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见到子羡
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上京城，竟比大军足足慢了十日。
那日艳阳高照，碧空如洗。
顺着官道一眼望去，高大巍峨的京城门口士兵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个个披盔戴甲。
众官员依次站在当朝天子嘉元帝身后，阵仗十分肃穆威严。
蓝甄一身戎装，站在嘉元帝右侧，手持佩刀，身材魁梧，豪情万丈的脸上尽显刚毅。
“兄长和荣安这些年受苦了！”
嘉元帝没有回头，声音不大，徐徐传入在场之人的耳中，一声“兄长”道出了蓝家的分量。
京城人人皆知，嘉元帝还是皇子时，便与蓝甄有着生死之交，手足之称。
嘉元帝登基十年，蓝甄倾尽全族之势守了十年国门。
当日蓝甄回京受封，嘉元帝便大动干戈携文武百官在城门迎接。
如今不过一个内子回城，又携文武百官在此等候，蓝家如今在京中的势头，恐是就连权倾朝野的朱相国都无法盖过了。
端立于嘉元帝另一侧的朱相国面色铁黑。
“陛下言重了，这是微臣应该做的！”蓝甄尽着臣子该有的本分，将笔挺的腰板微微弯了弯。
阿虞和蓝轻臣骑着马，率先看到了城门口的阵仗，大吃一惊，谁也没料到，陛下会亲自出城迎接。
庄嬷嬷听到动静拾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也被这阵仗吓住了。
“是他吗？”荣安郡主依旧闭着眼睛，软软地倚靠在软枕上，似是询问，又似笃定。
“是，是陛下，要接见圣驾，郡主该整理下仪容的。”
荣安郡主“嗯”了一声，便由着庄嬷嬷捯饬。
轿辇在距离圣驾十丈远的地方停下，荣安郡主由众人搀扶着下了马车。
两鬓斑白的老妇人望着故人，望着故乡，眼角酸涩，她又回头望了望子女，她亲自带出去的儿女，终究少了一个。
这段路，这个场景，或许世人至死都未曾见过一回，可她荣安，年逾半百，却历经了两回。
第一回，父兄平定边疆身已死，是她孤身带着父兄的牌位回家，先皇也是在这个地方，以同样的仪仗迎接她。
作为将门遗孤，她是先帝亲封的郡主；是大梁史上唯一一个不用对天子行跪拜之礼的人。
第二回，当朝皇帝又给了她同样至高无上的荣耀。
这一切，是她父、她兄、她子，用性命换来的。
少年丧父，中年丧子。
谁又能十年悲苦付之一笑千里尽长歌，终归是回不去了！
“臣妹参见陛下。”荣安郡主屈身行礼，站在她身后的众人，在她屈身之时，一并跪地三呼万岁。
那个被威严笼罩着的男人，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气息。
他早已不似当年，再也没有人敢与他比肩而立，他行为亲昵，却毫无亲近：“荣安，你的头发怎么白的这般快。”
荣安郡主也只是笑笑，疏离客气：“臣妹老了！”
或许金戈铁马的十年间，无人意识到时间流逝的飞快，荣安郡主那一头白发，不知有没有刺痛谁的心。
蓝轻臣悄悄拽了把阿虞的衣袖，朝嘉元帝身后努努嘴：“看见了吗，那是子羡。”
阿虞顺着蓝轻臣说的方向望过去，与一双精明的眼睛撞了个正着。她浑身一颤，立即将眼神闪向别的地方。
大皇子秦晏，字子羡。
她自幼仰慕的子羡哥哥，塞北十年心心念念的子羡哥哥，口口声声喊着长大后一定要嫁的子羡哥哥。
只这一眼，便让阿虞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嘉元帝左侧站着蓝甄，右侧站着朱相国。
再往后，依次站着三位皇子，次之便是文武百官。
蓝轻臣见秦子羡也朝他们这边望了过来，高兴地弹了个舌头，用口语问：“你想我了没？”
男子飘逸出尘，卓尔不凡，冷漠中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他端庄地立在人群中，不曾回应，只有嘴角的泓度愈发明显。
所有仪式结束后，蓝甄交待长子几句，又匆匆跟着嘉元帝去了宫中。
蓝轻渊平日不苟言笑，为人稳重，有着不凡的军绩，在军中的威望仅次于蓝甄。
经年累月，周身散发着让人紧张的压迫感。
待人群散去后，他低声呵斥蓝轻臣：“天子仪仗，你怎可如此胡闹！”
蓝轻臣乖乖低下头，一副受训的模样，他一向无法无天，独独害怕爹和大哥。
一行人恭送皇帝仪仗离开后，驾着马车朝城南的府邸去了。
蓝氏旧府，在蓝甄回京受封之前，嘉元帝就亲自遣人修缮打理。
马车行驶至前街时就已隐隐看见了府邸耸出的一角屋顶，顺着绿柳周垂的小道一直往前走。
约莫两米高的红墙，上覆青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大大的黑色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提着四个大字“勇毅侯府”。
蓝甄人未回京时，嘉元帝就已命人将爵位送了过来，将曾经的将军府匾额替换了。
马车行驶至正门口便停了下来，府门大敞着。
府中百十来号仆人站在两侧，中间拥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身青衣素裙，松松挽着的堕花髻上除了两朵并蒂的薄雾寻簪外别无他物，却衬的肌肤如雪的她清丽动人。
见马车远远过来，青衣女子便带着府中年事较高的掌事迎了出去。
荣安郡主刚刚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女子便笑着上前行礼：“元菱见过母亲。”
女子身后站着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只及人膝盖高一点点，摇头晃脑，两只漆黑的眼睛扑腾扑腾地望着来人。
见着小团子，连日来一行人风尘仆仆的疲倦都消散了一大半。
站在身后的阿虞朝着小团子挤眉弄眼，幻化着各种鬼脸来逗他，蓝轻臣也跟着傻乐。
荣安郡主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上前握住元菱的手，慈祥的脸上带着几分怜惜：“这两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了。”
“元菱不辛苦，元菱一点儿都不辛苦，能见着母亲，见着家里人都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元菱便已知足。”
欲语泪先流，元菱抱起腿边的小团子，凑到荣安郡主跟前：“暮儿，快叫祖母。”
小孩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自己的小肉手，小眼珠一直盯着身后的阿虞，抿着肉嘟嘟的小嘴唇。
在阿虞做最后一个鬼脸的时候，他咧着小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有着宽宽牙缝的小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