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步难步步都难（上）
秋辞起床的第一件事，引气入体。
气息引入脏腑的气海中，汇聚成灵力在体内运转开来，当灵力足以冲破体内的血脉禁锢，将凡人的平庸气息与体内污染涤荡一清时，就算正式进入洗髓境。
她表情虔诚，打坐姿势标准，甚至脸都没有洗就开始尝试入定。
很久后。
秋辞睁开眼，“状态不对，真是没有半点气啊。”
唤月在外间喊她，“公主，吃早饭。”
秋辞应了一声，站起来的瞬间眼前像是出现一个平行宇宙，全是冒着金光的星星。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栽倒在地。
等流云快把她人中掐没时，秋辞悠悠转醒，流云伸手就来扶她，她条件反射捂住人中，后怕地说，“刚才不知怎么的头有点儿晕，可能是没吃早饭先修炼的原因。”
秋辞喝过粥，吃了三个唤月给她做的煎饼，浑身力气才总算回来一些。
饭后她瞥见平时有说不完话的流云面色郁郁，担心是自己刚才明显的“护人中”行为伤害了流云的感情，于是试探道：“谁惹我们流云生气了？”
话音未落，流云拍了一下桌子，桌上锅碗齐振，秋辞和唤月同时颤了一下。
“太过分了！那些人都什么态度！”
仔细追问下，秋辞得知是自己晕倒后流云去请夕颜宫的医官来治，可她求了又求，那些人听到是秋辞身体不适后恨不得将她扫地出门。流云碰了一鼻子灰这才生着闷气。
秋辞安慰了几句，眼看对方已经快要释怀，冷不丁听见流云问，“公主，您打算侍寝吗？”
秋辞差点被自己口水卡住，“话题这么跳跃？”
“不是的公主，您现在到了云泽，处境只会比以前更艰难。昨天大街上他们怎么苦苦相逼您也看到了，要想在这世间存活，一靠实力，二靠关系就算这个帝君残疾还短命，但您要不巴结好她，以后怎么办呢？”
秋辞真情实感地问：“你真的觉得我具备侍寝的条件吗？”
流云一愣，支吾道，“说不定云泽帝君喜欢心里美的。”
说完后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公主、公主现在这样就很好。”
秋辞安抚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此刻她忽然想起昨晚在浴室那段与余迟的交锋，表面上看余迟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的处境，甚至后来如果她没有当面把话说清对方还打算让两人关系更进一步。
可这正常吗？
别说大权在握的一洲之君，哪怕同样的处境放在一个普通男人身上，恐怕都会恨秋辞如蛇蝎。而从一开始指婚到她嫁入夕颜宫，余迟没有表露出对她的丝毫反感，恰恰相反，他对她态度堪称友善到令人发指了，而且还几次三番护着她。
秋辞自问没什么让人一见如故的魅力，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余迟不是天生的慈善家，那么这件事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
多思无益，秋辞回了回神，“不然我靠实力怎么样？凭自己的努力让你们今后不用再受气。”
流云沉默了，表情几经波折，最后迟疑看向秋辞，“那您离突破洗髓境还差多少？”
秋辞微笑：“刚吃完饭不聊这个了，影响消化。”
“”
看着忧愁的流云和唤月，秋辞感到很抱歉。
于是她只能靠努力修炼给予她们一定信心。吃完饭她重复引气入体的步骤，可说也奇怪身体总是提不起劲，跟扎破的气球一样，甚至有时候引气途中就睡着了。
效率可以说十分低下。
良因殿正在举行半月一次的云泽朝会。
朝会上，帝君和云泽官员们一起商讨近来要务，共谋解决对策。但凡贤明的帝君都十分重视朝会，恨不得事必躬亲。
本届云泽帝君余迟倒是不愧对他的名字，迟到半个时辰后才晃悠悠走进宫殿，进来的时候睡眼惺忪，走过群臣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
云泽洲有的官员见状早已愤怒万状，几个谏官慨然出列。
“如此重要的朝会，帝君知道自己迟到了多久吗？！”
“在其位正其行，帝君理当自省！”
“帝君给一个解释！”
余迟瞌睡瞬间没了，他语气惊诧，“大家是不是反应过度了？半个时辰而已，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不过是二十四中之一，何足挂齿呢？各位都是国家肱骨，不要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不是有要事非要商讨吗，说罢。”
瞧瞧这说的什么狗屁话！
虽然十分愤怒，但面对这么一坨扶不上墙的稀泥大家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今日朝会主理出列，开始引导大家逐条讨论云泽要务。
“第一条，慈忆街出现异常妖迹，怀疑有不明妖族侵入随都。”
官员们针对此事开始七嘴八舌发言，列举多项分析线索和解决方案，其中都卫军和鉴查司更是提了许多建设性意见，修真界谈妖色变，妖族的问题一直是星沉大陆五大洲的心头大患。
忽然间有人打破了大家热情似火的讨论，语气中透露着不敢相信，“帝君，您在听吗？”
所有官员齐刷刷看向上方的木藤座。
在那里，他们伟大的帝君余迟上眼皮跟下眼皮难舍难分，显然是睡着了。
“？？？”
有谏官声音高了八度，“帝君？！”
直接把余迟从周公那里招呼回来。余迟睁开眼，随后温和地笑了笑，“诸卿说得对，那就这么办吧，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各位随意。”
说罢，不顾在场许多官员的瞠目结舌，抬着他微微瘸着的腿，从容走出良因殿。
片刻，只听到殿内一声恸呼，“天要亡我云泽啊！”
等朝会官员尽数散去，良因殿的角落，一条雪白如蚕的小蛇从滑了出来，它矫捷地窜出宫殿，一路沿着隐蔽的草丛来到夕颜宫用以招待贵客的宫殿。
那里有一个女子正在等候，待小蛇回来，她运出灵力，小蛇立刻变成她头上的白玉簪。她自斟一杯淡茶，回忆着刚才通过法器听到的云泽朝会内容，将茶一饮而尽，随即低声评价，“软弱惫懒，毫无帝相，云泽危矣。”
她站起身，“该去看看那个废妃了。”
同一时间，走出良因殿的余迟眸眼微敛，等再抬起头时方才的懒散软弱全数消失。
很快，段长风如一尾鱼般寻来，在余迟耳边低声道：“帝君猜得不错，青云宫的薄瑾确实在良因殿放了一条蚕话蛇。刚才殿中情形应该是一字不漏被她听去了。”
余迟半点都不惊讶，他冷笑道：“司徒渺想让手下借机探看我是不是跟传言一样荒唐，那就给她看。”
段长风跟上余迟的步子，“幸好帝君立刻发现将消息给到鹿长老，才有良因殿上天衣无缝的配合。对了帝君，”段长风想起什么，表情略沉，“薄瑾刚从她的客房出去，看方向似乎往废妃那里去了。”
余迟轻嗤一声，唇角倏而牵起，“是吗？”
他说罢，瞥了段长风一眼，“礼尚往来正好是云泽待客之道，去吧。”
段长风立刻明白了余迟的意思，颔首道：“我这就去办。”
秋辞是在堪堪要入定的时候被突然找来的薄瑾打断的。
这就跟游戏决胜点手机断网、洗澡刚打出泡沫忽然停水是一个效果。她忍住一肚子对薄瑾祖先不敬的话，稳了稳气息，微笑注视这位不远万里跟随她从影都来到随都的青云宫红人，“薄姑姑有事找我？”
看外貌的话薄瑾大约四十出头，生着一张严肃有余而活泼不足的国字脸，坚毅的脸庞赋予她一种领袖般不苟言笑的气质。她没有立刻回答秋辞，就这么安静地打量着后者。
被这样的目光下，底气稍微不足的人就先心虚了。
但秋辞却是个异类，她在对方的目光中没有感觉到半点不自在，过了很久后，她忽然尴尬笑了一声，“不知道您眼睛长时间盯着一个地方累不累？”又笑了下，“反正我不累。”
薄瑾愣了两秒。
话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能再用这种心理战术让秋辞未开言先怕三分了。只能若无其事挪开目光，问了秋辞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云泽帝君的寝宫在你隔壁？”
秋辞点头，“是啊。”
她的表情仿佛在表示：“是的我知道你是在明知故问，也知道你是没话找话，接下来你恐怕正在思考要说点什么吧。”
薄瑾被她带着笑却异常明澈的表情刺中了，这完全不是自己掌控谈话节奏的样子。
她不由打量起了秋辞，这位废妃刚嫁到青云宫时她曾与对方有过几次来往，那时的废妃性情浮躁，娇贵自傲到了每一根头发丝儿，浑身除了一张脸真的一无所长。以至于她那时心中有一个判断：但凡用点手段，以这位废妃芝麻般大小的脑容量，怕是早就被唬得当场转不动了。
薄瑾微微眯眼，心道：“看来这次毁容的确对她影响颇深。”
她再度望向秋辞，“羽族族长前些天上书帝尊，说你家人近来都好。”
这位废妃别的不提，对她父亲一向言出必从。薄瑾这句话无异于杀人诛心，想让秋辞知道即便她远嫁云泽，她父亲和家人的身家性命全部系于司徒渺一念之间。
只可惜秋辞是个换了芯的假公主，压根无法对没亲身经历过的亲情感同身受。
何况出嫁前她差点被羽族皇族豢养的细萤毒死。
想到这里，秋辞敷衍地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薄瑾眉间出现一道淡淡褶皱，片刻后试探道：“公主嫁入云泽是不是直至现在心中仍然有恨？”
秋辞这下是真心地摇头，奇怪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