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因缘
宝珍没想到景泽会亲她脸上的那颗小痣,看着他漂亮的琥珀色瞳孔在眼前不断放大,能看见自己倒映在他眼中惊慌失措的眼神,害羞多过迷惑急忙闭上了眼睛。
景泽看着她反翘如扇形的眼睫毛还微微颤抖着,用手指轻柔的顺着眼线抚摸了一下,感受到指腹下方的睫毛如蝴蝶般的轻轻颤动,宝珍慢慢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景泽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先干咳了一声,然后才说道:“对不起,你的那颗小痣实在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就亲了下去!”
宝珍被他说的愣了一下,什么叫那颗痣很可爱,刚才明明一副要亲她嘴唇的样子,自己心里还在傻傻的期待,这下感觉像被调戏了一样,自己又这么乖乖的任由摆布,看他一脸得意的笑,当下冷冷的推开他,说道:“景泽哥哥,小时候你救过我,我们隔了这么多年再次遇见,你又这么热心帮忙去修手镯,我是心存感激,不过我现在不是六岁的小女孩了,你也在外面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
宝珍一席话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这次景泽没有拦住她,而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到了门口看到仲安正在招呼来典当棉衣的客人,便向他点点头出了当铺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朝德太楼走去,宝珍心里又气又急,但还是脸上不动声色,走路脚步也不急不慢,景泽跟在她身后一直保持两步路的距离,也不和宝珍说话。
眼看就到了秀水街,德太楼就在前面,宝珍回头说道:“景泽哥哥,你也不用送我到店门口,让店里的哥哥和伙计看见,免得大家误会!”
“你哥哥应该把老宅清空了,我过去找他要老宅的钥匙!”
宝珍听他这么说,便疾步走向的德太楼,景泽跟上来走到她旁边,拉住她的手臂说道:“也不用这么快就和我撇清关系吧!”
宝珍想甩开他的手臂,却被他抓的牢牢的,街边路过的人已经在侧目,只能任由他握着,想到手里拿着的锦盒,说道:“我想把玉镯戴上,你不要拉着我!”
景泽看她白皙纤细的手腕戴上这个翡翠手镯,真是相映成辉,其实那有什么高超的维修技术,只是他看宝珍戴着的手镯和母亲留下来那只一模一样,据说以前自己的祖奶奶是有一对翡翠镯子,其中一只当年埋在了金家柴房地下,看来是辗转到了宝珍手上,自己那天看她为了镯子碎了,哭得这么伤心,才一时心软提出帮她拿去修,其实是打算把母亲留下来这个偷龙转凤送给她。
刚才偷亲她的脸蛋也不见她生气,看来是那句话惹她不高兴了,他几乎没有和女孩子打过交道,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哄她,也不好再上前去拉她的手臂,看到宝珍手里那个空锦盒,伸手拿过自顾自的向前走去,心想她总会跟上来的。
过了片刻有细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一直走到他身后,景泽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宝珍一只手还摸着那个翡翠镯子,景泽心中暗喜松了口气,好像刚刚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似的,转过身说道:“这只镯子戴上了就不要拿下来!”
宝珍看他停住脚步又说了这么句不上不下的话,不禁愕然良久,心想那是我自己的镯子,那要你管那么多,只是感到心里累得慌,实在是不想再和他拉拉扯扯,当下也不说话越过他身边走了过去。
两人这一路又是牵扯又是一前一后,终于到了德太楼前,已经是关店铺的时间,排门已经上了好了,只留一扇小门还虚掩着,宝珍一看就知道店里应该只有账房錫鸾和哥哥两人,等结完账哥哥也会回家去,自己来的时间倒是刚刚好!
宝珍进去发现一楼货品整理的齐齐整整,柜台上的算盘放在左上角,显然已经做好今天的账目,但环顾四周都不见哥哥和錫鸾的身影。
身后的景泽也跟了进来,看了一眼说道:“好像你哥哥不在!”
这时候两人都闻到从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阵香甜的气味,宝珍轻手轻脚的沿着木楼梯上去,走了一半抬头就见哥哥侧躺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支烟杆,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含着烟嘴,正沉迷于吞云吐雾之中。
錫鸾站在一旁应该是在帮哥哥烧烟,只见他低下头去,附在哥哥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哥哥用手拨开了錫鸾凑过去的脸蛋,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开心的笑了,完全沉醉其中,宝珍知道这是在抽大烟,但哥哥和錫鸾两人神情真是古怪。
以前哥哥都是去烟馆抽的,这在藤桥镇有钱人吸食鸦片似乎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在富人圈中也算是一种奢侈品,彷佛抽鸦片有一种优越感。
看景泽立在她身后的楼梯上,他人比她高很多,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哥哥这个样子,也不适合谈事情的,宝珍正想叫他一起先下去,他却已经拉着她的袖子一起走了下来。
景泽扶着宝珍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我下次再来找你哥哥!”
宝珍点点头想回进店里,却又被景泽拖住,只听到他说道:“你哥哥在抽大烟,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完,你不要呆在这里,我送你回家去!”
宝珍听了摇了摇头,说道:“我在楼下他!”
“女孩子,还是不要闻这些鸦片烟的气味!”边说边握紧了宝珍的小手,紧紧的包裹在他的大手掌中。
他也不想强拉着宝珍出去,只是深情的看着她,又说了一句:“走吧!”
宝珍垂下头任由他拖着走了出去,出了德太楼两人走了几步,宝珍便把手从他手掌里抽了出来。
景泽抬头看看暗下来的天色,看了看一旁的她,问道:“你哥哥什么时候开始抽大烟了?”
“以前是和建仁表哥一起去过几次烟馆,现在……!”宝珍说道。
景泽没说话,心里想着这个鹤洲应该是毁了,他这样抽下去,不出半年就会浑身乏力,两眼无神,过不了多久精神和身体都会垮掉。那岂不是又去掉一个方家的人,甚至都不要景泽去动手,他就自己灭亡了,这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如果鹤洲垮了德太楼也就垮了,他的母亲彩绣也马上要吃到苦果了!那他来藤桥镇的目的很快就可以达成了,但看着身边娇弱的宝珍,又有点纠结上头,心里是一直告诉自己,对她也要狠一点,怎么自己就是下不去狠心,现在还眼巴巴的送她回家。
两人走到一半,他还是握住宝珍的肩膀,严肃的说道:“你可千万不要学你哥哥去吸食鸦片,现在很多女人也抽大烟,那只能带来一时的快感,吸了以后就会有烟瘾,只要那个瘾上来,很多人都会失去理智,我见过那些吸鸦片的男人都是面黄肌瘦,后期走路都走不稳,那些吸上瘾的女人更是为了换点烟钱,任人摆布最后只能堕落了!”
宝珍听他讲的那么严肃,有点担心的说道:“听说镇上很多人都在抽大烟,这有这么可怕吗?”
“当然,你不知道虎门销烟嘛?”景泽知道她也上过学,不至于这么无知。
“那烧毁的是进口的鸦片烟,现在都是本土的烟,也是那么危险吗?”宝珍睁大眼睛问道。
“都是一样的,总之,你要小心!”
隔了半响,景泽还是加了一句:“最好也劝你哥哥不要吸了!”
“我老早就劝过了,去烟馆吸一次要一块大洋,他和建仁表哥一起去,还都是哥哥会钞,现在德太楼的生意又不好做,家里……!”宝珍冲口而出,想想自己不该和景泽去说这些的事情,就没说下去。
景泽看宝珍忧愁的样子,说道:“你哥哥抽点大烟也不会使德太楼垮掉,只是抽这个对身体没有好处!”
“哥哥说是建仁表哥带他去过以后,觉得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男人总是一意孤行的多!”
景泽听了宝珍这句一意孤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宝珍看他这副样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为什么要笑我?”
景泽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说道:“你接触过很多男人吗?”
“也没有很多,但接触过的都是不听劝的!”
景泽停下脚步,问道:“那个医馆的保之听话吗?”
宝珍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想了片刻说道:“保之哥哥,他本来行事就中规中矩,稳重的很,哪里需要人去劝他!”
景泽一听,看来保之在她心中是很有地位的,至少也是很有好感,沉吟片刻问道:“你喜欢他?”
“这个你以前问过了!”宝珍也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
“那你以后会嫁给他吗?我看他对你很好,听说你还给他抄医书?”
宝珍惊讶于他居然知道的这么详细,低头说道:“这个你应该要去问保之哥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快到方家的大门了,冷不防的景泽说了句:“那我呢?”
“你……?”宝珍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问她,喜不喜欢他嘛?又有点吃不准,他到底想问什么。
景泽心里是想问宝珍喜不喜欢他,但看她一脸疑惑,况且自己也没信心得到想要的答案,就中途改口又觉得自己问的有点突兀,就假装咳嗽一声说道:“在你眼中我也是不听劝的吗?”
“我想我劝你,你也是不会听的!”宝珍本来心跳加快,以为景泽是问自己是否喜欢他,正踌躇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若说喜欢他,说不定被他嘲笑也说不定,听他问的是这个,就随口回了一句。
“你可以试试!”他听了笑着说道。
宝珍心想我劝你不要和溶溶走得那么近,你会听吗?口中却说道:“我劝你回杭州做生意,不要在藤桥镇开什么洋行和当铺?”
“那是做生意,你总不能要求我什么都不做吧!”
“在杭州不是做得挺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呢?”
景泽已经把宝珍送到方家门口,停下脚步说道:“和这里的人事物有缘吧!”
宝珍摇摇头说道:“你总是有理由,我想我们以后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景泽看着她,反而胸有成竹的说道:“也许以后是你求着要来见我!”
宝珍气的也不跟他说谢谢,扭头就进去了,到家母亲还在等她和哥哥回来吃饭,她也不说哥哥抽大烟的事情,母亲是很反对抽鸦片的,所以哥哥躲在德太楼偷偷抽完了再回家来,宝珍也不想说破,让母亲徒增烦恼。
只说自己和娇樱喝茶回来晚了,坐下直呼肚子饿了,叫母亲也不用等哥哥了,母女二人一起吃了晚饭。
饭后又和母亲闲聊了几句,就早早回房,过了一会儿阿翠端茶到她房里,宝珍知道她会来,就问道:“翠姐,你知道哥哥最近在德太楼抽鸦片吗?”
阿翠支支吾吾了半晌,说道:“大少爷说最近头疼,抽了大烟就好了很多!”
“哎!今天我去店里,看到哥哥躺在二楼吸鸦片,錫鸾在帮他烧烟,这个样子下去,哪里还有心思做生意!”
宝珍一边说一边看着阿翠,她知道哥哥不一定会听她的话,但他会听阿翠的话,就握住阿翠的手说道:“翠姐,你帮着劝着我哥哥,少抽点大烟吧!我听人说,这大烟对身体很不好!”
“二小姐,大少爷怎么会听我的话!”阿翠有点害羞的说道。
“还有劝劝我哥哥,不要和建仁表哥一起,他就是个吸血的蚂蝗一样,哥哥大大咧咧花钱又豪爽,都是被建仁表哥算计去的,这些话我作为妹妹不方便去说哥哥,翠姐你帮我劝劝吧!”宝珍一脸认真的看着阿翠说道。
阿翠不知道今天宝珍怎么了,这么严肃,就陪笑着说道:“大少爷和建仁少爷从小一起玩大的,又是亲表兄弟,叫他们不要……!”
“你也知道的,建仁表哥和婶娘一向来我们家占便宜,揩油水,他带着哥哥抽鸦片,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哎!那也要大少爷要听才成!”阿翠露出犹豫的神色。
宝珍捏着阿翠的手掌,发现她掌心有几个硬硬的薄茧,说道:“谢谢你,翠姐姐!这里有几个人是真心对哥哥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