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大四实习的时候，她其实挺焦虑的，舒城这个小地方，没有特别出名的大公司，小公司也不会考虑要一个西班牙语的翻译，最多就是接待西班牙的客户时，临时找，按天结费用。
她那短短两个月的实习，做得都是些端茶倒水的活儿，工资还特别低。由于实习的公司离学校实在太远，每天来回差不多4个小时，公司又喜欢下班开会，有几次回到宿舍，宿管阿姨把门关了，她只能在学校外面的小宾馆暂时睡一宿。
直到，陈森说他有一个朋友房子空着，可以租给她一间房，房租比市场价便宜一半。她住进去很久之后，都没见到房东，本以为可能房东房子多，不住在这里。
后来，陈森和她讲，有一家制造业需要一个会西班牙语的翻译，一天400，管吃管住，就是需要出国，大概半个多月的时间。面对如此高薪的工作，桑子淳当然是要接下来了，她没想到的是给她这份工作的老板是乔未名，也是她所租房子的房东。
从小到大，她的经历都没有什么特殊，算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一路挺顺的。
现在在邻家工作，酒店前台，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学习、备考，平时接触的人物也不算复杂，有一两个刁难人的顾客，和她一起搭班的林燕燕，会冲在前面解决。虽然林燕燕年纪和她相仿，但踏入社会时间久，一副“姐姐罩着你”的样子。
如果说有什么不顺的话，可能真的是感情了。
——
桑子淳一个人在小区的健身器材园，说是健身器材，其实都是日常能见到的那些锻炼器械。
她的脚踩在踏板上，胳膊肘倚着栏杆，很有节奏的前后晃动着。
四点多，天还未亮，空气中透着一股寒意，没一会儿桑子淳就打了个喷嚏。
是有点冷了，本来她准备跑步来着，所以穿得不多。可是真出门了，又不想跑了。
她抓着栏杆，开始劈叉式的前后蹬踏板，尽量动起来，让身体也跟着热起来。
蹬着蹬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桑子淳一惊，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昏暗的路灯下，她的影子，和另一个人的叠在了一起。
“阿嚏——”桑子淳打了个冷战，她吞了吞口水，刚想回头，就感觉到肩上一暖，热乎乎的呢子大衣披在她身上。
“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乔未名没好气地，朝着她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轻轻的。
“躲什么，我又不会给你打傻，过两天就考试了，傻了不得赖着我啊，我可养不起你。”
“……”这人！
桑子淳倒是没想到乔未名会大半夜出门来找她，这一点让她很意外，也很感动。
路灯的光线很弱，依稀可以看清乔未名的脸。
金丝框的眼镜下，是一双温柔且深沉的眸子，高挺的鼻，削薄的唇，如山间松柏，又如月下清泉，让人觉得这般容貌，世间难得。
乔未名长得好看，可以说是小区里大爷大妈公认的事情，秀气不失英气，很像□□十年代港片中的翩翩公子哥，只要对你一笑，便瞬间收获无数芳心。
乔未名踩上她旁边的踏板，跟着她一起锻炼。
“怎么，觉得碎了我的烟灰缸，愧对于我，所以不好意思睡觉？”乔未名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远处，被云层挡住的月亮。
桑子淳摇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她后，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天边，“是啊，特别羞愧，在想着砸锅卖铁也一定要还你。虽然我觉得我还不起。毕竟限量版。”
“出息。”乔未名的声音温柔了几分，慢慢融入这夜色。“不需要有太大压力，毕竟你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桑子淳愣住，这个人怎么换了话题。他知道她现在的纠结和压力，是因为备考吗？
乔未名偏过头看向她，似乎捕捉到那一抹疑惑，笑着说，“当初，我父母想让我学金融管理，这个连锁酒店让我来负责，但实际上我对这一块根本不感冒。我喜欢研究机械，我国在机械制造水平上仍有不足，这也就意味着有挑战，有跨越。用三十年追赶别人一个世纪的劳动成果，甚至，去超越，不觉得很酷吗？所以，上大学的时候我改了专业，学了机械设计。”
桑子淳没有想到乔未名会和她去聊他的过去。
当初，跟着他的那段翻译时光，她以为在画册上，有关于他的故事，是文案人员杜撰的。这一刻，竟觉得认识到不同面的乔未名，一个心怀伟大梦想的机械设计师。
“人总要为自己而活，为热爱而热爱。你现在准备的这场考试，只是为了端着人人艳羡的铁饭碗吗？我想，应该有更深层的含义。”乔未名在聊这些事情的时候，整个人理智又冷静。
这人正经起来，真的像在发光，夜里迸发的光。
“深层含义吗，其实我也不知道，考进去后能做什么，是基础的文职，打杂？”
桑子淳从踏板上下来，手指在冰凉的栏杆上划来划去。关于未来，她不是没有做设想，只未来是未知的，面对未知的恐惧，她害怕，害怕走错路，害怕坚持不下去。
“又或者，从新学起，那我会不会拖后腿，会不会觉得那样的工作无聊。感觉自己总是一半勤奋，一半懒惰，如果真是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可能会变成，完全懒惰？坐吃等死？”
“你现在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吗？”乔未名话题一转。
桑子淳没有回答。
她今天心情不好，一半是考前焦虑，另一半就是乔未名的问题的根结所在。
见她许久未回答，乔未名知她心中纠结，也不戳破，以夜凉为由，带她回去了。
——
桑子淳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做了好几个梦，一直在梦里体验失去、错过和崩溃。不过最后一个，是甜的，她和一个长得很好看，虽然记不得长相的男孩子，一起去了游乐场，被一群女孩子羡慕着。
梦醒，已是下午两点，桑子淳从房间里出来，发现书房的门虚掩着，她轻手轻脚走过去，乔未名正在工作。
原本不想打扰乔未名，没想到乔未名喊她进去，然后拿给她一沓文件。
“这上面有一些专业术语，帮我翻译一下。”
桑子淳接过文件，翻了一下，是英文，有的地方被黄色的记号笔标记过。“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乔未名回答完，继续沉浸在工作中。
桑子淳抱着自己的大英字典和手机，二次查验单词意思，以及在句中的贴切含义。等她写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桑子淳的肚子饿得咕咕响，乔未名拉开一旁的抽屉，一抽屉零食显露出来。
“自己拿，我晚上不在家吃饭，你看你是出去买饭还是点外卖。或者冰箱里有速度水饺。”乔未名嘴上说这话，但一双手可一直都没停过，在不断地计算着，在纸上写写画画。
“我出去买，你想吃什么？”桑子淳把文件放在乔未名的书桌前，乔未名余光瞄了一眼，眼中含着一份笑。
“速度很快，同样的内容，我给到我们公司的翻译，她花了一下午时间才给到我。不得不承认，你在语言上的天分。”乔未名停下手里的工作，双手捏着肩颈，慢慢放松了一下。
难得听到乔未名夸自己，桑子淳挤了个笑容出来，“得到您的认可，是我的荣幸。”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胸口上，行了个礼。
乔未名看她这样，比昨天放松了许多，便问她，“你之前想做什么，当个翻译吗？”
桑子淳诚实回答，“是啊，觉得翻译是特别酷的职业，也很赚钱。将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有种难以言喻的小浪漫，就像看小甜剧一样。”
这个比喻很形象，对热爱的事物，抱有热切的想法，和源源不断的动力。
“所以，你要考虑清楚你接下啦该干什么。还是说，你确定要逼自己做不喜欢的工作？”
“年轻，可以试错，铁饭碗是安逸，但未必会适合你。趁着年轻，不妨选择自己喜欢的，不必想得太过长远，眼下这几年，好好考虑好。”
桑子淳的心声被乔未名点中，她才刚毕业一年多，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如果到时候觉得理想和现实差距大，想要安稳，不妨在试试其他的途径。
想清楚后，她发现心里面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你这样，非常打击我的士气，万一我落榜可怎么办？”
“那正好，你得感谢我，感谢我帮你指引了正确的向往方向。”
乔未名推了推镜框，鼻梁上被眼镜压出了红色印子，乔未名从一旁抽了纸巾，几次折叠，垫在眼镜压住的地方。
鼻梁上垫了纸巾，虽然不影响乔未名的“美貌”，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好笑。
帅哥走谐星路线也不是不可以。
“莫名蠢萌。”桑子淳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过我还是决定复习，没几天了，用我真正的实力，落榜吧！”
乔未名被她这番举动搞得哭笑不得，她情绪的转变是真的快，“好好好，但现在赶紧去买饭，我饿了。”
“好嘞，金主爸爸。”
“……这丫头，就那么想当我女儿？”
“不，我只是想继承你的家产。”
“皮的你，今晚你请客，我要吃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酱鸡腊肉松花小肚腊肉香肠……”
“打扰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