,短刃锁喉。

    黑衣人道:“中郎将若是再动一步,他们可就要死了。”

    庄继北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可以啊,连你们自己人你都胁持?

    岳文容哭喊道:“救我!庄公子救救我!”

    庄继北被迫停手,漫不经心,“我今晚等你们等得好苦,险些让我觉得你们不会来了。”

    黑衣人冷冷凝视他,“你和我们走一趟,这两个人我就放了。”

    庄继北笑笑道:“真有意思,倘若我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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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衣人丝毫不客气,刀刃见血,岳文容脸色惨白,惊呼大喊:“血!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们!”

    温从只是静静地抬手,摸了下脖颈间的血珠,看了眼手指上的鲜红,他好像并没有被吓到,甚至还轻轻地说了句:“你们太扫兴了。”

    这下是真的有点棘手了。

    他刚刚那话就是试探下对方会不会真的下杀手,现在看来,别说下杀手了,人家连自己人都能下手!

    黑衣人还算有良心,又道:“给你一个机会,这两人,我们只带走一个人,你选一个我可以放了。”

    庄继北惊讶,想都不想地道:“你放了这个小白兔。”

    黑衣人看了眼,“这个?”指的是温从,庄继北嘶一声:“那是狐狸,哪里是小白兔了,我说的是那个一直哭的。”

    黑衣人看了几眼,松开了岳文容,继续扣押着温从,没了顾忌,庄继北眼都不眨,置身穿刺,交战中,不落下风,温从被狠狠划了一剑,庄继北当即就是一句:“你们怎么连自己人都杀啊!?”

    话声刚落,数剑刺来,目标不偏不倚,不仅能杀向自己,还能将温从连带一块解决了,而且看那身法,根本不像是要对温从去手下留情的样子,庄继北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低骂,难道不是温从派的杀手?来不及多想,他还欲反抗,温从却一把将他抓住,身子朝后一倾,厉声:“快走!”两人同时坠入河道,沉溺,在湍急的水流中伴着花灯消失不见……

    庄继北不善水性。

    从小如此。

    一碰见水,别说游两下了,胸腔口鼻顿时被那股水流刺激的连呼吸都困难。

    几次,差点被淹死,河道的水最终流向的是沧澜江,他们就那么被冲到了江边,一处沙地上,搁浅。

    庄继北猛地咳嗽几声,吃力地爬了起来,他想扶一把温从,温从反手甩开了他,眼神异常冷漠,“滚开。”

    庄继北愣住,解释道:“我不知道……我以为是你的人……”

    温从冷笑:“我真后悔见到你,从在济州见面的那天起,我就该走了,否则今日也不会因你差点丧命!”

    庄继北哑住。

    他差点害死了温从……

    刺客让他选择放走谁的时候,他只以为那些人是温从的手下,不会真对温从做什么,那样问也只是在给他演戏,没想到这一切真的和温从没关系。

    他几次想开口,却又发现自己要说的话当真是愚蠢至极,越描越黑。

    杀手顺着河流追了来,庄继北这会儿本就心情差极了,后悔懊恼不知所措,这些人一来正好给了他发泄的地方,他杀了过去,虽自己也受伤了,可那些人也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留下了一个人慌忙逃命。

    “梅花印!?”

    温从蓦然出声,他踉跄起身,一把拉开庄继北身上被杀手刺中的地方,一点猩红,剑锋落下时,在他胸口好似扭转出了一朵像是梅花一样的血红伤疤。

    温从脸色倏然一变,不管不顾地就朝着那边追去,庄继北在后面叫道:“不用追他,他已经要死了!”

    果然,等他们到了前方的沙地上后,那个杀手已经毙命,倒在了地上,口吐黑血。

    庄继北道:“这些人都是死士,不会被我们抓住审问的,他们牙槽里藏了毒药,发觉不对就会咬下去,当场自尽。”

    温从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惶惶然地奋力扒着寻着这死士身上的东西,庄继北拉了把他,温从飞快甩开他胳膊,怒吼道:“滚开!”

    庄继北怔了下。

    他默然,就那么跟在温从身后,看着温从将那些死士一个个搜身,随后泄力一般失望地坐在地上。

    庄继北道:“这批人死了,肯定有人知道我们逃走了,后面还有人要追来,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身吧。”

    良久,温从才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刺杀你的?”

    “我离开邺城的那天……也有可能是我还在邺城的时候,只不过那时他们不方便下手,毕竟邺城都是我的兵将,府里也都是我的私卫。”庄继北小心翼翼地探道,“看你神情,你好像也遇见过他们?”

    温从身子颤了下,“我爹……”豆大的眼泪落下,他从未见过温从如此绝望的面孔,“我爹就是死在他们手里的…和你胸口的伤痕一模一样……”

    “温伯父??”庄继北不解道,“可我之前听说温伯父是救驾太子殿下而过世的。”

    温从不再说话,低了低头,回想起了那个夜晚。

    父亲被人从猎场带了回来,胸口的血窟窿咕噜咕噜冒血,医官围了一群,祁王怒声:“他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你们一定要救活他!”

    当晚,连夜救治,他明明听医官说了那句“命是保住了……”一转眼,再等他进去看父亲的时候,父亲却又快没了气息,父亲紧紧抓住他的手,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好好扶持祁王殿下!”临终遗言,不是对儿子的不舍,不是父子间的亲情哭诉,仅仅是一句冰冷的交代。

    父亲被从猎场带回来的时候,他看过身上的伤口,无比确定,对方胸口没有那宛若梅花印的剑伤,可父亲死的时候,他再看,那一小朵梅花印,格外明显。

    他给祁王殿下说,求祁王殿下彻查,祁王却只对他说:“你记错了。”

    记错了。

    他记错了?

    那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

    可当今晚再次见到梅花印迹时,电光石火间,一道道刺眼白光扑面而来,席卷脑海,让他不由得重现了那日的一幕幕,才惶然惊醒,他从未记错。

    温从无力去恨庄继北了,任凭庄继北将他背走,他们穿梭于砂石之间,走了好远好远,才寻到了一处村庄。

    那里的村民一见他们浑身是血的模样,以为他们是兵匪,本不欲收留,还是庄继北好声好气,求了好久,才有一个大爷叹气允诺了,将他们安排在了村子里的一个茅草屋里,给了他们一些水和吃食,得以落脚。

    一夜,温从未曾阖眼,眼神涣散,像是被抽去了七魂八魄。

    庄继北也沉默下来,不敢多声。

    还在京城时,鲜少听见温从说起自己的父亲,论起来,他提起温伯父的次数都要比温从多得多。

    好不容易说起温伯父了,温从也是语气不善,似有讥讽,不过这讥讽不对他,而是对已过世的温伯父。

    以至于他一直觉得,这父子俩肯定是生前有大矛盾,所以阴阳两隔了温从也没有释怀。

    他甚至觉得温从是恨温伯父的。

    可今晚一看,却又混沌了。

    究竟是恨还是爱呢。

    直到天亮,温从才稍稍闭了眼,休息了片刻,庄继北将外衣脱下来搭在他肩上,见天色亮了,出了门,一则查看有没有人再追来,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一定会立刻带温从离开,不给这边的村民惹麻烦,二则也是找点清水。

    冬日的井水根本没法用,手刚一伸进去,冰得他连连哆嗦,一个姑娘快步而来,谨慎道:“你就是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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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收留的人?”

    那姑娘见他不说话,微微一笑:“别紧张,阿公看你们浑身是伤,让我给你们拿来了药草。你是想要热水吧?”

    那姑娘将他盆里的水倒了出去,十分麻利地从一旁房子里端了盆冒着雾气的热水出来,笑道:“我房里有火炉,热水管够,用完了你再去拿就好。”

    陌生的善意最能打动人心,庄继北低了低头,道:“谢谢你……”他想翻找点值钱物品给人家,全当谢礼,可找了半天,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怕是在大水中已经冲丢了。

    姑娘笑出声来:“不要你的东西,就是一点水和草,漫山遍野都是,哪里值钱,你快进去吧,天还没大亮,正冷着呢!”

    庄继北哦一声,端着水盆,默默进了屋子。

    还是淳朴的乡民们好啊,若是放在京城,别说收留他了,一看他这么一副惨兮兮的模样,说不定一群人都去为了赏钱举报他了。

    热水放到温从手边,他记得温从爱干净,肯定不会用自己剩下的水,他无所谓,温从用剩下的水他还觉得挺香,就那么蹲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

    “对不起啊……我误会你了……”庄继北抓耳挠腮,“主要是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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