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虚情
宝珍等永松一家出去后，问哥哥一辆人力车要多少大洋，鹤洲沉吟半响说道：“这我倒也没特意打听过，大概一二百大洋吧！”
阿翠在一旁说道：“大嫂子跟市集卖菜的、剁肉的、贩鱼的都吹嘘了一遍，说要一百二十大洋，你想我们这些做帮佣的一年能赚多少钱，大家都流着哈喇子羡慕的要死！”
宝珍冷笑一声，说道：“他们一家三口都在做工，吃住又在我们家，存一百多大洋还不容易！”
“二小姐，你哪里知道，老两口虽然依靠在这里，白吃一口饭，节衣缩食能存点，但他们家小子那点工钱那里够他花费，平日去外面斗鸡走狗，喝酒耍钱，大嫂子也不知道偷偷填了多少钱进去，去年底还向我借二十块，上个月才还的，不知道怎么有钱去买车子！”阿翠疑心疑惑的说道。
鹤洲听了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觉得他们不该去倚靠在石老板门下，总感觉背叛了自己，不高兴的说道：“管他们钱从哪里来，就是明知道我跟石老板有了过节了，居然还去挂靠！”
宝珍怕哥哥肚子里藏不住话，不敢说的太直白，只是劝道：“哥哥，你看开点，要是永松叔求你让阿财来店里，我们还要多支出几块工钱，如今他们自寻了门路，我们乐的清静！”
当下和阿翠一起叠齐了衣服，拉着她回到房间，又问道：“你有听说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的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纳闷他们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的钱！”
“翠姐，我哥哥大大啊咧，你帮着留意一下，我总感觉他们一家在背后搞事情！”
“你担心他们在德太楼偷拿东西？”
“那也不得不防，有錫鸾哥和遂昌叔在，应该很难下手，只是奇怪怎么年前还向你借钱，现在就拿得出一百多块！”
宝珍和阿翠纳闷了许久，也没理清其中的奥妙。
到了周一吃过午饭，阿翠拿着包袱陪着宝珍一块儿去当铺，只有仲安和伙计在，宝珍想着有些话还是单独跟景泽说比较好，让阿翠去哥哥那里帮忙。
仲安看她这次又拿了些衣服过来，几件皮袄质量上乘，开了一张一百大洋的当票，又抬头问了句：“二小姐，这些也绝当了吗？
宝珍尴尬地点点头，仲安又多算了五块大洋，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明白就请她去后面的房间，因今日外面还有其他客人，倒了茶请宝珍自个儿坐着。
大约等了大半个时辰，听到景泽在外面和仲安的说话声，接着一掀门帘就进来了。
宝珍在家想了很多次，怎么开口跟他说，怎么还本金，怎么还利息，看到他的一霎那，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景泽知道周一下午宝珍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看她穿着那套秋香绿的斜襟衫百褶裙，想起去年秋天和她雨天偶遇就是这样的装扮，抱着她趟过积水，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看她头发比以前长，两边麻花辫子垂在肩头，齐眉的刘海，脸色白净只是下巴更加尖了一些，好像比前两日又清瘦了，就问道：“你身子好些了嘛？”
“我没什么事，那天有点疲乏！”宝珍说起那天又有点脸红。
“你来得这么早，吃过中饭了吗？”
宝珍点点头，看他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衫和藏青色隐格的西裤，外面套了一件宝蓝色的薄羊毛开襟衫，这镇上的人很少像他这样打扮的，干净利落又风流倜傥、怪不得溶溶会明目张胆的喜欢他。
看他俊美的脸颊近在咫尺，突然耳边回旋起母亲的那些话来，有些乏力的坐下，掏出几张钱庄的庄票，从茶几这边推了过去，说道：“谢谢你！上次不是你把我哥哥的欠债接了过来，说不定现在哥哥还被压在石老板的赌坊里！”
景泽笑着坐下，看了几张庄票一合计是二千四百六十三，数目不上不下的，挑眉看着宝珍。
宝珍从绣花钱袋里拿了一个大洋出来，说道：“六十四是一周的利息，这两千四是还本金的！”
景泽不可置否的揉了揉额头，说道：“不是说过了嘛？不用着急还本金！”
宝珍把鬓角几缕发丝轻轻的挽到耳后夹着，也不好意思对着景泽看过来的眼神，看着这几张庄票，低声说道：“我们想省点利息！”
刚才仲安就跟他说，这次宝珍还拿了一堆衣服来当，听她这么说，看来方家是真穷了，仔细看她耳朵上和手指上都空空如也，只剩左手腕上还戴着那只翡翠手镯，就跟她开个玩笑，说道：“这个手镯你不会也想当掉吧？”
宝珍看他有点嬉皮笑脸的，就说道：“你看这个能算四千块的话，那就拿去好了！”
景泽听她说的分明是气话，就隔着茶几握住了宝珍戴着手镯的手腕，拉到自己前面说道：“我原以为你很喜欢这只手镯，想不到为了区区四千块，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
宝珍蹙着眉头，用力想抽回，无奈却被他紧紧扣住了手，咬牙说道：“你还不放手！”
景泽反而拿着她的手凑到唇边，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你要是愿意跟我去杭州，这四千块都可以免掉！”
宝珍听的心突突的跳，他说的这算是什么话，难道是叫她跟他去杭州，去做他的……，一下子气血上涌，恨恨的抽回手，怒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跟你去什么杭州，算是你的小妾还是……？
情妇这两个字宝珍还说不出口，只是气的胸口起伏不定，脸蛋涨的通红。
景泽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气定神闲的笑着说道：“八百块就可以买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子，我愿意花四千块让你做我的情妇，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你还可以戴着这个手镯，甚至可以和溶溶一样去读书！”
宝珍听了气的手发抖，握紧拳头用指甲深深的嵌着掌心的肉，忍着那点疼痛从鼻腔里笑了一声，说道：“你有溶溶还不够吗？”
景泽看她小脸由红转白，也讪笑一下，说道：“她家里可没有欠我钱！”
宝珍想起母亲提醒过的话，原来他对自己没有半点真心，自己对他的日思夜想是这么的可笑，想着他会同情自己是多么讽刺，看他还笑得出来，忍无可忍一挥手朝他脸上甩了一个巴掌。
景泽没想到宝珍会突然发作，看她一向很温顺，没有半点防备，一下子脸上火辣辣的挨了一掌，反射性的抓住了宝珍的手，双眼瞬间充满了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