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记忆
“可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除非是警察叔叔来了,记住了吗?”
齐可意藏在米缸里,蜷缩着身子,紧紧闭着双眼,外面的声音让她害怕的心烦意乱,双脚慢慢陷入米里,身体因为脚下不平衡而往一边倒去,砰地撞到米缸的内壁,声音又闷又响。
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等待着,不知在等待什么,希望等到,又希望等不到。
但最终,提刀的男孩走开了。那一声撞击米缸的声音,并不是齐可意发出,而是那个女高中生,被男孩连刺数刀,倒下时,撞到外壁的声音。
听不见男孩的脚步,也无法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齐可意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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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时,齐可意感觉手心有些痛,松了松拳头,因为双拳紧握,指甲在手心嵌出了深深的痕迹。
这样的梦境,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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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六,窗外下着小雨,一片树叶,乘着风,飘来飘去,回旋,又下落,打到窗玻璃上,晕头转向。如果不是答应了母亲要去旁听她在大学社团的公开课,再跟她一起去看望父亲,齐可意宁愿一整天都窝在家里,像过去很多个雨天那样。
齐可意的母亲叫柳相宜,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同时担任省城一所大学的校外讲师,她很喜欢跟大学生们相处,朝气蓬勃,对未来满是憧憬,跟齐可意这种面如死灰的社畜有极大的不同。父亲叫齐霁,是一名软件工程师,母亲总说,他是个有意思的人,但在齐可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分开了,所以齐可意对他,知之甚少。但得益于父母所受的教育及教养不允许他们撕破脸皮,他们一家三口,总会不定期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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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校园里,空气干净,风声悦耳,三五成群的大学生叽叽喳喳地从身边走过,总能让人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也是这样叽叽喳喳地从别人身边走过。
“一年一度侦探大赛!实景犯罪现场,谜题等你来破!同学,来参加吗,超好玩的。”
齐可意接过一张路演传单,叼着烟斗的福尔摩斯的剪影,上面几个大大的花体字。侦探大赛,大三那年,她也热衷于参加这类比赛。一个极具信念感的npc趴在教室的地上,腰后是一把道具刀,衬衫浸满了“血”。
“门窗没有损坏,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熟人作案。桌上的烟灰缸的凹槽,有两根朝着不同方向卡着的半根烟,血液流过的地方有一个鞋印,凶手应该是个与死者体貌相当的男人。死者家里橱窗上有一张与一个男人的合影,背景上写着计算机软件大赛;杂志里有死者的个人专访,说他获得成功的软件是大学时期的设想,这么多年一直独立研发;但他的毕业证显示他学的其实是管理学。综上所述,杀人凶手应该是照片里他的旧友,杀机是死者窃取了凶手的心血和知识产权。”她眉飞色舞地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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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可意笑了笑,从回忆中抽离,看了眼时间,小跑着来到母亲讲课的教室,在最后一排坐下。
“你的记忆可靠吗?”柳相宜身后的投影显示着今天的主题。搞心理学的,总是喜欢故弄玄虚。
“我们的记忆出现偏差或错误的情况有很多种,今天给大家介绍其中的几类。首先,是大家最近接触比较多的,曼德拉效应,诸如皮卡丘的尾巴到底是什么颜色,米老鼠的裤子有没有背带这样的问题。曼德拉效应是指一种大众的集体记忆发生偏差的现象······”
齐可意望向窗外,脑中思绪逐渐游离,讲台上母亲的声音也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操场上球鞋与地面摩擦,风吹过树梢,阳光穿透叶片,斑驳落在树下的单车上,以前也是这样坐在教室里虚度过很多时光。突然梦里那个女生的脸出现在脑海,她焦急、痛苦、扭曲,齐可意猛地回过神,柳相宜已经在讲最后几页ppt。
“最后再给大家介绍一种解离性失忆症,我们经常会看到影视作品中有人经过一些重大打击后会有一些失忆的情况,这是患者对创伤产生的自我防卫机制导致的,分为选择性失忆、局部性失忆、间断性失忆和全盘性失忆。”
解离性失忆症,齐可意轻轻咀嚼这几个字。遭受重大打击?防卫机制?失忆?人不怕学到什么新知识,就怕开始对号入座。这几个词放在一起,越听越像,越听越像,越听越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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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都散去后,齐可意走到讲台边,看着母亲好久,终于故作玩笑地开口:“妈,我最近总是会梦到我很小的时候,在一个超市,一个杀人犯,还有一个姐姐,我藏在米缸里。听起来有点没头没尾,但就是,会不会,我也有那个,你说的解离性失忆症?”说完又补了句,“我随便问问的。”
柳相宜突然有那么一下愣在原地,而后嗔怪道:“别瞎说,你做的梦还少吗,难道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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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齐可意去柳相宜家里住,半夜醒来,听到柳相宜的房间传来呜咽声,声音闷闷的,能够感觉得出,发出声音的人在尽量克制自己,但极度的悲伤让她无法克制。
齐可意打开母亲的房门,“妈你······”话还没有问完,只见母亲慌忙将手中的东西藏在枕头下面,撇过头去擦掉脸上的泪水,因为刚哭过的缘故,还哽咽在喉:“可意,怎么还没睡?”
“妈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你在藏什么?”齐可意竟然感觉有些生气,母亲有这么令她难过的事情,竟然选择对自己隐瞒。齐可意快步走到母亲窗前,伸手去拿枕头下面的东西,柳相宜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
齐可意拿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父亲、母亲、自己,还有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女孩子,跟十几岁时候的自己很像,齐可意不解地看着柳相宜。
柳相宜轻轻叹了口气,泪眼婆娑,缓缓开口:“可意,你说的那些,确实不完全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