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苏有庆将陈太医送出去，徐弘深正好碰见，陈太医佝偻着背，走得颤颤巍巍，见到他，正要行礼，他伸手虚抬，问：“公主怎么样？”
陈太医收住行礼的动作，“回皇上，九公主无碍，臣开了一副方子，吃上几日就好了。”
徐弘深“嗯”了一声，看着他颤颤巍巍迈过门槛，又点着小碎步走了。
等人走到拐角处，他才收回目光，问苏有庆：“陈太医今年得有八十了吧？”
苏公公陪着他往里走，回道：“回皇上，陈太医今年八十有九了。”
徐弘深讶异道：“都快九十了？”
“是啊，都在宫里伺候了几代人。”
“下回别请他了，人老了，朕看着走路都得摔一跤。”
苏有庆“欸”一声应下，又添上一句：“前两年还好着呢，听说今年编医书伤着腰了。”
二人已经走到九公主房门前，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在苏有庆的指示下行礼退下。
苏有庆上前一步给徐弘深开门。皇帝跨进门的那一刻，对他刚才那一番话作出回应：“让人回去歇着，派两个人帮着把那书收尾了。”
苏公公道：“是。”
徐弘深换上一张关切的脸，走到九公主榻前，秋雨站在一旁，他女儿就这么盯着他。
他微微一笑，侧目去问秋雨：“刚才在干什么？”
秋雨欠身，“回皇上，奴婢刚给公主暖身。”
徐弘深点头，伸出手去捉九公主藏在毛毯下的手，放在手心揉搓了一下，“暖和。”
而后，放开手抽出来，又给她严严实实盖好，问：“想见父皇？”
思宁轻咳一声，吩咐秋雨：“你先出去。”
秋雨看一眼徐弘深，苏公公道：“秋雨。”
她才跟着苏有庆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徐弘深和思宁，还有思宁脚边的火盆。
铜身的火盆被炭火的光芒印得发红，哔啵声从那里传来。
徐弘深又问：“想见父皇？”
她点点头，下巴在毯子里一上一下，这个角度，有那么一点像她母亲。
他淡淡一笑，温柔地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叫人来传话就行，在外面等一夜，又病了可不好。”
她的眸子闪烁着，道：“父皇，好像每次只有我生病，您才会关心我。”
他佯装生气，“胡说。”
“那为什么苏公公总跟我说您忙呢？”
他又敲敲她的额头，“可不是忙吗？你的小妹妹就要出生了，朕每天提心吊胆的，还要处理公务，等你妹妹出生了，朕就搬回来，让你们俩都跟着朕。”
思宁眨眨眼，那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眸子里泛着点点水光，“真的是妹妹吗？”
“那当然。”这些天李贵人肚子痛不是没有原因的，喝的转胎药多了，自然会有些副作用。
思宁点头，道：“就是想父皇了。”
徐弘深摸摸她的小脸，“乖，就这一阵。”
到头来，想要质问徐弘深的话语也没说出来，吐出来的，只剩一句试探：“也想母妃了。”
她知道她爹的眼泪说来就来，这话一出口，徐弘深那双眼睛就渗出水来，配合他尖薄下垂的唇角，倒显得无比深情。
“见到你，朕也总想起你母妃，李贵人有孕，朕总觉得对不起她。”
思宁面无表情，将半张脸缩进毯子内，只露出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有那么些楚楚可怜。
见她这样，徐弘深又补充：“朕一想，总得有个跟你一样的陪着你吧，就又觉得她能理解。”
九公主想说她有弟弟就够了，但一想自己这皇帝老爹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罢了，她也不必较真。
她动了动僵硬的脊背，侧过身，打了个不太熟练的哈欠，“父皇，我困了。”
徐弘深拍拍她的背，“朕过两天再来看你。”
九公主将自己裹得更紧了，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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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弘深一走，太学的人就来了，思宁还迷迷糊糊的，听秋雨说太学来人了，就一激灵，打了个喷嚏，好好的一碗药撒了一大半。
秋雨一边收拾，一边道：“早上太匆忙，就忘了去太学请假了，这会儿人已经去回话了。”
思宁吸着鼻子，几缕微弱的空气钻进来，只好放弃，张开嘴去汲取。
“下午去太学。”
秋雨苦着脸：“公主，别去了，外头天寒地冻的，别又凉了。”
思宁自己给自己穿好外袍，挪着步子在屋里找来找去。
“您找什么？”秋雨跟着她转前转后。
“今日要上的新书呢？”她记得昨晚放在床边了，这会儿又没看到。
秋雨看她是真要去太学，就道：“公主，书奴婢收着了，今日万万不能出门啊。”
思宁转头认真对她道：“给我，我昨日答应林霁了。”
秋雨犹豫着，想着要不要叫人给苏有庆报信，九公主不给她思考的机会。
“去拿，不准给明华宫报信。”
秋雨只好去将书拿过来，不能给明华宫报信，那总可以给太学报信吧？她趁着拿书的空挡，喊了一个小太监去给太学报信，不让林霁收人。
书拿到手之后，秋雨道：“公主，先用午膳吧。”
九公主自然知道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于是命人传膳，秋雨急忙让膳房把熬好的汤送过来，这汤有些助眠的功效，喝了，能一觉睡到晚上。
思宁并不像让汤填饱自己的肚子，要驱寒，还是得吃粮食才行。
秋雨正在着急的时候，外头有人来了，门外守着的小太监进来，“殿下，林大人来了。”
九公主大口吃着饭呢，差点被一口白米饭呛到，问：“谁？”
小太监道：“林霁，林大人。”
这后宫，是他随随便便能来的吗？
显然，林大人已经到门外了，九公主坐在桌前，手里还握着筷子，就见他自顾自地行礼，“臣奉皇上旨意，来给公主授课。”
话一出口，思宁抬头去看给她布菜的秋雨；秋雨急忙澄清，“公主，奴婢没有。”
九公主重新去看外头等她平身的人，就算是穿着冬袄，也不显臃肿，那张脸在天寒地冻里更显绝色，甚至，和他的宽肩一比，有点过于小了。
她正在愣神，林霁却抬头直接看她，她吓得手一哆嗦，筷子差点握不住。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慌乱，他又重新低下头去，仿佛刚才不曾将头抬起。
九公主将旁边就要凉的汤喝了一口，觉得口中没什么东西之后，才问：“林大人用过膳了吗？”
林霁如实回答：“还未。”
这让她怎么接话？她并不是很想跟林霁一起吃饭，让人给他准备一桌去？
秋雨见她不说话，默默添了一副碗筷在边上。
九公主心想，毕竟是老师，从前她也经常跟王平生一同用餐，要是她父皇在这儿，估计也能赏他几个菜。
她只好道：“那林大人过来一同用膳吧。”
林霁依言走过来，坐在她下方的位置，她收了筷子，将自己未动的那几样往那边挪了挪。
林霁慢慢吞吞吃起来，细嚼慢咽的，那几盘菜，也没动过几口，九公主就这么看着他把碗中的饭吃完，放下筷子。
这模样，从容不迫，好似这种事儿他做过千百遍，难道是她的目光不太有威慑力？
思宁看得入迷，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站了个人。
林大人站起身，“殿下。”
思宁还以为是在叫她，“嗯？”了一声，语调有些慵懒，一旁的秋雨觉得是那碗汤发挥了功效。
门外一个人影走进来，大剌剌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思宁还有些迷糊，等那人拿起她的筷子开始大快朵颐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好像，林霁那一声不是冲她喊的。
她问狼吞虎咽的徐贤：“你怎么回来了？”
徐贤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听说你病了，我马不停蹄就赶回来了。”
说完，他上下打量她一眼，“这不挺好的吗？”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糙汉弟弟，越来越觉得当初那个每天黏在她后头的漂亮娃娃一去不复返了，军营得是多苦的地方啊，徐贤握着筷子的手上裂了几个口子也不见他动作的时候皱一皱眉。
他这么想当将军，要是知道父皇和徐烨的事儿，不知还会不会这么拼命。她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娘亲，她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
一旦面对，很有可能是他对上官蕊和徐烨不计代价的报复，如果徐弘深真的和这件事有联系的话，她甚至觉得徐贤会杀了他的亲生父亲。
她做不到，上官蕊、徐烨和林碧柔一样，都是对她好过的人，她做不到因为他们的无心之过而去恨他们。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说到底还是权力，是徐弘深。
徐贤见她一直望着自己，也不说话，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她揉着额头，“头痛，我去睡会儿。”
徐贤点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林霁，“林大人也休息会儿吧，阿姊休息好了再说。”
“是。”林霁跟着小太监出去。
明月宫树木花草不多，书倒是多，他被带到藏书阁，靠看书打发时间。
这里的书，大多绝版，想要借出宫是很难的，想起之前王平生说的话，他能进步这么快，多亏了这里的书。
外头流传的简版，在这里都是有详细注释的，为的就是供皇子公主们理解透彻。
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藏在一角的那本官场细则，倒是没有像九公主送他的那本一样光着书皮，书面上工工整整写着“官场细则”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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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喝了汤，但九公主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在床上辗转片刻，决定去找林霁。
进了藏书阁，她没在书架的空隙里找到那个人，顺着书架走过去，她习惯性地去看第二排角落的位置，发现自己之前手抄的那本书不见了。
她的目光在那一块空缺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继续往里走，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林霁如泉水般的声音，叮咚一下砸在她心上。
“臣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