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府中奇遇
第十二章·府中奇遇
青梨小镇的早晨比青州城中忙碌上几分，等到我牵着狗跟沈棠两人出来时，他们的早市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镇民纷纷买完东西回头了，剩下些零零散散的小摊贩还在早市上吆喝着。与路人打听了员外府所在，沈棠便带着我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城南，一路上买了啥都往我身上一扔，等到了员外府门口我的胳膊上和脖子上已然挂了一串东西，而沈棠手里空空如也。
沈棠与员外府门口的两个家仆说明来意后，没有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来门口相迎。那人才看到门口站着的沈棠便一脸笑盈盈地贴了上去，喊道：“棠弟。”
才听到这油腻的声音，我的目光就被他尽数吸引了过去。来人一身鹅黄锦缎看上去十分华贵，戴着一个高高的帽子，整个人姑且算是高挑，只是那向沈棠点头哈腰的样子我真想冲上去给他扔一边去，我的心肝儿岂是给你肆意亵玩的？
我正气势汹汹地撸袖子准备冲上去，沈棠倒是回头望了我一眼，说道：“别愣着了，先进去吧。”
那人顺着沈棠的目光看到了我，问道：“这位是……”
沈棠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我就见那人看我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能把我剜下一块肉似的。
沈棠与他有说有笑地走在我前面，我拎着东西跟在后面，一路走过数不清多少个回廊，我只见那人的目光一直放在沈棠的脸上。步步紧跟的我偏偏有心却听不到两人的窃窃私语，只好放慢了脚步四处看看。相比于青溪小镇上村民一贯用的木材，员外府外以石墙高砌，墙外深挖沟渠，俨然是一个不错的防火结构。想来也是自然，毕竟从府前的摆设便可知这李员外在小镇中的地位。府中景致也可算上别致，从迂回盘旋的回廊到形状各有千秋的石门，从庭院内四处可见的梨花到墙角摆设的盆景，大处见小，小处窥大，这李员外也是一个深谙风情二字之人。
一行人走到中庭时，正有一挽髻红衫女子俯身侍弄花草，她身后跟着几个家仆打扮的侍女。或许是她手中的花太过红艳，衬得红衫女子面容略有几分憔悴。
那个喊沈棠”棠弟”的油腻男走过去跟女子说了什么，女子转过身来，微微颔首，举手投足之间富贵人家的优雅与端庄表露无遗。我打量了她一番，心想这李员外的艳福不浅啊，儿子都老大一把了，而他的妻子看上去不过是花信之年，略施脂黛，朱唇点降，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少了几分妩媚，平添了几分清冷之意。
“……伯母？”沈棠眉目间有些惊诧。
“棠弟，我们这也是许久未见，这位是我父亲后娶的妻子，想必你也没见过。”油腻男走到中间打圆场，我把东西放下给侍从拿了走，抱着胸到一边看戏，赤霄也跟着我走到了一边趴在我脚底下阴凉处乘凉。
“早就听徽儿提起你，却未曾见过。今日一见确实不一般啊。”女子走进几分，眉宇间带着清浅的笑意，却看上去有些疏离。
“劳烦伯母记挂了，不知叔父几日回府？”
“今儿中午就能回来了。”说完女子便吩咐几个侍女去准备午膳，拉着沈棠到厅中说话去了。沈棠让我在府中转转，临走之前跟我说这个李夫人的来头定有古怪。
我闲着无聊就带着赤霄在员外府中四处转悠，这不转悠还好，一转悠还真能遇上熟人。我正背着个手四处张望呢，一个穿着浅黄衫子的小女孩一下就撞了过来，她手上还拿着一只制作精巧的风筝。
“啊……”小女孩跌跌爬爬地从我身上起来，她梳着两个羊角小辫，一身浅黄的衫子显得几分活泼，我这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昨天在晚市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嘛。
小女孩才准备脱口而出“圆脸叔叔”，我立马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说道：“真是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小女孩在我的手中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坚定不移地喊着：“圆脸叔叔你怎么来了。”
我脸一黑，松开手，赤霄在我身后笑得四仰八叉地，生怕我没有听到小女孩说的，又密音喊了我一声：“圆脸叔叔！！！哈哈哈哈哈，君上这还是我头一次听到有人喊你叔父，还是个圆脸的。”
“圆脸叔叔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小女孩又重复了那四个我不太想听到的词。
我压制住内心的不满，硬扯出一个笑说道：“跟你的漂亮哥哥一起来的。”
小女孩一听到”漂亮哥哥”四个字忍不住转过身来，一脸惊喜地望着我，糯糯地问我道：“哥哥也来了吗？”
小女孩露出几分不知从哪里来的羞怯，低着头，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这下我倒是看穿了小女孩的心思，毕竟我的心肝儿本来就很好看，小女孩会喜欢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可不料她的心思我只猜了一半，小女孩偷偷地凑到我耳边问我：“哥哥跟叔父……是在一起了吗？”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没想到现在的小孩看上去十分单纯可爱，却能洞察这么多事情，不像那个张口闭口一声一个棠弟的，没看出来沈棠是谁的人么！我朝她做了个噤声，说道：“知道就好，不过最好不要声张出去。”
“我会的我会的！”小女孩点点头，几乎兴奋得把手塞进了嘴里，看我的眼神也都带着小星星，她说道：“叔父你可别让我哥哥得了逞，他可喜欢漂亮哥哥了。”
“小锦，说什么呢？家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来问好，整天就知道瞎胡闹。”说曹操曹操到，小女孩还没有说油腻男的不是，他自己倒是跳了出来。不过仔细端详一番，这小女孩跟她哥哥是一丁点儿都不像啊，这两人却是兄妹。
“哼，你就知道说我。回头我告诉爹爹去，就说你欺负我！之前把我买走马灯的钱诓了去，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小锦气势汹汹地插着个腰，不甘示弱。
“好好好，这事你可别和你秋姨说，回头哥哥给你补个大的就是了。”李徽拗不过这个妹妹，只能先顺着她来。
我很好奇他口中这个秋姨，大概是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夫人，想起沈棠让我当心这个人时，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趁着兄妹俩争执之时，我带着赤霄偷偷溜走。一路走着一路琢磨了起来，根据我所了解到的，李员外膝下有一子一女，很显然这两个都不是秋姨所生，而这个秋姨看上去应该就是李府当家的大夫人了。而这一路走来少有家仆，而且从我进府之后除了小锦，没有一个人招呼过我，于情于理，不和逻辑。
我这正琢磨着不巧一下子碰上了回廊上一个较矮的木门。不撞还好，这一下撞得我眼冒金星，转悠了好几圈才稳住了身形，也就在此时，我发现了矮门上面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个符号以金粉勾描，我仔细端详了一番，与其说这是一个符号，不如说这更像一种符。若是放在百年前我在人间溜达的时候，或许还能说出个大概，后来好久了，也记不真切了，只是我能肯定的是这个符有束缚的功能，它的作用目标和范围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迈过这个矮门，我发现这个回廊四处可见这种矮门，而且矮门上的符号如出一辙。这么一来，我更加笃定了这个符的作用，若不是要困住谁，为何要画上这么多，而且画符之人想困住的不是亡魂恶灵，那就是妖邪鬼魅。符咒一行是对仙与人不起任何作用的，除非是有妖邪附身其中。而这个李府怪就怪在人家家里若是进了鬼巴不得都给他们赶出去，这家人却是明知鬼魅的存在却一心想要困住，甚至还怕这个鬼魅逃走。
我记得沈棠与我分开之前与我说的那句——这个李夫人的来头有些奇怪，不由想起了那个明明面色苍白却极力粉饰的女人。
我坐在回廊的栏杆处纳凉，从小楼的二楼往下望去正好是一片梨花，兴许是花期快结束了，微风轻拂之际，万千梨花从树上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落了一地，好像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微风送来一阵阵清香，让它们萦绕鼻系，我低头往下望去，飘零的梨花下一个红衣的少年正抬起手拨开头顶的梨花朝我过来，目光交错时，他眼角带着笑，而我也冲他喊了一声：“心肝儿，看我！”
我从二楼的栏杆处纵身一跳，稳稳地扑到了沈棠的身上。那时漫天飞舞的梨花像是春天里不请自来的一场雪，飘零在半空中，沈棠躺在白色的花瓣上，漆墨色的头发散了一地，我抱住他的腰身，问道：“见到李员外了？”
“见是见到了，只不过事情没办成。”沈棠语气云淡风轻，脸上却有些失落。
“没办成就算了呗。”我在他腰间蹭了蹭，一股熟悉的暗香从他袖口传来，我抬头看时沈棠的袖子遮在我的眼睛上，朦朦胧胧地一片红色，而袖上用金线勾勒出的大朵海棠花明艳动人，我道：“要是世上所有事情都可给你一蹴而就，那别人还不办事咯？”
“你这歪理似乎也有些道理。”沈棠笑着拿开遮住我的袖子，说道：“虽然事情没办成，但是李亭远让我在府中住上几日，这几日的开销可以免了，青城我是不想再回去了，过不了几日我们就会身无分文了。方梨，你说养我的话还算数吗？”
“你亲亲我，它自然就算数了。”我坏笑道。
“若我不依呢？”沈棠嘴角勾起一个笑，即便这么说他还是勾住我的脖颈，朱红的唇轻轻贴在了我侧颈上，柔软的发搔过我的脸颊，我伸手去够他却被他啃了个牙印子。
“哇！”一个稚嫩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墙边上活蹦乱跳的小锦看到了这一幕兴奋地愣在了原地，而我们所有的目光都被她这一声轻呼吸引了去。我马不停蹄地从沈棠身上爬起来，用手摸摸我的脖颈，小声埋怨道：“这小丫头专门坏我好事。”
“也不看看一开始是谁占便宜在先的。”沈棠瞄了我一眼，站起身走过去，小女孩完全没有料到沈棠会朝自己走过来，沈棠蹲下来望着她，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漂亮哥哥亲……”小女孩突然噤声，呆呆地看着沈棠的眼睛，一会儿又结结巴巴地说道：“小锦什么都没看见！小锦在追一只蚊子！”
“乖。”沈棠揉了揉她的头发，从袖中摸出一颗包装很好看的糖给她，转身朝我走来。
小女孩望着掌心的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她默默念了句什么，然后悄悄地把糖藏了起来，一个人红着脸跑的远远的了。
等到她跑走了，我才开口说道：“你先前与我说那个李夫人有古怪，当真是不假。”
“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沈棠抱着胸看我，我把他拉到回廊的矮门处，说道：“这里四处可见这种矮门，看上去是为了隔断和美观，可是仔细看每个门上都画了一种符咒，若我猜的不错，这种符咒是用来将府中的鬼魅困住的。”
“你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一事相告。”沈棠端详了一番这个符，款款说道：“我八岁重病那年其实来过青梨镇拜访我这个叔父。那时在叔父家暂住了一段时间，那时李亭远有个夫人，跟这位一般模样。可我前几年我听沈吟风提到李夫人生下一女之后身子经受不住，便过了世。李徽也是在李夫人过世后被沈吟风接到我家住上了一年半载，他也这样缠了我一年半载。”
“照你这么说，拥有相同的面孔，这绝不会是一种巧合。会不会是时间太久，你记错了？”我问道。
沈棠稍稍蹙眉，笃定道：“我不会记错的，她眼角有一颗黑痣，这个李夫人也有一个，就算两个人长得再过相似，也不可能每一个细节都能一模一样。况且那位夫人视我如己出，百般照料，我不可能记错。”
“那这个符咒要困住的人是谁就显而易见了。”我打了个响指把赤霄喊过来，还没等我打第二个赤霄已然飞奔过来，揉了揉他的头说道：“赤霄我们去吃饭，你去看看那个李夫人到底是个什么吧。倘若我记得，我会给你带个肉骨头回来。”
“君上我也饿了，为什么不你去打探，我去吃饭。”赤霄嚷嚷着为自己愤愤不平，无奈迫于我的淫威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垂丧着个尾巴，跑远了。
我正想问沈棠什么时候开饭，却见他一脸凝重的望着我，问道：“你叫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