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现如今你的胆子也大了
自从和牛金花同居之后，郭京生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工作之余和牛金花一起分享甜蜜的时光。有时，他会像慈父那样教牛金花读书写字。有时，他又会像孩子那样和牛金花嬉笑玩耍。有时，他会忘掉自己的年龄，以为自己和牛金花一样年轻。有时，他会想起自己的年龄，以为牛金花和自己一样老成。但不管忘掉还是想起，在他心中留下的都是快乐。可惜，这种令人难忘难以割舍的快乐日子过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一次突如其来的出差打断了。郭京生是陪着一位领导同志到外地视察工作。由于任务来得急，他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所以他来不及亲自和牛金花告别，只是匆匆忙忙的打了一个电话，就登上了飞机。郭京生人在外地，可是心却在北京。由于他担心牛金花孤独寂寞，所以每天都要抽空儿给她打几个电话。现在，他终于又有时间了。他先拨通了屋里的电话，可是响了很久没人接。于是，他又拨通了牛金花的手机。
“阿银吗？你在哪里呢？”
郭京生问道。
“怎么屋里电话没人接呀？”
话筒里没有传来牛金花的声音，却传出了几声冷笑。郭京生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你是谁？”
他吃惊地问道。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常和平在电话中说道。听到这声音，郭京生的脑袋里不觉得嗡的一响。
“怎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
“这个手机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你干的好事！你还有脸问我！”
常和平怒气冲天地喊了起来。
“现如今你的胆子也大了，也敢包二奶了！这种事情传出去，你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哼！还想提副部长呢！连司长都保不住！我已经把那个小妖精给赶跑了。有什么事回到家里再说！回家我再跟你算总帐！”
常和平挂断了电话。但郭京生却举着话筒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心中痛如刀绞。他感到绝望。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第二部爱情狂想曲就这样曲终人散了。就像当年失去田小花一样，他又一次失去了牛金花。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在心灵的旷野上奔跑着呼唤着。
“银花，你在哪里？”
郭京生自言自语地说着，眼泪顺着他的脸颊默默地流了下来。
牛金花独自徘徊在北京的街道上。自从离开家乡，她第二次陷入了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困境。她的眼中含满了泪水。她的心中充满了悲伤。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也不知道今后的路将要怎样走？
“娼妓！婊子！破鞋！千人睡万人睡的脏东西！臭东西！烂东西！”
她仿佛感到许多人都跟常和平一起指着自己的后背，不停地责骂着自己。她已经失去了女人的尊严。她已经没有脸面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了。可是她并不愿意这样呀！她曾经是一个纯洁的少女呀！她是抱着追求幸福的梦想来到这个都市的。可是她在这个都市却永远地失去了幸福，永远地结束了梦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个都市和都市中的人们要这样惩罚她？
牛金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康龙宾馆，来到了她第一次失身的地方。那个羞耻而又可怕的夜晚仿佛又浮现在她眼前。她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五星级宾馆。它像一只匍匐在都市门前的狮身人面像，正向那些在它脚下进进出出川流不息的红男绿女们露出神秘的微笑。看到康龙宾馆，牛金花想起了余梦云。怎么办？回到她那里去吗？她肯定会收留自己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是还得重操旧业吗？不！牛金花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再也不愿意走这条路了。她宁肯无依无靠无家可归，也不愿意再走这条路了。突然间，她看到了康龙宾馆附近的北海公园。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在她从康龙宾馆的咖啡厅隔着玻璃窗欣赏北海公园的夜色时就产生了。她好像觉得有一种声音在北海公园里呼唤自己。于是就信步向北海公园走去。
夜幕悄悄地降临了。牛金花坐在湖边的一张长椅上。不远处的另一张长椅上，一对青年男女正在窃窃私语。听到他们的声音，牛金花不禁感到一阵心酸。自己和他们是同龄人。可是却不能像他们一样享受同龄人的欢乐和幸福。不能不忍受这些同龄人根本就想象不到的屈辱和痛苦。命运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呢？生活为什么这样不公正呢？难道就是因为我是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家的孩子吗？狠心的父母呀！你们为什么把我生下来？为什么生下我又不管我？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捂着脸轻轻地哭了起来。
月光洒落在湖面上。一阵冷风袭来，湖中心荡起了一圈涟漪，从湖水里升起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只见这个人影踏着湖面上的月光飞快地向牛金花走来。
“你是谁？”
牛金花正哭着，突然感到四周变得冷嗖嗖的。她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穿着白色衣衫的美丽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我是你妈妈！”
一个无比亲切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边。
“妈妈？”
牛金花感到非常惊奇。
“我从小就不知道谁是我的妈妈。”
“那是因为你们从来就没有见过我。”
这个女人仿佛又在对她说话。
“我们？”
牛金花似乎从这句话中有所感悟。
“难道你不止生了我一个？”
“是的。你还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
虽然这个女人含笑不语，但牛金花好像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可是……”
牛金花还是不敢相信她的话。
“既然你是我的妈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看我呢？”
“因为我生下你们以后就死了。”
牛金花仿佛感觉到这个女人在伤心地哭泣。
“你死了？”
牛金花不由得吓了一跳。
“那么我看到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不是你吗？”
“你看到的是我的灵魂。每个人都有灵魂。人死了，灵魂会得到安息。但有的灵魂得不到安息。因为它在人间还有尚未了却的心愿。”
牛金花突然感觉这个女人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听起来让人害怕。
“灵魂？”
牛金花恐怖地望着这个女人。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来接你。”
这个女人仿佛随着声音飘到了牛金花跟前，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接我？为什么？我不想跟你走。”
牛金花感到那只抓住自己的手冰凉刺骨。她想挣脱，可是又挣脱不了。
“我要带你离开这个世界。你和我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有离开这个世界才不会感到痛苦。”
牛金花感到这个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从长椅拉起来，拉着自己的手向湖里走去。这时，她好像进入了幻境一般，变得恍恍惚惚，身不由己。
郭半农和康友慧正坐在长椅上聊天。这是他们约会的老地方。因为郭半农的家和康友慧的家都在北海公园附近。这个地方又是北海公园中最美丽最幽静的地方。这里不仅可以把北海公园的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而且远离喧闹之处极少有人前来打扰。郭半农继承了爸爸的文学基因。虽然他是学法律的，但言谈举止之间常常流露出诗人的浪漫气质。康友慧是郭半农的大学同学。他们从大学时代就开始交朋友。大学毕业后又在同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郭半农正和康友慧海阔天空地谈论着最近的所见所闻。他谈兴正浓的时候，忽听附近的湖水里扑通一响。他抬头望去，不觉惊叫了一声：
“不好！有人落水了！”
“不会吧！”
康友慧在旁边猜测着。
“是不是有人往湖里扔了一块石头？”
“不对。刚才那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现在怎么没有了？”
说着，郭半农便站起身来，向附近的长椅跑过去。
“你看！”
郭半农指着长椅上的旅行袋对跟过来的康友慧说：
“东西在这儿。可是人没有了！”
他扭头向湖面看去，仿佛看到一个人正在湖水里挣扎。他二话没说，就跑到湖边跳进了湖水。
“半农，你要小心点啊！”
康友慧担心地喊了一声。
郭半农自幼就会游泳，水性极好。只见他轻舒双臂，上下翻腾，像一只半潜半浮的游鱼，飞快地向落水的人驶去。郭半农游到跟前才发现，落水的人是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已经被湖水溺昏了，马上就要沉入湖底。他抓住她，把她拖向岸边。又在康友慧的帮助下，把她拉上岸，抬到长椅上。为了使她苏醒过来，郭半农也顾不上那么多顾忌了，他嘴对嘴地给这个女孩子做起了人工呼吸。在他的帮助下，这个女孩子渐渐地恢复了呼吸。她的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
牛金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入水中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救起来的？但是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在一片月光下面看到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这张脸庞就像高悬在北海公园上空的明月，一下子照亮了她的心。使她忘记了痛苦，忘记了悲伤。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你看！她醒过来了！”
郭半农高兴地对康友慧说。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郭半农问着牛金花。
“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生活才刚刚开始呀！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牛金花望着他，心头一热，眼泪流了出来。
“友慧，给我一张纸巾！”
郭半农从康友慧手中接过纸巾，轻轻擦去牛金花脸上的泪水。
“没事了。想开了就好了。以后再别做这种傻事儿了！”
郭半农安慰着她。
“你的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
牛金花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家。”
“没有家？”
郭半农愣了一下。
“噢，我明白了！”
他笑着说。
“你一定是外地来的打工妹。在北京没有找到工作，没有找到住处，也没有人来帮助你。所以你就想不开了。对吧！”
“嗯！”
牛金花将错就错地点了点头。因为她不想把自己的真实遭遇告诉他。
“这可怎么办呀！”
郭半农有点为难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这么晚了。先得给你找个住处，让你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到我家里住吧！”
康友慧在旁边插话。
“对了！”
郭半农扭过来看着康友慧。
“我怎么把你给忘了？那我可要谢谢你了！”
“谢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舍己救人的大英雄！”
康友慧挖苦了他一句。
“你是助人为乐的大好人呀！”
郭半农把康友慧逗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