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绫子躺下了, 姿势非常标准。
悟少年坐在床边，首领宰倚着门口，两位大佬全都眼神阴沉的盯着她。
山雨欲来的高压沉闷气场齐齐的压在她的感知里，与混乱的内在一起纠缠, 使得她正在发烧的脑袋和身体都更难受了。
绫子咬着后槽牙, 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来——自己作得死, 好像认了错就输了。
她错了吗？未来本就是不可预知的，副本的门总是会开在奇怪的地方。
副本11，她试图和平解决, 实则一无所获；
副本12, 她在自爆中摸到了无下限的与苍的边界；
副本13，与宿傩的战斗无疾而终, 但是想要快速学会数理化就得同时承受六眼带来的负面情绪反馈；
副本14, 击杀伪夏油和真人让她明白了高效战斗的姿态, 与管理员阿咒的对话记忆虽然被封印, 但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开始踏入非常识的存在了；
副本15, 应用之前速战速决的战斗意识, 身为一级咒灵硬刚特级花御, 终是用出了相对稳定的苍和赫, 并深深地记住了那份感觉，在前几天的虚之森中通过与五只大虚的较量, 彻底熟练了[术式顺转·苍]和[术式反转·赫], 并在瞬步中应用苍的衍生技能[高速移动]，在可能会被空间挤碎的风险中寻找“适度”。
而在副本41，导致她瘫在这里高烧好几日堪堪脱离生命危险的罪魁祸首, 那些圣杯内流淌的恶之海, 也不是没有其存在的意义。
但她现在的脑子很疼, 全身都在发烫，就算灵魂上已经习惯了受伤与超负荷使用六眼时带来的灼烧濒死感，人类身体生理上的痉挛剧痛也让她难以维持从容的仪态。
为什么想要从容而非坦然表达自己的难受？
这不是逞强，只是想和重要的人传递“我没事儿所以不用担心”的讯号而已……但是显而易见，无法传达这个讯号就已经证明她不是真的没事儿了。
而且这个时候难受得哭闹挣扎，不就显得她之前莽进41的举动像个没脑子的傻逼了吗？
——太过追求计划性和稳妥，是无法真正变强的啊。
她又不会真的死亡。
如果真的死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绫子视线雾蒙蒙的盯着自己的双子。
她想要和他一起击碎天顶，打破这个限制着他的鸟笼——并不是随便想想的。
想要达成这样的目标，求稳妥求无伤畏惧未知的姿态真的没问题吗？
她不想用常识来约束自己能冲破的高度。如果一味去用“人类无法飞翔”来约束自己的认知，最终可能连瞬步都不敢用吧？
脑海中庞大的信息几乎要爆出她脑子，她的意识再度昏沉了起来。
但在再度昏睡过去之前，她试图用力去回握少年握着她的手，想要将自己有些偏激但很真实的想法传达给他。
[即使死亡，我也不想自己还是弱者。]
[不仅是实力……还有心灵。]
最终，她的力气只够她声若蚊蚋的道出这个时候最该说的安抚之语。
“我一定……活着。”
少女的这句话，就像是在说，即使她踏足了三途川，也会奋力游回人间。
悟少年：……
首领宰：……
担忧的中也猫猫和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夜斗神：……
大家都被绫子这超出所有人想象的狠辣求生欲给震撼住了，一时之间内心的担忧责备与说教的欲望，尽数熄灭。
以一般常理而言，人们都会去怜惜爱护娇花。
但是现在，那可爱美丽的娇花突然暴露了真身是根野火烧不尽没风也要生的坚韧野草……
——所以，美丽可爱的花朵就不配拥有野草般的生命力、只能展现出你们幻想中的柔弱才值得被爱吗？！
考虑到她顽强的生命力来给予她更合适的炽烈爱意啊，世俗的男人们！
悟少年若有所思。
他的双子，似乎已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变得强大到超乎想象了。
那已经跨过了生死的气势……
他心疼她可能经历过的、比他所能看到的痛楚更甚的遭遇。
但她既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烈的生命力……那他就不该因为担心而用无能的保护来囚禁她为了凌霄飞行而惨烈撞断又重获新生的羽翼。
他对她的感情中，突然就多了敬重的重量。内心陡然而生的，是双子即将超过自己的危机感。
……他突然就开始羡慕她“梦中”所能触碰到的“危险”的世界了。
首领宰捏着自己的下巴，静默深沉的打量着床上汗湿淋淋脸颊通红嘴唇发白正在高烧中死死的咬着牙生理性痉挛的少女。
自从被召唤以来，一直觉得契约主人还小所以咸鱼放松的心态突然破碎，对麻烦未来的厌倦到底没能胜过他内心深处对非同寻常的未知事物的期待，那只鸢色的眸明明灭灭，最终浸满了高昂的兴味。
已经站在顶端看腻了“常识”的人，有谁能抗拒这像是能飒然跨过奇迹抵达未知浩大的“特殊”呢？
绫子昏昏沉沉断断续续的烧了一个多月。
【是因为您的肉体还不能适应被洗练沸腾的灵魂。】系统劝说道，【虽然在承受的极限……宿主不如和上次一样直接封印了记忆比较好。】
[上次和这次差别这么大吗？]
【因为您上次已经在没被封住的部分的影响下洗练过一次了。】
就像是作为灵魂碎片前往不同副本变强，携带了更多信息情报的灵魂归来与本体融合时也能不断提高灵魂与精神的力量。
但绝对比不上直面相关根源之物携带的庞大信息所带来的影响。
[也就是说，这次熬过去的话，我之后对这种玩意儿的耐性会更高吧？]
【是这样没错。】
换成一般人可能会立即疯掉——系统没有提示这一点儿，而绫子回忆起自己能在圣杯内侧恶之海中恢复意识的事实，就莫名升起了她能搞定这一茬的信心。
她是特殊的。
她可以的。
她不可以怀疑自己。
她绝不动摇。
她才是狩猎的一方，绝对不会被击垮的！
绝对……一定要将送上门的经验，统统吃掉！
绫子在沉沉浮浮的漫长洗练中，不断的，催眠似的，坚定不移的与内在那个被蛊惑着在痛苦面前软弱哭泣懊恼低头的自己战斗着。
直到她再也不会被那些恶之音扰乱半丝心弦。
【恭喜宿主精神抗性升级，判定a等级。】
绫子：……
觉得自己打了一场非常了不起的战斗、却没有拿到最佳ex的绫子惨遭心灵重击：[为什么只有a？！]
【因为您面对的只是记忆中的信息污染残影而已，即使如此，对于人类的灵魂而言，也已经很厉害了。】系统以夸奖赞许的诚挚语气安抚着自家宿主，【以您现在的精神力等级，在副本一五条悟的领域[无量空处]内正常战斗应该不成问题。】
绫子：……
绫子躺在床上，呆滞的看了会儿天花板。
五感逐渐恢复，她闻到了满屋子属于医院的味道，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一个多月，她的生命营养基本都靠点滴解决，现在身体虚得仿佛能随时狗带而不是在异界悟哥的领域内大杀特杀。
吾日三省吾身，50级了吗，还是废物吗，今天努力了吗？
不过……
[系统，把太宰先生接入内线。]
【已接入。】
（欸？系统？怎么突然cue我？）首领宰的声音淡淡传来，（是绫子快不行了吗？）
绫子：……
[没有不行，我活过来了。]
（哦？那可要好好恭喜一番了～不过我现在少家主这边儿帮忙应付咒术界的烂橘子们，晚点儿再庆祝？）
首领宰的声音听起来……是有些生气的阴阳怪气？
绫子没在意这种小事。
因为她有更要紧的正经事和他商量。
[我对副本一任务的“平衡”有头绪了，有一个大概可行的计划想和您商量。]
（是吗，那还真不错，恭喜恭喜～回头再聊，我先忙咯。）
内线那端被无情挂断了。
绫子：……
系统：……
[系统，我是被我的卡牌给针对了吗？]
【好像是这样，要将其回收吗？】
不，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啦……
绫子怅然的望着天花板。
上次没打招呼就把晕3d的太宰先生变回卡牌确实是她不够尊敬对方啦……
这到底是该道歉还是该哄啊。
话说回来悟哥这段时间也没有特别黏在自己病床边，虽然有些寂寞……总之身为五条家家主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忙啦……
呜。
如果悟以后都不给自己抱抱了怎么办？
努力变强直达天顶的时候想要去握对方的手，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懒得搭理自己了怎么办？
如果变强的代价是失去哥哥，那她不要了！她宁愿一辈子当个废物给他养呜呜呜！
一觉醒来身边没有尼桑的绫猫猫蜷起身子，茫然无措的陷入了绝望。
这样啊。
如果没有最重要的半身在，她根本就……
[系统。]
被宿主这波突然颓废的情绪给吓到的系统：【是？】
[我要立即去虚圈。]绫猫猫捂着自己的胸口，眼泪哗啦啦的流，[我要立即升到50级然后换个能立即站起来去追悟哥的身体呜呜呜……]
（你脑子里就剩这点儿可怜的办法了吗，绫子？）首领宰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在家等着，我和你哥这就回去了。）
绫子：……嗝。
——被这本该闭麦猝不及防诈尸的声音给吓到迅速把泪撤回以至于轻轻打了个嗝。
首领宰：……
他有这么可怕吗！
已经坐上了车的咒灵先生一脸阴沉。
“绫子现在怎么了？”坐在他旁边的银发少年面带倦色，疲惫的捏着自己的眉心。
“燃烧殆尽后遗症。”首领宰面无表情，“因为你不在身边而开始怀疑人生怀疑到哭了呢。”
悟少年神情一凛，眼刀子甩向身边这个比黑泥更黑泥的合作伙伴：“是不是你对她说了什么？”
“没有哦，我才不是小心眼的坏男人。”
“豁，还真敢说呢。”
太宰治目光望向车窗外，不再搭理身边暴躁起来的少年。
他的情绪对那孩子而言，竟然根本没有五条悟的丁点儿重要。
虽然还不至于落魄到和小孩子争宠，但想到他和绫子签订的那个、她根本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注定要永远纠葛下去的卖身契约……首领宰不可避免的有了些烦恼。
——嘘，禁声。
那是绝不能给任何人窥知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