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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清炖》(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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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朱伞喝醉酒后,晴儿说啥不让回去,可是谁拉谁劝他都要坐木木的北京吉普车回北山。因此就出现了连夜送医院的一幕。当时朱伞坐车一走,晴儿就提心吊胆。直到姜丹第二天下班回来,才催着开肖冲的北京吉普车来家一趟。

    进门的时候,西边的太阳还没有下山。朱伞和父亲正在吃清炖黄河鲤鱼。雯儿在灶台边洗锅抹碗,秀珍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和雯儿说话。吴奶奶吃素则在睡觉的屋里吃着白米饭泡米汤,再加一点素菜。

    姜丹和晴儿进屋,见爸妈、爷爷都在,雯儿也回家来,就对朱伞说:“你昨天晚上喝醉酒,走了之后,姜丹爸妈直怨我,没有把你留下,怕你在路上难受。这不刚下班就催着回家看你。”

    姜丹把路过县城买的苹果、西瓜放到锅台上,就过去给爷爷朱义和爸爸朱伞递烟。朱伞把烟放在饭桌上,就招呼雯儿拿碗筷子给姜丹吃鱼。朱伞说:“昨天晚上在你家喝的太多了,我看牛大伟也喝大了,连走路都摇摇摆摆的。”

    姜丹用清炖鲤鱼汤泡着白米饭,边吃边说:“晴儿说你喝的比牛大伟还要多,犟着一定要回家,谁都拦不住。晴儿说还是木木和我爸抬你上的车。”

    朱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下头,只顾吃饭。

    雯儿见状赶紧埋怨晴儿说:“你们也不劝爸爸少喝点酒。喝醉了回到家,半夜吐的死去活来。要不是爷爷拼了命的拉到医院,恐怕这会还在医院吊液体呢。”

    秀珍拉着晴儿的手说:“你姐姐提来的清炖鲤鱼汤好吃的很,给你舀一碗米饭泡上。你爷爷说,这是从前省城长官家招待亲戚常吃的一道家常菜。”说着,就把一碗泡了鲤鱼汤的白米饭递给晴儿。实际上姜丹和晴儿在来之前就没有在家吃饭,不曾想回到娘家正好赶上饭口。

    吃完饭,晴儿才想起奶奶不在,就问:“奶奶干啥去了?”

    雯儿经晴儿一问,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朝奶奶吃饭的屋里过来。进屋一看,奶奶斜靠在叠起来的被子上,半碗吃剩下的饭还捧在手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张着嘴,喘着粗气。

    晴儿一见奶奶的样子,就大声叫着扑了过来,抱着奶奶一个劲地喊着:“奶奶,奶奶,你怎么了?”但奶奶没有答应,只是张着嘴不能说话。

    雯儿害怕的望着奶奶,惊慌失措的大声朝院子喊着:“爸,妈,你们快过来,奶奶,奶奶有病了”。

    听到喊声,朱伞放下饭碗,跳下炕。秀珍扔掉手中的抹布,一步跨出屋门。

    晴儿和雯儿拿掉奶奶手中的饭碗,把奶奶放平,帮着轻轻的按摩着前胸。

    朱伞和秀珍踏着前后步涌入屋里,对着吴奶奶的耳朵低声呼唤着:“妈、妈,你醒一醒。”吴奶奶睁开眼睛,深深的出了口气,非常劳累的又闭上眼睛。苍白的脸色变的蜡黄,呼吸也变的越来越均匀。

    秀珍着急的带着哭腔在地下打转转。

    朱义光着脚丫子也一瘸一拐的进了门,他看了一眼吴奶奶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不要着急 这是心脏突然不好出现的症状,让躺平休息一下。姜丹,你开车拉雯儿爸爸,去乡医院。朱伞,你去医院请祝大夫过来,让把治心脏病的急救药物带上。”这时候朱义就像一个指挥员,既镇静不慌不乱,又急迫进而有序。他就是一家人的主心骨,指挥着一家人生活按部就班、静心应对。

    天黑不一会,姜丹开车拉着祝大夫和张山副乡长的媳妇,背着大药箱进了房间。朱伞也随之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暖水瓶。

    祝大夫对吴奶奶的病情进行诊断后,就让张山副乡长的媳妇给吴奶奶输上了液体,又吞服了心脏急救的药物。他对站在一边的朱义说:“朱大叔, 老太太上年纪了,禁不住劳累惊吓。突然发作,吃了药,输上液体缓一缓就会缓解。”又起身把朱伞拉到门外说:“你老妈这是受了惊吓,我看不行就送到县医院,好好看一看。乡医院条件有限,不要把老太太的病耽误了。”

    姜丹把祝大夫送回医院,留下张山副乡长的媳妇看着吴奶奶输液体。趁吴奶奶睡着的机会,朱伞把祝大夫的意见告诉了父亲、秀珍和两个丫头,还有姜丹。听听他们的意见。

    秀珍对朱伞说:“现在啥都不想,就按祝大夫的意见,液体输完,咱就坐姜丹的车把老妈送到县医院医治医治。”

    雯儿见爷爷一声不吭,想着是为钱不凑手发愁。就对爸爸朱伞说:“我妈说的对,给奶奶看病重要,钱的事,我回家拿去”。说着就拉着姜丹准备出门开车。

    朱义起身拉着雯儿说:“你奶奶的病是一种看不好的病,就是住到省城医院,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治疗,属于老年人该有的病,况且都七十过的人了。知道治不了,还花钱不值当。”

    一家人都看着一滴滴液体流入奶奶的体内。吴奶奶的脸色也变的有了血色,她睁开眼睛,看着围在身边的人,从眼眶里涌出一股眼泪。她喘气均匀,使出一丝力气说:“晴儿回来了,你们都坐下。刚才你爷爷说的对,我得地是老病,不是不让你们花钱。我一辈子没有住过医院,住进去心里也不舒服,你们就听爷爷的话,让我在家里歇缓几天,好了我还给你们做饭呢”。

    朱伞听着吴奶奶的话,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他怨恨自己醉酒给爹妈带来的惊吓和过度担忧。

    从昨夜醉酒到现在吴奶奶的病情发作,发生在朱伞身上的事情都是如此突然和不可思议,似乎在警示朱伞身上的责任越来越大。特别是父亲和母亲两位老人的年龄,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秀珍也是一整天的没有放下心, 虽然下午见朱伞醉酒从医院回来,精神头和从前基本一样,收紧的心情有一点放松。但经过吴奶奶病情发作的打击,仿佛又一次掉进了深渊。她觉的自己身心疲惫,连呼吸都有些恶心不顺畅。她在雯儿的搀扶下,回到伙房屋里,端起一碗放在锅台上的凉米汤,一口气就“呼噜,呼噜”的灌到肚子里。

    朱义坐在吴奶奶的身边,一直看着液体输完。张山副乡长的媳妇拔掉针管,又给吴奶奶量了一下血压,见恢复正常,就坐姜丹的车子回了医院。这个时候,已经是前半夜了。朱义见吴奶奶睡着了,就给坐在院子里抽烟的朱伞说:“你和晴儿、雯儿进屋睡觉去吧,这里有我呢”。

    朱伞进屋催晴儿和雯儿,还有姜丹他们休息。雯儿一看没有啥事,说要回家照顾两个孩子明天早晨上学,就约上晴儿和姜丹一起回她们家休息去了。

    朱伞躺在炕上,虽然非常的疲倦不堪,可是怎么也闭不上眼睛。一闭眼,似乎就看到父亲朱义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似乎就看到老妈紧闭双眼和苍白的脸色。他翻了过来,翻了过去。扰动的秀珍也是没有一点睡意,她爬起来,拉开电灯对朱伞说:“最近咱们家遇到不顺的事情太多了,我天亮了到大马寺拜拜菩萨,请个符保佑保佑,避避邪气。如果老妈能起身,叫姜丹和晴儿拉上奶奶 ,咱们一家人都去拜拜佛祖菩萨。”

    朱伞看着窗外漆黑一团的院子,脑海闪现着近期发生事情的一幕幕,是需要平抚一下自己紧张情绪的时候了,就答应了秀珍的建议。

    次日早上,晴儿和姜丹回来,秀珍就安排他们把带来的苹果和西瓜装起来,又用升子约几升子稻米装在一个布袋子里,又叮嘱朱伞身上装了几个一块钱。准备停当,就等吴奶奶坐车走大马寺。

    晴儿在吴奶奶睡觉的屋里,帮奶奶梳头。吴奶奶经过一夜的休息和输液吃药,精神状态恢复不错。当说要去大马寺上香施贡,还是和全家人一起去,精神头更足了,便吆喝老头子朱伞把过年的新褂子穿上。

    大马寺的僧人认识朱伞,原因是朱伞当乡长的时候,大马寺的维修还有一些土地的使用,都是找朱伞一手办的。他们一看到朱伞带着一家人过来,又是烧香拜佛,又是上供,还朝布施箱子里施舍了几块钱。不断的掐着佛珠,念道着:“阿弥陀佛”。

    然后又把吴奶奶、朱义、朱伞、秀珍和晴儿两口子都让到禅房单独诵经,超度众生祈求菩萨保佑。诵经祈福毕,主持把一张印有咒语,用来避邪的黄符交给吴奶奶,一家人怀着感恩的心情,对着神像磕头谢恩。

    从大马寺回来,吴奶奶把请来的黄符立在香龛上面,又摆了三个苹果,三个馒头,点了三株香,每天早中晚三个时辰,都虔诚的祈祷,祈福家里人平平安安。时不时嘴里自言自语的念道:“阿弥陀佛”。吴奶奶在心理上更加相信菩萨的力量,这和上年龄老人承受能力脆弱有很大关系,已经禁不住打击和惊吓了。在精神层面祈求老天爷的眷顾帮助。

    朱义也看出吴奶奶的这些变化。吃中午饭的时候,他给朱伞说:“你妈自去了大马寺回来,整天都变的神神道道,她怕家里人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家里不论有什么事,就尽量不要说给你妈听。不知道,就尽量不让她知道最好”。

    朱伞和秀珍听了点点头。

    秀珍对父亲朱义说:“我这些天,劝她不要来锅台上,可怎么说,她就愿意过来,就是不帮忙做饭,也愿意看着我干。不行,你出门遛弯的时候,把老妈也拉上,一起搭伴出去串串门子。”

    朱伞听秀珍说,也赞成老两口结伴出去串门。他不假思索地对父亲朱义说:“这样吧,你和我妈一起去省城走一走,在刘木木的馆子住几天,一来看看孙子狗旦;二来看看省城军需处的老地方,让老马带你老两口一起散散心。你看行不行?”

    朱义听了儿子的话,觉的非常顺自己的心意。就放下吃饭碗,下炕来吴奶奶烧香拜佛的屋里给老伴说道:“秀珍和朱伞说,叫我和你一起去省城,木木的馆子住几天,看看孙子狗旦,也看看过去军需处的老地方,你看我们去还是不去呢?”

    吴奶奶一听去省城去看孙子狗旦,就从地下烧香磕头的蒲团上爬了起来问:“你说咱俩去省城看狗旦去,能成吗?不怕走丢了?”

    朱义说:“让木木送我和你去,住在木木省城的馆子里,有老马和王玉春陪着,咋能走丢呢?”

    “要是看狗旦,我和你去。啥时候走?我提前把狗旦爱吃的东西准备好。”吴奶奶高兴的说道。

    朱义把吴奶奶要去看狗旦的愿望告诉了朱伞和秀珍。当天晚上,朱伞和秀珍就来雯儿家,把奶奶和爷爷去省城散散心的安排说给了刘木木和雯儿。

    刘木木说:“就这几天,我准备一下钱,把这三个月的租金给带上。咱们就一起去”。

    回来,秀珍就帮吴奶奶准备给孙子狗旦带的东西,有煮熟的鸡蛋、有蒸好晒干的白馍馍片,还有朱义拾来用簸箩阴着的沙枣子。最后吴奶奶不忘给孙子狗旦,用胡麻油炸了一罐头瓶油泼辣子。朱伞看着这么多东西,就开心的笑着对老两口说:“你这是要把家里的东西都朝狗旦大学搬呀?你们是看狗旦去,还是搬家呢?”

    吴奶奶张着嘴,漏出了仅有几颗牙,乐呵呵的对儿子朱伞说道:“我吃不动,还不让孙子替我吃了。”

    《清炖》101

    朱义和吴奶奶到省城的季节正好是立秋不久,不热也不冷。马上就要到国庆节了,省城便开始了各种庆祝布置活动,有摆花坛的,有插彩旗的,有挂大标语牌的,一派热闹景象。这是朱义和吴奶奶自旧社会离开省城,四十多年后第一次来到了这个魂牵梦绕的地方。

    朱义和吴奶奶坐在北京吉普车上,望着窗外干净整洁的街面,既陌生又熟悉。没有马车,没有人力黄包车。当年省城街道两边的店铺商号“百川汇”、“天成西”、“合盛恒”、“宝珍照相”等不见踪影了,取而代之的华新百货商场。还有“柳树巷”、“米粮市”、“羊肉巷”也被高楼覆盖。那时“城里两座楼,公园两只猴。一个警察看两头。”的景象变的没有一点痕迹。

    朱伞和吴奶奶坐在车上,感觉两个眼睛都看不过来,感叹社会经济发展太快了。也感叹自己变老了。

    到了“木木清炖馆”,老马和王玉春把老长官朱义、吴奶奶迎到屋里坐下,便有服务员端上泡好的八宝盖碗茶。吴奶奶看着穿戴整齐干净,面目清秀好看的年轻人,心里甚是欢喜,就对王玉春说:“现在孩子在馆子里都穿着这么好看的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多招人待见呀,不像以前的馆子,跑堂端菜的都邋遢的不行。”

    王玉春说:“新社会的馆子和旧社会的馆子不一样。那时的馆子东家对雇来的孩子没有上岗培训这一说。现在招来的服务员都是百里挑一,工作前要进行服务要领的培训,包括怎么端盘子上菜,怎么和客人交流说话,怎么笑,怎么走路都要事先学习。还要体检办健康证呢。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行,还要经过用工管理部门批准签订劳动合同。”

    吴奶奶听王玉春说话,一边喝茶,一边糊里糊涂的“嗯、嗯”应答着。其实这时候她想的是快一点见到孙子狗旦。

    老马知道老长官和吴奶奶的心思,在说话的时候,就安排大堂经理给朱大伞上学的农学专业打了电话,不仅让他来木木清炖馆,还特意让他把戴芬雨一起带过来。原因是,这一学期两个人常常结伴来“木木清炖馆”,服务员都知道朱大伞和戴芬雨的关系,也非常熟悉,基本是同龄人,常常当着俩人的面,开玩笑说,你们俩什么时候请大伙吃喜糖呢?戴芬雨也不回避,就大大方方的说,就看大伞什么时候向我求婚呢。在年轻人的一片嬉笑打闹中,朱大伞倒是十分不好意思。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朱大伞就没有课程,这和他们大四马上进入实习阶段有关系,提前就把规定的课程全部学习完毕,留下时间准备实习和毕业论文写作。他接到电话,就来找戴芬雨。

    戴芬雨见到朱大伞后,见周边没有同学盯着,就在一个背人的角度,抱着朱大伞就递上了自己的樱桃小嘴,两人在忘情的热吻着,就听背后有人说话:“朱大伞你好大的胆子,篮球教练到处找你训练,就猜你一定找戴芬雨了,果然不出预料之中。”

    这一声把朱大伞和戴芬雨吓了一大跳,两人快速的松开,朱大伞嬉皮笑脸的对找他的同学说:“哥哥请你原谅老弟的忘乎所以。不是我不想去参加训练,实在是抽不出来时间。”说完就拉着戴芬雨的手,朝大学门口的十四路公交车站跑去。

    在“木木清炖馆”,吴奶奶、朱义把带过来的东西一一都摆在桌子上,叫狗旦和戴芬雨挨个尝一尝。吴奶奶不断的给戴芬雨递晒干的沙枣子,介绍说:“这是咱老家山坡上长的沙枣子,又软又大又甜,是大伞爷爷天不亮赶到树下拾来的,熟透沾上露水落下来的沙枣子。狗旦(吴奶奶常把孙子朱大伞大名喊成狗旦)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东西,上学都给装一把。”吴奶奶见着戴芬雨有说不完的话。

    坐在旁边的王玉春和吴奶奶开玩笑说:“吴奶奶,芬雨常和大伞过来,我和老马就认定了,芬雨丫头就是你老两口的孙媳妇,你和老长官把票子准备好,等大伞一毕业安排工作停当,就成家立业吧。”

    王玉春的一席话,说的吴奶奶和朱义老两口更是喜不自禁。

    朱伞和老马抽烟喝着八宝盖碗茶。

    就看大厨和刘木木进房间叫爷爷奶奶到大堂吃饭。吴奶奶拉着戴芬雨的手,就像怕跑了一样。

    朱伞和吴奶奶在省城住了几天。老马说:“老长官,今天下午我陪你们老两口去军需处老窝窝子看一看?”

    朱义漏出一丝回忆的语气说道:“四十年了,该去看一看了,那个地方有我年轻时候的记忆,也有咱俩经过的曲曲折折。更有你忘不掉的记忆呀。”

    老马指着一排繁茂树木生长的地方说:“这就是你工作生活过的军需处,旁边挨着的地方就是过去的交际处。军需处的大院子和训练基地,现在改成山中公园了,不过当初刘林他们新兵训练营栽的树都长成大树了。你看那些大树遮天蔽日,树下乘凉的人,还有玩耍的孩子们多么开心快乐。”

    吴奶奶在王玉春的搀扶下,走到一排二层小楼前,对吴奶奶说:“我上次和老马来这里看了看,他说你和老长官那个时候,就住在这个二层小楼里。你看房子还在,那边一排排大树还在,可是好多人都不在了。老话说,有千年的物,没有千年的人。”。

    朱伞听着老马的介绍,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他对老马说:“挨着小楼就是军需处的长官食堂,你们就住在那里,现在是不是拆了,怎么一点踪影也不见了。你和刘老板的丫头就在这里成的亲,你没有给王玉春说过吧?”

    老马神情有点恍惚,也仿佛回到了从前。听着长官问话,他做了一个不自然的立正姿态,说:“上次我们两口子来个一次,我给她说了说和刘家大丫头的事情,她知道后,就说我们都是苦命人。不过,长官,还有一件事,不知朱伞给你说过没说过?就是我过去东家刘老板的儿子,现在是木木清炖馆的股东之一。”

    朱义听了老马的话,吃惊的问道:“刘老板娶了两房家室,你说的是一房的儿子还是二房的儿子。”

    老马说:“一房就生了一个女儿,是和我一起的女人。儿子是二房生的,还有一个女儿就是自们北山的乡长刘英。”

    朱伞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老天爷真会捉弄人,朱伞从来没有给我说过你们这些曲里拐弯的事情。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刘老板家后人也在省城呢。”

    老马说:“我这几天找一下刘老板的儿子,咱们一起吃个饭,说一说过去的事情,你看行不行?再说,木木清炖馆租的房子,还是刘老板留给他二房的一个院子,现在政策好,又还返给了人家。不过,租过来以后,人家多年也没有涨过房租。这次木木来,还要给人家支付租金呢。”

    朱义听了老马的解释后,也颇有感触的话道:“刘老板这个人还是讲道理讲义气的,当初你一气之下砸了人家的铺子,我找刘老板说话,人家还是比较给面子,什么也没有计较。不过他大丫头走了,他也认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最后人才两空,对他也是一个打击。哪有父亲不疼自己闺女的”

    老马也认同朱义的看法,就怀着歉意的心情说:“后来他离开省城,陪大老婆子回到老家,也与大丫头不在,一房老婆悲伤成疾有很大关系。回老家不久老两口就相继去世了。还是二房老婆带着一对儿女去老家办的丧事。老刘给我说,丧事办的红红洋洋的,刘老板弟兄姐妹对他们一家评价挺不错的。”

    朱义问老马道:“你和他姐姐的事情,他知道不知道?”

    “知道,他大姐姐走的时候老刘已经记事了。也是凑巧,供销社在省城开馆子,我建议在老街道找个地方,刘英和他哥哥说了这事,结果就碰在了一起。你说这不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吗。”老马带着回忆的心情解释说道。

    老马约老刘晚上来木木清炖馆,他却早早就来木木清炖的大堂,坐着喝八宝盖碗茶。一方面是三个月的房租到了,老刘两个儿子天天吵着要钱,闹得老刘一天不得安生。二是来木木清炖馆,喝喝茶,与馆子里的服务员、大师傅一起聊聊天,心里倒是敞亮不少。老刘来的时候,恰好老马、王玉春、木木陪朱义和吴奶奶开车去狗旦的大学没有回来。

    主要是吴奶奶和爷爷朱义见了孙子狗旦和戴芬雨后,老两口就是天天念叨这俩个孩子。只要睡下,嘴里就不停的说,一晚上基本就睡不着觉。老马和王玉春一看这样睡不着,怕把老两口身体熬出毛病,就和木木开车拉上来了农学院。

    在大学里,狗旦下午基本上就是参加篮球训练,戴芬雨也不上课,陪爷爷、奶奶,老马、王玉春和木木,在球场外边的树荫下坐着,看狗旦打篮球。吴奶奶、朱义一看着孙子活蹦乱跳的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精气神,眼巴巴的盯着狗旦在场子里来回跑。戴芬雨见西边的乌云渐渐涌了上来,天气好像要下雨。特别是秋天的季节下一场雨,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便催朱大伞赶紧劝爷爷奶奶他们回城。

    老马他们回到木木清炖馆,天气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老刘见老马和王玉春扶着两位老人进了门,猜着就是狗旦的爷爷奶奶,就起身快步迎上前去。

    老马给老长官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老刘,这处院子的房主。”又给老刘说:“这就是木木的爷爷奶奶,我的老长官朱义、吴奶奶”。

    老刘拉着朱义的手坐下,就招呼端上了八宝盖碗茶。怀着感恩的心情说道:“朱大叔是父亲在世的老朋友,见到你就如同又看见了老父亲。小的时候可能见过您,不过我姐姐和老马的事情,你是知道的。那个社会的所发生的事,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但老马提起来时,好像隐隐约约的有点印象。”

    朱义一边喝着茶,一边掏烟准备给老刘递烟,老刘托着朱义的手臂说:“我自得了气管炎和哮喘病,有七八年都不敢抽烟了。您老抽,我给你点上。”说着,顺手拿了一盒火柴给朱义把烟点上。

    刘木木端着茶杯过来,坐在老刘旁边把一个红纸包交给他说:“这是三个月的房租钱,你清点一下。迟给了几天,你不要介意。马爸爸也给我说了,你那两个儿子和你吵着要钱就没有良心。有病不管,吃喝不管,凭啥给他们钱呢?”

    老刘气的直摇头,叹息着给朱义说:“老叔惹您笑话了,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娶了婆姨有了孩子,现在改革开放,都从省城建筑公司下了岗,不自己出来找活干,好吃懒做,蹲在家里靠婆姨挣的几个工资过日子,你说我不补贴几个钱能行吗?”

    “这是应该的,你有这些房租收入,不给儿孙们花,看着他们生活困难总不能不管吧。”朱义很有体会的说。

    晚饭,老马自己下厨,做了一锅清炖羊肉。老刘吃完饭,毛毛雨也停了。朱义送出大堂,拉着老刘的手说:“你爹过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给你置了这一院房子,你就好好的租给木木开馆子,这也是你们家的产业。你妹妹和狗旦的爸爸在一起工作的也好,你老父亲在天之灵也看着高兴。”

    “你说起刘英,也是个苦命的人,上了高中,我们家成分不好,就嫁给了一个在外地工作的老实人,家里亲戚看刘英也有文化,就帮忙安排到北山公社,也好她全遇上贵人了。”老刘站在门口给朱义说着往事。

    “十一”节日刚过,朱义老两口就嚷着要回北山,刘木木也觉得离开北山也快半个月了,省城的事情也基本处理的差不多。就给狗旦打了个电话,说爷爷奶奶这一两天要回北山。朱大伞就给戴芬雨说了,结果戴芬雨就就把这话传给她妈安心。

    安心知道朱伞父母来省城了,第二天一早就急急忙忙的来到木木清炖馆,见到了吴奶奶和爷爷朱义,说什么中午要一起吃饭说说话。吴奶奶知道是戴芬雨的妈,拉着手就说过不停。大致意思就是:这两个孩子是天生的一对,我的孙子,就当是你的孩子一样,你们都好好的担待着。安心见老人家这么热心,就说:“你放心,朱大伞是个好孩子,两个孩子没有什么不在一起的理由。”

    朱义听安心这么一说,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朱大伞和戴芬雨也赶了过来,送爷爷奶奶回北山。

    《清炖》102

    前面说过,姜丹和晴儿陪爷爷奶奶,爸妈从大马寺回来后,就急急忙忙的开车回了矿山。老姜两口子见姜丹回来,就问为啥昨天晚上没有回来,一家人着急的一晚上没有睡觉。于是姜丹便把回北山后,晴儿奶奶心脏病突发的事说了一遍,又把晴儿爸爸喝醉酒吐血到医院抢救的事也说了。老姜听的目瞪口呆,后悔的说道:“全是喝酒的缘故。这场酒喝的差一点惹出麻烦来了。

    晴儿听着老公公的话,就打圆场的说:“没有那么严重,两个人都输了液体,睡了大半天就没有事了。爷爷奶奶、爸妈,还有我和姜丹都去大马寺烧香拜佛了。不然我们早就回来了”。

    老姜说:“大马寺自维修后,我和你妈就想着去烧烧香,一直没有方便的时候,姜丹你看那个周日有闲工夫,带我和你妈去一趟大马寺。”

    “可以,你和我妈准备准备,十一假期过了,我开车带你们过去拜拜菩萨。”姜丹答应道。

    吴奶奶和老伴朱义回家后,就把狗旦和戴芬雨找对象的事,说给了朱伞和秀珍。还把戴芬雨妈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朱伞。最后铁板钉钉的说道:“狗旦的媳妇就是戴芬雨,你们两口子就从现在开始做准备,大学一毕业,工作安排妥当,就着手给狗旦把婚结了,孙媳妇娶进家门,咱老两口心就尽了。”

    “十一”假期一过,天气就变的越来越凉了。县供销社系统员工下岗和买断工龄的工作已经全面展开,牛大伟也变的越来越没有多少事情可管理了,就和省供销社王主任联系准备去南方参加糖业烟酒博览交易会,一方面王主任还有不到一年就退休了。另一方面就是趁南方天气转凉,想出去走走逛逛,散散心。

    王主任对牛大伟的建议非常重视,就商定以省供销社为组织单位,安排几个在县供销社担任主任时间长,年龄大,面临就要退休的老同志,成立一个参观考察采购推销组,在十一月初到南方几个经济发达的城市考察采购推销。主要推销当地的农特产品枸杞子、发菜和滩羊肉,以这个名义出去比较名正言顺。计划落实后,牛大伟就按照王主任的意见,给几个县供销社主任打电话,通知出发时间和省城集结地点。

    这次考察采购推销由王主任带队。到了南方发达地区,一些省供销社为支持老少边穷地区的供销社发展,热心配合王主任带队考察推销工作。在请王主任一行人吃饭的时候,经济特区供销公司马总经理,对牛大伟带来的发菜和枸杞子非常感兴趣。

    马总个子不高,看起来平凡普通,却有着炯炯有神的眼睛和灵动的笑容,年龄大约四五十岁。他看到牛大伟手上的发菜、枸杞子,神色一动,对牛大伟说:“你手上的枸杞子和发菜,让我想起了家乡,老家那个地方离你们省不远,刚解放咱们是一个省,两个地区。”

    牛大伟听马总经理的口音,非常的亲切,似乎和老马说话的口音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在南方待的时间太久,掺杂了一点南方人的口音。牛大伟好奇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特区工作的?离开家乡就没有回去看看吗?”

    马总经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神情凝重的说道:“我是部队转业留在南方的,经历很曲折坎坷。旧社会,爹妈带我和哥哥、姐姐逃荒出来,在路上哥哥为躲避抓兵跑丢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死活。我们一家朝天热的地方逃,在黄河边,爹妈得病都先后走了,就剩我和姐姐一路走一路乞讨。后来遇到解放军,就和姐姐一起跟着部队到了南方,姐姐在剿匪战斗中为救护伤员牺牲了,那年她还不到17岁,我和姐姐都在一个部队,因为年龄小,一直给首长当勤务兵。”马总经理说着,掏出手绢,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到了五十年代末,首长见我跟他时间长了,在他离开部队前,就安排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在一家县城粮食仓库工作。在那里成了家有了孩子。到了八十年代中期老首长在我们省供销社负责,就把我调到特区负责农副产品供销公司。”

    牛大伟知道了马总经理人生经历过程后,很惊奇的问道:“你的哥哥叫啥名字?”

    “那时候,他的大名我不记得,可能也没有大名。小名叫长贵,活着的话,现在也六十二三了,比我打八九岁。我的小名叫长顺,首长给起的大名叫马长顺。”马长顺边喝茶边和牛大伟说着。

    天下的事情就这么蹊跷,费力找的时候,就怎么也没有消息。离开老家几千里之外,却在不经意之间,碰上了老马的弟弟。

    牛大伟惊喜的问马长顺:“你后来就没有再回家找过你哥哥?”

    马长顺泄气地说:“逃荒出来的时候年龄小,记不得老家的村子叫啥名字,也记不得是那个县。后来转业到地方,孩子大了,就通过口音才知道是那个省、那个地区的人。你说我从哪里下手找你,这么大的地方?”

    “马总,咱俩是有缘分的人。咱家乡有句老话说的好,千里有缘一线牵。虽然说的是婚姻,但你和哥哥缘分是注定的,无法选择也无法阻挡。你的哥哥马长贵,恰好就是我们县供销社的员工,他从供销社退休后,在我们省城帮助儿子开老字号馆子。他的口音和长相、个头和你太相像了。他回老家找了两次,都没有你们姐弟音信。他一直在为找不到妹妹和弟弟懊悔自责。”

    牛大伟的话,惊的马长顺说不出来话。这么凑巧,马长顺的心情一时间难以平静。他始终记得哥哥马长贵小时候的模样。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马长顺每天都陪着牛大伟一起拜访客户,在特区供销公司的牵线搭桥下,王主任带领的采购推销小组签订了几份大的合同订单,把老少边穷地区的农特产品枸杞子、发菜推广到了港澳地区。

    牛大伟和王主任完成考察推销工作后,他们乘飞机要回省城了。马长顺托牛大伟给马长贵捎话,元旦一定来省城看哥哥。

    王主任一行回到省城,下了飞机把行李放到招待所后,就催牛大伟赶紧联系“木木清炖馆”吃饭。这前后十几天,虽然几乎天天都吃的是海鲜美味,但南方菜还是不适应北方人的胃口。

    在“木木清炖馆”,老马见牛大伟和王主任,带着七八个人到了大堂,就急急忙忙的亲自下厨动手做了“清炖羊肉”。一伙人吃完这顿清炖羊肉,喝着八宝盖碗茶,嚷着说,这次考察推销,饱了眼福,亏待了肚子。王主任开玩笑的说:“你们这伙人天天吃的海味,喝的是高档饮料,把老马弟弟的热情招待和美味佳肴,一下飞机就丢在脑后了。”

    老马看着大伙们都吃的满嘴流油,就笑着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方再好的饭菜,不适合我们这种人的口味,走到哪里都忘不了家乡的味道。清炖羊肉只有我们这里的滩羊,用黄河水炖出来才有味道。”

    牛大伟没有随王主任一行回招待所。他留下来和老马喝着八宝盖碗茶。老马抽着烟不解地问牛大伟:“王主任说老马的弟弟招待你们吃海鲜,是说的那位老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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