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种，也该有个限度吧
洞穴的土很松，踩在上面软绵绵的，伯森打开了腕表上的应急灯，微弱的灯光打在脚下，两人大约走了五分钟左右，没有再遇到蛇足蜈蚣的攻击。
伯森渐渐放松了警惕，神经也没有一开始绷得那么紧了。周曜一直一语不发的走在他前面，两人之间保持着沉默。
“对了，你和萧将军是怎么认识的啊？”伯森和周曜聊了起来，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沉默的气氛让伯森有些尴尬，索性拉起了家常。
周曜怔了一下，答道：“他救了我。”
伯森想起了那日在审判厅的场景，萧磊那一副“你们要敢开枪伤他我就毁了黑塔”的气势，让伯森至今记忆犹新。
“萧将军对你还真好。”伯森由衷的感慨：“为了你一个人勇闯天卫军外城总部，这架势，啧啧。”
周曜目视前方，淡淡的回答：“或许是因为我还有用吧。”
伯森怔了怔，原以为这俩是那种暧昧不清的关系，却不料想这背后还有猫腻，伯森好奇的凑了过去：“有用？什么意思，你是说萧将军在利用你？”
周曜点点头：“嗯，因为我的身上，有周宸夕的线索。”
伯森的嘴变成了一个“o”型。
萧磊和周宸夕的关系，当年在天卫军里传的是沸沸扬扬，有人说两人早已是神仙眷侣，白天各司其职，夜里如胶似漆。也有人说两人关系清白，周宸夕就像是萧磊的大哥哥，没什么更近一层的关系。
所谓酒足饭饱思yin欲，战争结束后，天卫军的人闲来无事，对于萧磊和周宸夕关系的猜测和传言便越来越多。伯森当年也是八卦党之一，和众多吃瓜群众一起关注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萧将军这么多年，一直对周博士念念不忘啊。”伯森又忍不住“啧”了一声：“我当年果然还是没猜错，萧将军真是个情种，只可惜啊，唉……”
这话传到了周曜耳边，他的脚步顿住了，第一次对伯森的话有了反应：“可惜什么？”
伯森叹了口气，回答道：“你大概不知道，传言萧将军曾经在夜里去过周宸夕的房里，当时好几个天卫军的人都看到了。然而没多久周宸夕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除了衣衫和头发有些凌乱之外，表情特别淡定。过了一会儿，萧将军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双目无神，脸色惨白，就像是死人一样。”
“那天夜里，据说萧将军喝酒喝了一整夜，一直喝到吐，才被他的副官捡了回去。从那以后，萧将军和周博士之间的八卦就变了味。传言最多的是，萧磊单恋周宸夕，爱到了骨子里，但周博士身系家国天下，不追求儿女私情，所以萧将军始终得不到回应……”
伯森又开始感慨，周曜有些吃惊，如果伯森说的是真的，周宸夕并未对萧磊的感情有所回应，那么也就是说，萧磊一直单恋周宸夕十多年，即便如今他失踪了，萧磊也倾尽全部的力量在寻找他。为了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萧磊坚持了十二年？！！
就算是情种，也该有个限度吧？！
周曜的心怦怦直跳，诧异、失望、苦涩、嫉妒，复杂的感情一起涌了上来。
周曜说不清自己对萧磊是怎么想的，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一直以来都是萧磊陪伴在他身边，帮助他照顾他。周曜本身就对男人的兴趣更大一点，若说没有一丝丝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份感情是依赖多一些，还是爱慕多一些，就说不准了……周曜很清楚，自己没了萧磊，是不可能在这个世界活过一天的。
想到这，周曜不免的心烦意乱，下意识的朝身边望去，就好像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他身边一样。
可惜这次，身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周曜的心情更烦躁了。
然而眼下的形势并没有让周曜郁闷太久，周曜很快就感觉到地面正在震颤，而且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在这剧烈的震颤中，周曜听到了细微的声音，没有节奏和规律，声音时大时小，像是痛苦的呻｜吟，又像是压抑的闷声低语。
“这声音……怎么和之前听到的不太一样。”周曜心里犯起了嘀咕，伯森神色紧张的凑到了周曜身边，急忙问他：
“你又听到什么了？”
“说不清，就是一段没有规律的声音。”周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在这边！”
周曜越往前跑，越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震动的愈加剧烈，洞穴的最深处，地势变得平坦了起来，周曜越过弯弯绕绕的岩壁，总算到达了洞穴的尽头——
这里视野较为开阔，地面平坦，四周都是高耸的岩壁，随着震颤不断的加剧，岩壁上的碎石和土块纷纷坠落，嵌在巨大石壁上的蜈蚣躯干弯成了一个弧度，一节节的硬壳慢慢地蠕动，带动着整个石壁都在震颤。
周曜只看了一眼，就脸色煞白，这只蛇足蜈蚣的躯干覆盖了整个石壁，每动一下就牵引着整个洞穴震颤，仿佛地震一般，相比它而言，在外城的甲壳蚯蚓就像是毛毛虫的幼崽一样，不仅娇小还很cute。
从蛇足蜈蚣的嘴里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声音，整个身躯震颤的更加厉害，紧接着从地面窜出了一只巨蛇，蛇头吐着蛇信，随即露出锋利的牙齿。
“杀！”伴随着那声熟悉的声音，蛇头瞬间朝周曜俯冲了下来。
周曜急忙闪身，躲在了附近最大的一块石头后面，伯森见状急忙架起了枪，枪声回荡在岩壁上空，在伯森和巨蛇的激烈交火中，周曜的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声，这声音听上去比刚才要痛苦许多，似乎还有些急躁。
周曜这次听得很清楚，这个声音和命令巨蛇攻击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周曜的视线集中在了蛇足蜈蚣的庞大身躯上，他仔细观察它身躯蠕动的规律，很快视线停留在了背部约三分之二的位置，那里有一处不同寻常的凸起，若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周曜环顾四周，趁着伯森和巨蛇苦战的功夫，跑到了地势最高的地方，然后顺着石壁往上爬，伯森在战斗之余用眼角瞥了他一眼，顿时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里了，他焦急的吼了一声：“你疯了吗——？！”话还没说完，就被巨蛇撞到了一边。
“它的身体里……有东西！”
周曜顺着石壁的斜坡，纵身一跃径直跳到了蛇足蜈蚣的背部，他从腰间抽出防身小刀，插在了那出凸起处，随即猛地往起一挑，一个椭圆状黏黏糊糊的东西被掀翻了出来，掉落在了地面上。
蛇足蜈蚣因为剧痛蠕动的更加激烈，周曜整个人被甩了出去，从这个高度下去，不死也得半残，周曜的心凉了半截，紧闭着眼不敢朝下看。
然而没有预想的血腥画面，周曜落在了一个柔软冰凉的物体上，周曜微微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巨蛇那双褐色的双眸，然而这一次，这只蛇却没有龇牙咧嘴的杀意，只是瞪着眼睛吐着蛇信。
周曜低头一看，自己正好落在了蛇身上。
巨蛇将周曜放在地上，慢条斯理的吞吐着蛇信靠在一边，也没有继续攻击伯森。周曜则怔了几秒之后，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粘稠的椭圆状物体上。
“这是……蛹？”周曜用手帕擦拭掉它身上的黏液，这是一只蛹，约莫有20厘米左右，缠绕的很紧密，看不清里面的样子，但蛹的温度并不低，说明里面一定有活物。
“多谢。”石壁上，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这声音和之前听到的呻｜吟声一样，是同一个异种发出来的声音。
“向我求助的人，是你？”周曜站起身子，走到石壁前，仰视着这只庞大的蛇足蜈蚣，它的身躯几乎完全嵌在了石壁里，蛇足更是嵌在更深处，完全看不到尽头。
“是。”蛇足蜈蚣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只蛹操控了我的意识和身体，我一直很痛苦。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听到我的声音，我很幸运能再遇到你，周宸夕。”
周曜怔住了，虽然他也曾想过这只alpha和周宸夕有什么关系，却没想到它居然直接叫出了周宸夕的名字！
周曜打量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他的视线集中在了它额头上一块伤疤处，刚才在拔除蛹的时候，周曜的眼角就看到了那处不明显的伤疤，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刻着的是编号。
“px－001……你是克里实验室的异种？”一个胆大的假设从周曜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周曜的话让蛇足蜈蚣沉默无言，那只吞吐着蛇信的蛇头则歪着脑袋，褐黄色的眼睛略微有些诧异。
过了一会儿，蛇足蜈蚣微微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已经不记得了么。”
周曜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周宸夕的关系，实质上他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好在这只蛇足蜈蚣并没有太纠结这件事，很快它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错，我来自克里实验室，编号为px－001，35年前在克里实验室人工孵化。我是由周宸夕抚养长大的，他一直称呼我为莱姆。”蛇足蜈蚣的声音很轻柔，大概是回忆起了和周宸夕以前相处的时光。
根据蛇足蜈蚣的讲述，当年克里实验室和天卫军联手剿杀蛇足蜈蚣这一脉异种，遭到了激烈的反抗，双方死伤都很惨重。而它当时还未孵化，在一次激战中被当做实验品收进了克里实验室。
当时克里实验室正在研究基因武器，他们想要改变未孵化幼崽的基因，让他们未成形就死于蛋中，从根本上灭绝蛇足蜈蚣一族。当年的周宸夕尚且年幼，作为一名天才少年在克里实验室进修，他极力反对这一项研究，并且抢救下了即将被注射实验药物的莱姆。
“周宸夕是克里博士的首席弟子，虽然年纪尚小，但实力早已超越许多研究员。再加上他和克里博士的关系，所以没有人敢阻止他。于是我很幸运的活了下来，在周宸夕的保护下成功长大。”
莱姆的语气很平淡，周曜没说话，从这寥寥数语中可以看出，它很喜欢周宸夕。它虽是实验品，但对于周宸夕而言则不同，与其说像宠物，不如说是家人。
“我们这一族外形特殊，一般的人类很难接受，但周宸夕不同，他待我很好，从不嫌弃我的外形。”莱姆接着说道：“在他的照顾下，我渐渐懂得了人类的话语，我开始和他交谈，从一些简短的单词，再到后来流利的对话，这期间周宸夕一直耐心的教导我。”
“他说我们一族有很高的智慧，用人类的话说，就是悟性高。”莱姆说道：“除了说话，周宸夕还会带来一些简单的图画书，给我讲解上面的故事。在他20岁生辰那日，我用画笔在纸上写下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并画了一幅我和他玩耍的画像，结果被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发现，从那之后，我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隐隐约约觉得，接下来莱姆要说的事情，一定和天启目前遇到的灾难有关。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每天我都要接受不同程度的能力测设，我再也没见过周宸夕，陪伴我的只是那些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实验者。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测试，只希望能早点看到他，可是我完成的速度越快，那些实验者的脸色就越难看，第二天等待我的测试就越多……”
莱姆深吸了一口气：“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智慧超越了普通的人类，在智力测试中甚至达到了人类天才的指标。天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他们连夜开会决定，要对我实施处决。”
周曜诧异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直接处决？”
“人类难以容忍高智慧异种存在，对他们而言，高智慧意味着威胁。我就像是个不定时的炸｜弹，随时威胁着人类的安全，为了防止事态变得不可控制，一开始进行处决是最好的选择。”莱姆的语气很平淡，从它的言语中，听不出任何的怨恨和憎恶，平淡如水，就像是诉说旁人的故事一样。
“我当时不知道等待我的是怎么样的命运，我只是想见到周宸夕。我没想到我给他的生日礼物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也不知道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我很愧疚，但却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
周曜沉默，依照莱姆的讲述，它的高智慧引起了天启的警惕，天启明确下令要将它彻底处决。若真如它所言，那么莱姆不可能还有机会活下来，即便是周宸夕，也不可能违背天启的命令。
可既然莱姆成功活了下来，甚至还成为了异种的alpha，那足以说明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让天启不得不允许莱姆继续生活。
“alpha异种计划……”周曜喃喃自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但是这个词就那么突然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无比清晰。
“没错，就是alpha异种计划。”莱姆回答道：“提出这一项计划的，就是周宸夕本人。”
周曜的大脑“嗡——”地一下，就像要炸开一样，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宽阔的会议厅，眉头紧蹙的执政官，以及四周喋喋不休的旁观者……在他们中央是穿着实验服带着金属眼镜的男人，男人平静的陈述着自己的计划，巨大的电子桌前，浮现出了“alpha异种计划”几个字。
“周宸夕指出，我的智慧并非对天启一无是处。若能培养一名alpha异种，能够有纪律规则的管理异种，建立起异种－人类的文明平衡，这能够大大减少战争的消耗，尽快恢复人类秩序。”
“人类饱受战争之苦，执政官也并非冷血无情的好战之人。尽管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最终还是保留了周宸夕提出的‘alpha异种计划’，由克里实验室主导负责，周宸夕担任总负责人。”
后面的事情，周曜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些。对天启而言，alpha异种计划并不算彻底成功，因为异种并未对人类俯首称臣，也没有被驯化。但这一计划也说不上失败，毕竟有了alpha异种的存在，天启也获得了和平，异种和人类之间再也没有大规模的□□发生，人类文明也在大毁灭之后逐渐复苏。
alpha异种来自克里实验室，竟还和周宸夕有这么一段渊源……周曜不免还是有些唏嘘，不过这些事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对他们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天启如今因为h9绯菌素的原因，导致异种发生大规模二次变异，外城已经沦为炼狱，甚至黑城的异种也在蠢蠢欲动。你既然是alpha异种，有办法阻止它们吗？”周曜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他在这只蛇足蜈蚣的身上并未感觉到杀意，或许天启的危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棘手。
不过很快，莱姆的一声长长的叹息，让周曜心里凉了半截。
“自从这只蛹寄生在我的身体之后，我的精神状态便日益下降，甚至变的无法和高阶异种交流。这次h9绯菌素的扩散让这只蛹彻底侵占了我的思维神经，我根本无法控制我自己的身体。”
周曜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只蛹的身上，这只蛹从蛇足蜈蚣身上剃下来以后就一直没有变化，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
“也就是说，这只蛹寄生在你的身体后，不仅控制了你的行动，甚至替代了你的思想，以你的身份和其他高阶异种交流？”周曜很诧异，这么一只小小的蛹，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所以之前对巨蛇发出“杀”指令的声音，就是这只蛹？
周曜走到这只蛹的面前，他从地上捡起了刚才掉落的匕首，放在了蛹的躯体上，这只蛹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有微弱的热量证明它是活体。
“这只蛹是寄生在你体内的时间大约是什么时候？”周曜问道，在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
“约莫半年前。”莱姆回答。
和古藤发现异种出现异样的时间吻合。
因为这只蛹的出现，异种出现了异样，alpha莱姆被侵占，不仅被控制了躯体，甚至也被侵入了思想，紧接着象征着人类至高权威的“丹朱食人花”被引燃，h9绯菌素大规模扩散，异种二次变异，接着失控，天启危在旦夕……
这其中的每一环都层层相扣，仿佛是早就精心谋划好的一般。
周曜的心里不禁涌上一股冷意，如果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计划，那么失踪的周宸夕在这计划中究竟担任什么样的角色？
莱姆的存在，以及alpha异种计划，在天卫军中只有少数的高层才知晓，而对天启一无所知的周曜，脑海里却清晰的记着莱姆的具体坐标，这也是周宸夕计划的一部分吗？
周曜在这一刻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早就被周宸夕书写好了轨迹，他就像是被安排好的棋子，等待着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感涌了上来，周曜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用力，刀锋抵在了蛹的躯体上。
然而下一秒，一枚子弹落在了莱姆的中枢神经上，子弹炸裂开，莱姆失去了意识。周曜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个冰凉的物体抵在了他的后脑上，周曜刹那间如入冰窖，黑漆漆的枪口带着死亡的威胁，让他喘不上气。
“抱歉，我不能让你伤害它。”
伯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没有之前的戏谑，声音无比冰冷，声音彷佛属于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