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清炖》(二十)
《清炖》108
牛大伟来到木木餐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堂此时正是吃饭人最多的时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从包间传出来的划拳劝酒声此起彼伏。木木餐厅一派繁忙景象。大堂的服务员都认识牛大伟,当他出现在大堂门口,便有服务员领着他来到老马请客吃饭常用的包间。推门一看,餐桌正面坐着朱伞正在抽烟喝茶,右边坐着刘木木和小罗总经理,挨着老马旁边坐着朱大伞和戴芬雨。
朱大伞见牛大伟推门进来,赶紧起身把牛大伟让到父亲朱伞旁边坐下。
吃过饭,小罗总经理和朱大伞、戴芬雨他们有事先走后。朱伞当着牛大伟、老马和刘木木的面把张山被人举报,将受到县纪委调查的事告诉了在座的各位。目的是听一下他们的看法。
朱伞说:“县纪委的把举报信转到了乡纪检,结果我和张山都知道了,本身县纪委在处理这件事上就不符合程序,不过县纪委下来调查是铁板钉钉的,这个过程是一定要走的。我在来省城的路上,左思右想就给小罗总经理打电话说了这件事,他分析认为既然转到了乡纪检部门,等于说是提前告诉了张山。他从北京回来时间不长,抽个时间问一问岳父看这个问题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牛大伟听了朱伞的介绍,喝了一口茶水说:“小罗分析的有道理,现在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举报信转到乡纪检就看你张山视时务还是不识时务。”
“现在的人都比较看重关系和利益,不同我们那个时候,一天为了肚子到处折腾,最多就是多吃多占一些口粮,那里刚敢拿钱呢,就是你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就是有那个贼胆,也没有地方去搞钱呀!那时候见个百儿八十都是大钱,谁见过万儿八千。现在可不得了,十万八万不当回事。”老马越说越来气。
朱伞喝着茶,就听包间外有人问服务员老马在哪里?听口音问话的人好像是老刘。刘木木起身拉开门把老刘让了进来。老刘一见朱伞也在,就问啥时候来省城的,朱伞示意让他坐下先喝茶,然后说晚上刚到,有事来看看儿子。几个人坐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喝茶,牛大伟看时间不早了,就和老刘回了家。就剩下老马、刘木木和朱伞还在喝茶。
朱伞问刘木木和张山有没有经济上的往来,木木见也没有外人,就开门见山的说:“这些年北山的乡镇企业那一家不给张山送钱送礼,不给刘英送钱送礼,就看送的多与少而已。不然的话你企业的地皮、水电和税收、贷款,没有乡政府出面帮忙怎么协调解决呢。我们北山集团不是有你的面子和合资公司的招牌,不知道要花多少冤枉钱呢。前两年我们在北山镇开发的房子,就低价出售给张山和刘英各一套。这件事小罗总经理也知道,他说目前就这个办事风气,那个企业也避免不了。”
朱伞听刘木木的说话,感觉瘆得慌,心里一阵发堵,恼火自己怎么提拔使用这么两个贪得无厌的人。但转念一想,现在社会上又有多少人不贪财呢?
老马听了也是无语,只是不停的抽烟。心想经济发展越来越快,人也越来越变的莫不可测了。
牛大伟回到老刘家,把朱伞来省城的目的说给了刘英,也把托小罗总经理岳父帮忙的想法交代给了刘英。意思就是告诉刘英拿钱免灾。刘英别看平时大大咧咧,装的啥事都糊涂。可到了关系自己政治前途未卜的事情上,却有明显的高智商。于是就问牛大伟说拿多少钱才能摆平这件事?牛大伟没有说,毕竟刘英跟了自己多年,再说自己五十过调动工作到省城机关,刘英也掏了不少银子,不要再说平时给的零花钱,便说:“看看张山他掏多少钱?最好是让他多掏一些出来。”
朱伞一个人睡在床上,给张山打了电话,也把花钱买平安的主意告诉了他。张山一听到有解决的办法,顿时来了精神,就在电话激动的说:“花多少在所不惜,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好,不然连活下去的脸面都没有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要再多的钱,没有了脸面,没有了自由也是枉然。”朱伞听了张山在电话中的表态,判断张山和刘英在北山这些年没有少捞钱,他觉得要狠狠的敲打这两人,于是就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朱伞梦见自己已经退休在家。好像抱着孙子,住在给朱大伞买的新房子里,秀珍一边做饭、一边喊朱伞过来教她怎么使用煤气灶。可是朱伞也从来没有用过煤气灶,抱着孙子玩轮了一会还是打不着火。急的满头大汗,孙子也不耐烦了,哇哇大哭。于是就把孙子递到秀珍的怀里,跑到屋里找奶粉,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老两口在农村住习惯了平房,住到楼房一下摸不着头绪。灶台的火点不着,娃娃的奶粉不知道放在哪里?急的朱伞团团转。便给朱大伞打电话,才找到娃娃吃的奶粉,娃娃吃饱喝足睡觉不哭。朱伞就按儿子教的方法来捣鼓煤气灶,谁知道打开了煤气罐阀门,一股刺鼻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他皱紧了眉头。拿抽烟的打火机一点,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就见火苗朝他扑来。“我的妈呀”一声大叫,从睡梦中惊醒。吓的朱伞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发愣。
“怎么做了这么一个梦”。朱伞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
朱伞有神经衰弱的毛病,做梦吓醒后,就一直睡不着觉。左思默右思默,脑海中全是张山掏钱拉关系摆平调查的事。
朱大伞陪小罗岳父从北京开会回来后,就没有回北山看爷爷奶奶,只给父亲打了电话,说了在北京开会和小罗夫妇看病的事。朱伞觉得儿子的确长大了,从说话和在北京陪领导开会,以及处理小罗媳妇看病的事,说的头头是道,办的有理有面。回到省城小罗岳父对朱大伞刮目相看,在小罗面前多次表扬朱大伞文章写的好,办事认真细心。这次小罗和朱伞通电话,还不住的夸朱大伞到底是研究生毕业,处理问题有条不紊。朱伞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戴芬雨自从北山回来,心情和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身体也完全恢复正常。在朱大伞陪领导去北京开会之前,她就打算再一次偷偷怀孕,于是又和朱大伞住在了一起。这次朱大伞从北京开会回来,又是一番久别重逢的感觉。不过她没有把自己希望怀孕的打算告诉朱大伞。但是朱大伞心里有数,也就积极主动的配合戴芬雨完成自己的希望。因为朱大伞和戴芬雨已经商量春节期间把婚事办了。朱大伞也给父亲朱伞说了春节期间结婚的打算。于是一家人都在努力筹办朱大伞的婚事。
朱伞从梦境中醒来以后,再没有眨眼,所以一晚上就没有好好睡觉。自上刘木木车,在回北山的路上就呼呼大睡。
到北山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朱伞没有回家,就直接来到乡政府办公室。在办公室他打开手机一看,有张山十几个未接电话,还有牛大伟的电话。他先给张山回了电话,张山一副火上了房的急迫,放下电话就朝朱伞的办公室跑来,关上门,拉上窗帘,握着朱伞的手说:“我的老天爷,知道你一定会帮忙,只要把头上的这个雷排了,你说啥我听啥,花多少钱都没有问题。要不然,我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吗?”
说着话,朱伞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一看是牛大伟的,就招呼张山不要出声。
“老朱你怎么不接电话呢?把人都急死了。从老马的嘴里,才知道你回北山了。昨晚商量的事情你看咋办,宜早不宜迟,快一点托付小罗,把事情处理在萌芽状态最好。你在北山等我,赶晚上我和刘英过去。”牛大伟迫不及待的说道。
朱伞解释说:“昨晚上一夜没有合眼,上了车就睡觉,没有听见电话。你过来也好咱们再商量商量”。
张山听了朱伞和牛大伟的对话,知道他去朱伞家说的话已经传到刘英和牛大伟的耳朵里。刘英和牛大伟找朱伞商量,肯定是阻止县纪委的调查不要殃及自己,意味着刘英和牛大伟、朱伞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道理张山明白,同样刘英、牛大伟和朱伞也是清楚的。
晚上,张山、牛大伟和刘英,还有刘木木、朱伞在北山木木清炖馆吃饭,商量对付县纪委的调查。他们几个人心里清楚,张山是主要调查对象,只要保住了张山大家都平安无事。于是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小罗身上,从省城上面托人把这件事情交乡纪检调查处理就行了,说的明白点,就是交乡人大和乡纪检联合调查处理。
有了这个打算,就要采取行动。吃过饭张山和朱伞出来上厕所,天黑没有人,递给朱伞一张银行卡,多少钱张山没有说,只是说不够你吭一声。
刘英在自己办公室,趁牛大伟出去的机会,塞给朱伞四沓一百元的大钞,估计有四万块钱。因为要托小罗办事,朱伞没有推脱。
拿了钱,就得替人消灾。朱伞顿感责任重大。在刘木木家就给小罗打电话约来北山一趟。小罗说周日他和朱大伞一起来北山。刘木木一听小罗这么快来北山,便估计小罗已经和岳父说了所托之事,十有八九能帮忙他才来北山的。
小罗与朱大伞回北山朱伞没有告诉张山、刘英和牛大伟。只和刘木木商量了一下送多少钱的事。在这方面,刘木木比较有经验,他说:“既然小罗来北山,根据我多年对他的了解,肯定岳父答应帮忙办这件事。所以不能少了票子,小罗还要打着岳父的名义去找县纪委领导说话。小罗这次和朱大伞一起回来,肯定要把朱大伞介绍给县领导,毕竟是省领导的秘书,再说了,朱大伞出面小罗办事也有底气吗。”
周日中午小罗和朱大伞一起来到北山木木清炖馆,朱伞早就在这里等候。他把提前取出来的现金加上刘英的,一共二十万,两捆钞票交给小罗。两人坐下喝了一会茶,朱伞把县纪委调查张山的工作委托给北山乡人大和乡纪检的想法说了一遍。小罗说如果是这样就更容易办了,也花不了这么多钱。便从包里取出一捆递给朱伞说,这就够多了。
小罗在喝茶的时候,给县纪委领导打了电话,县纪委领导说,你岳父已经打电话说你过来了,不着急,晚上在县城吃饭再说。小罗挂了电话,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就和朱大伞一起开车来到县城。在饭店见到领导,便把岳父的秘书朱大伞做了介绍,领导见小罗的岳父这么重视这件事情,专门派秘书和女婿一起过来,感觉非常的荣幸。就爽快的答应按所说的要求处理。临出门,小罗把一包礼品送给领导,说这是岳父大人的一点心意。便转手把朱伞给他的一沓钞票,原封不动的给了县纪委领导。
事情只要找对路子,吓破张山和刘英胆子的举报调查,就这样暂时息事宁人了。
朱大伞回到家,把事情的处理结果告诉朱伞时,他兴奋地抽着烟问儿子:“小罗和木木晚上去哪里了?”朱大伞摇着头说不知道,他们把我放到家门口就走了,明天早上再来接我回省城。朱伞把小罗留下的一捆钞票装在一个布袋子里,又塞到朱大伞腾空的帆布包里。说道:“你把这捆钱带上交给小罗,让他给岳父买些营养品。”
过了几天,县纪委领导就来到北山,召集乡纪检干部和乡人大主任朱伞开会,讲了联合调查举报信的问题,并说主要以乡纪检和人大监督调查为主。朱伞是乡政府的老领导,有工作经验,也熟悉北山的方方面面,就具体负责。争取在春节前结束调查,还干部一个清白。朱伞在县纪委领导面前也明确表示,不会辜负领导的信任,一定把所交代的工作完成好。
实际上张山已经从朱伞嘴里知道县纪委领导的打算,这些天紧张的心情也变的开朗了很多。他开始在乡政府不同部门的办公室里进行串动,询问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完成情况。改变了一个人躲在办公室不出门的沮丧形象。
就在今天县纪委领导开会的时候,一位乡纪检干部就已经借上厕所的机会,把会议内容通过手机传递给了张山。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乡政府干部对张山态度的转变。在办公室,张山享受着这种改变,他斜躺在床上,晃动着翘起来的双脚,思索着花钱买平安的过程。
“咚咚”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张山的思绪。他急忙翻身起床打开办公室门,把朱伞一把拉进办公室,关上门就问会议安排。
朱伞开完会,送县纪委的领导坐车离开乡政府。回办公室坐下喝了口水休息了一会。他知道张山在办公室等他回话,见天色暗了下来,乡政府大院也没有人来往,就急急忙忙的来张山办公室。进门还没有坐下,张山就追问情况。他接过张山递上的红盒“中华”烟,点着很享受的抽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坐在沙发上,一脸淡定的对张山说:“咱这个年龄了,办事你还不放心?都按预想的方向发展。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就让乡纪检应付应付出个报告了事。我还要准备儿子年后结婚的事情呢。”
张山躬着身子对坐在沙发上的朱伞说:“朱大伞春节结婚,你是准备在省城办,还是在北山家里办?”
“我是这么打算的,省城的楼房木木已经装修好一段时间,大伞搬进去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好了,他们年轻人喜欢在省城结婚,咱老两口也没有意见。不过结婚后必须回北山在木木清炖馆再待几桌。”朱伞一本正经的说道。
张山听了朱伞的打算,便高兴的抱拳说道:“恭喜儿子大喜。婚事你就交给我给你筹备,这方面咱有经验,你提前把具体时间告诉我就行。”
在春节假期之前,乡人大和乡纪检联合调查工作告一段落。朱伞把调查报告修改出来后,给张山拨了电话,约定晚上在木木清炖馆见面。张山下班从乡政府出来,就直奔木木清炖馆来。在一个僻静的包间一边喝茶一边等朱伞。这次他来之前,给朱伞带了四条红盒软包装的中华烟,是他授意乡里一家企业春节送礼买的。他知道朱伞多少年就好这一口,过年抽支中华烟一点高兴。等了喝一盖碗茶的工夫,朱伞就进了包间。他脱下大衣,就从口袋里掏出几页写满字的纸递给张山说:“调查报告写出来了,你看一下。不过一点问题都没有也不行,就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扯了几件,基本上就是报销了一千多块的吃饭钱,接受了几次企业宴请和过年过节的烟酒。这些我都在报告中说了。处理意见就是原数退回,在乡政府组织生活会上做批评教育。再没有啥大的问题。你看没有意见,就以这个报告递上去了。”
张山看了一眼报告,也没有仔细阅读,随手还给朱伞说:“就按照你说的报吧,我也不仔细看了。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你,你说吃点啥?”
“天气寒,来一碗清炖羊肉吧,热热呼呼的,吃了就回家”。朱伞抽了口烟,随口说道。
吃完饭,临出门,张山把一个黑塑料袋交给朱伞道:“过年了,没有啥好东西。你喜欢烟,看合不合口味。”朱伞接过黑塑料袋,啥话没说就出门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