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只用了半刻钟，林霁就收了笔，拿过桌上的烛火，侧着将半湿的墨迹烤干，伸出手指摁在最后两个字上，随后抬手，大拇指上染了淡淡的颜色，他吹了吹纸张，估摸着差不多了，迅速叠好，装进信封里。
“我回城一趟，你们不用等我。”
十皇子徐贤看着他拿出匕首用刀尖取了一点蜡，滴在信的封口上，用刀背摁实了，利索地收好，马不停蹄地出门了。
随着他掀帘的动作，夜晚边塞的风声呼啸着传来，帐帘落下，那些想要能将他吞没的哀嚎又被隔绝开来。
李炎重新研究起地图来，十皇子围着他转了一圈，又琢磨了一会儿那副沙盘，指着一条小道，“别看了，只有这儿能过去。”
李炎“啧”一声，“没事儿你就接着去巡逻。”
十皇子阴阳怪气“啊”了一声，“现在官儿比我大，得瑟了是吧？”
李炎抽空抬起头来“呵呵”一笑，“末将这脑袋差点就没了，您只要不冲动，咱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这话徐贤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可不是就逮着上次跟楚陌碰面的事儿讽刺他呢吗。
“畏畏缩缩，一点险都不敢冒，我看是平平安安把这块地让给楚陌吧。”
李炎冲他拱手，“祖宗，我在这儿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您的安全。”
说罢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十皇子成功被他请出帐外了。
一出帐，小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将一个小瓶子塞进他手里，他定睛一看，就是他们常备的跌打损伤膏。
“什么意思？”
小花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知道你刚刚被训了，心里不舒坦，给你留的。”
女孩搓着手，期待地看着他手里这个小瓶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帮他把盖子打开了，他“欸？”了一声，将瓶子举过她头顶，绕了一圈，换了只手拿着，顺便也享受了一会儿她急迫的目光。
“我是被训话，不是被体罚，这个。”他将东西举到眼前，端详片刻，“我先收着，以后再用。”
小花往他身前靠近了两分，舔了舔唇角，他看到那抹粉色一晃而过，微微一笑，往后退了一步，索性靠在帐篷上，“送给我的，你还想要回去？”
矮他一个头的姑娘已经伸手抓过来了，“我帮你打开。”
他一旋身，让她扑了个空，“我来。”
将瓶身拿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他了然一笑，勾着唇问她：“哪儿来的？”
小花双手抱胸，不说话了。
十皇子憋着笑，将东西托在掌心掂了掂，“就这么点儿？”
小花仍然不说话，徐贤也不逗她了，直起身离开了帐篷，从她旁边走过去，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来。”
后头的人又欢天喜地地跟在他后头，来到了营地后头的一小块空地上。
十皇子找了块石头坐着，小花往四周看了看，仍然站在一旁。
他将腿一伸，指着自己灰扑扑的黑靴，“坐。”
小花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呼呼道：“不坐。”
他点头，将腿收回来，“行。”
小花看着徐贤将那盖子揭开，一阵浓烈的酒香传来，她鼻翼翕动两下，又舔了舔唇。徐贤看她馋猫一个，将瓶子递过去，“好东西，你先喝。”
小花摇摇头，“你先。”
徐贤将瓶子放到嘴边，又拿下，可把小花急坏了，紧紧攥着拳头。
十皇子疑惑地问她：“不会是在里头下毒了吧？”
小花欲哭无泪，要知道这么好的酒，她可是藏了好久才躲过大花的摧残，在一堆药罐中得以幸免，之前的那些酒早就被大花当水喝完了。
徐贤重新将东西递到她面前，一阵风吹来，带着的沙粒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脸上，他猝不及防闭紧眼睛，“啊”了一声，又吃了满嘴沙子。
“”
等这阵风吹过去之后，那么一小瓶酒重新回到了他手中，他睁开眼，看见小花水盈莹的粉唇，他觉得有些渴，仰头就将那剩下的酒全喝了，不过就是一口的量，里面还参着些咯喉咙的沙粒。
痛苦地将酒咽下去，小花不好意思朝他笑笑：“下次回城内，我再请你喝。”
十皇子看着她淡淡一笑，问：“知道什么叫玉露么？”
小花摇头。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等我当上大将军，就带你去喝，喝个够。”
小花跟着他张开双臂，往营地走去，又回过头来，笑着对他说：“那等我当上大将军，我也带你去喝最好喝的酒，喝个够。”
十皇子的优越感又上来了，“那哪能有我的酒好喝，我那都是给朝廷进贡的美酒，你的酒叫什么名儿？”
小花扬眉，“不告诉你。”
姑娘黑衣黑甲，压在她精瘦的身躯上丝毫不显沉重，反而在她雀跃的步子之中透露出几分轻盈。
后面抱胸的男子不紧不慢地挪动着，在姑娘回头看他的时候才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
他们身前，是灯火明亮白色连营的帐篷。
身后，是漫漫长夜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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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无名酒馆的生意出奇地好，外间那一张长桌上都坐满了东倒西歪的人。柜台上那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正满头大汗地对着账本算账，算盘被他打得啪啪直响，就这样，那些倒在桌子上的人都一动不动。
或许是帐算得一塌糊涂，他气恼地将算盘往桌子上一放，听到敲门声正要出来开门的店小二被他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提醒他：“张二，你轻一点。”
张二粗粗地喘了一口气，喉咙里咕噜出一声“嗯”。
门吱呀一声打开，林霁那张脸出现在小二眼前，小二惊喜道：“您回来啦？”
林霁扫了一眼店内，“嗯。”
小二不好意思挠挠头，“客人太多了，这些人贪杯，还睡着呢。”
林霁带上门，往里走去，穿过那一群东倒西歪的人，来到柜台前，将怀里的信拿出来，放在台面上，对还在生闷气的张二道：“你亲自去送。”
张二喉咙里囫囵不清地说着什么，小二靠过来，看到刚才被他拍在桌面上的算盘，已经碎成两半，叹了口气，告诉他：“你去吧，帐我来算。”
络腮胡大汉庞大的身躯从柜台里挤出来，将那封信件往胸口一塞，又用那混沌不清的声音说了两个字，“走了。”
林霁进到柜台，翻开账本，抬眼对小二道：“垃圾太多了，清理一下。”
小二“欸”了一声，转身去收拾那些烂醉如泥的“垃圾”。
“垃圾”清理完的时候，林霁的账也算完了，他起身将账本收好，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新的算盘放在台面上，出了柜台。
小二从后院回来，“您要走了？”
林霁点点头，“辛苦你了。”
小二挠挠后脑勺：“不辛苦不辛苦。”
从无名酒家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一夜，赶回北营的时候，在帐外见到了柳尘欢的坐骑，他揉了揉眉心，将缰绳递给守着的士兵，又吩咐一句：“沏杯提神醒脑的茶进来。”
进了主帐，果然见到柳尘欢和李炎站在沙盘旁，听到声音，同时朝他看来，柳尘欢对他点点头，“来了。”
他走过来，问：“可有人选？”
李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林霁点头，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沉思片刻，“我去。”
李炎蹙眉，“这”迟疑地看向旁边的柳尘欢，后者只是低头看着沙盘，未发表任何意见。
很快，柳尘欢给出了昨晚林霁的观点，“那个人选不会是你。”
林霁看向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此时，徐贤端着给林霁沏的茶进来了，来到他们身边，将茶递给林霁，林霁接过，重新看向柳尘欢。
只听到她接着说：“不会是你，是你们。”
徐贤看向柳尘欢，“谁？”
柳尘欢指着林霁和李炎，“他们。”
十皇子听到这个回答不乐意了，“那我呢？”
柳尘欢严肃起来，“北营的大后方交给你，你能做到对每一个将士的生命负责吗？”
徐贤问：“那我就在这儿守着？”
柳尘欢摇头，“不，你要做的是转移楚陌的注意力，给他们争取时间。过了这条路，他们的威胁是来自大漠，你要做的，就是保证他们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不受到楚陌的威胁。”
柳尘欢手中握着匕首，刀尖直指那条从西凉领地穿过，直通大漠的小道。
李炎点头，问柳尘欢：”将军，我一定全力护送林大人过去。”
柳尘欢摇着头，“不，你们到了大漠，找到他们的营地，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我们的时间不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会和阿贤去接应你们。所以，你们不存在谁护送谁，而是要相互掩护，一旦暴露，就要加快速度，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们全身而退。”
此话一出口，林霁和李炎就了然了，在不了解敌方的情况下，要想完成任务，最大的机率就是用一个人引开敌军的注意力，剩下另一个烧毁粮草。他们如果运气好，还能活着回来一个，运气差，只怕是尸骨无存了。
徐贤急了，“不行。”
柳尘欢叹了口气，“阿贤，你姐夫是注定要去的。”
徐贤双眼通红，朝她吼道：“可是他不是注定要死的。”
林霁轻轻一笑，“谁说我要去送死？”
徐贤抹了把脸，“我不管，你不能死。”他又看向一旁尴尬站着的李炎，“你们俩谁都不能死。”
柳尘欢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林霁了解大漠，他们肯定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