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图书馆闲话
“你知道怜婉清吗？”
“该怎么说呢，其实我和她不是很熟悉。”
接着，羽墨思考完又说：
“怜婉清同学是一个性格……很特别的人呢，白同学怎么会突然问起怜同学的事呢？”
她用清澈明亮的双眼审视着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呀，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我赶紧打消她关于我对怜婉清的奇怪想法。
“话说，真的只是性格比较特别而已吗，她好像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背后说同班同学坏话是不可以的哟。”
“我才没有说她坏话，亲眼目睹她对同学实施暴力。”
不只是看到吧，而是切身体会。
“会不会是看错了呢？虽然怜同学平时沉默寡言，与谁都不亲近，私下也有关于她的负面流言，但——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子呀。”
羽墨你是不是搞错了，善良暂且不说，温柔这样的字眼我绝对无法认同。
“绝不会错的，这家伙是很危险的不良女生，这样想想，对别人大打出手也是正常的。羽墨，你最好是不要同她交往。”
“不可以带着偏见与人相处喔，正是白同学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才会让同学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真是个老好人，什么事都考虑对方的感受。
“我经常看到怜同学在校内喂流浪猫，她似乎很喜欢宠物，一边微笑着一边轻抚它们，她是个温柔的人呐。”
羽墨是不会撒谎的。
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样的一面。但是，女孩子喜欢小动物也很正常吧。
“哦——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态度，看来还是抱有相当大的偏见而无法释怀呀，同学之间应该相互信任友爱，误会才会化解。”
又来了，羽墨摆出说教的姿态。
“嗯——对，非常对。”
这种情况下，回以积极的发言是最明智的选择。
“白同学，不能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也请你之后……”
“少啰嗦，我知道了。”
不等她继续说完，我就打断她。
羽墨。
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虽然和我不是同班同学，却是同系其他专业的同学，同时也兼任那个班的班长。
其本人也颇具学生会主席和班长这种领导者的气质，盘着优雅的鱼尾辫公主头，印象中总是穿着素色长裙，行为举止端庄大方，平易近人。而且品德高尚，是个兢兢业业为班级、学院办事的好干部，在同学眼中就是传说般完美的学生会主席兼班长。甚至有点认真过头，在大学这样懒懒散散的氛围下，她这样的存在反而像个异类。她的外在形象和内在品格总是让人不自觉把她与学生会主席和班长这类干部联系起来，私底下一部分人戏称她是学生会主席的天选之女，而且据说是大家一致推荐她当选班长和学生会主席。
我虽然和她不同班，但是同院同系，她名声在外，我早有耳闻。兼任多职的她，任学生干部期间也勤勤恳恳，每次优秀学生干部必少不了她，成绩甚至还要在怜婉清之上，即使在学校举办的运动会上，她也能斩获奖项，她几乎是一名全能的学生，一颗闪闪的明星。
她对所有的事都很认真。
然而——
也许是过分认真的性格，再加上她是个老好人了，总是先照顾别人的感受，对大家都很热情，所以会显得有点啰啰嗦嗦。她有着一颗助人为乐的心，而且她一旦决心做什么事情，任何人的劝阻都不能打消她的热情。她这样的名人，按道理来说与我这样的普通人一辈子都可能没什么深入的交集，但偶然间与她相遇，那时我正遭遇诡秘。
那之后，羽墨和我结下不解之缘。她更是宣称，要帮我重新振作。
我并非问题学生，在学校里存在感低，低到感应门探测不到我，但不是因为那件事我才变得那么颓废，一直以来我的存在感都很低，就像教室角落里的垃圾桶，某天垃圾桶不在，别人也不会注意到消失的垃圾桶，而是会照常扔垃圾。而羽墨却坚持自己的观点，还非要开导和帮助我。所以，现在正在进行她的‘振作计划’。
因为是暑假，只有寥寥三两人，天气太热，图书馆反而很凉快，在这里我碰到羽墨，还有角落里的陌生小女孩。
“白静同学，自从那件事以后，最近恢复得怎么样呀？”
羽墨问道。
“恢复得差不多了。”
“有困难，白静同学一定要和我说喔。”
“一定会的。”
“还有不要因为是身体的隐私部位，而不好意思开口。”
嘎啊？嗯？关心过头了吧。
“你才是，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啊哈哈。”
羽墨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呐，羽墨你在写什么呢？”
“是学生会的工作，暑期期间推送给大学生们的文章。”
真的超级认真。
“好无聊的工作。写作真的很讨厌，我的作文经常被批。”
“因为受到批评，才会觉得无聊，我可以教你写作哟！”
“我才不要学。”
“学习写作，也是能力提升，可以促进学业成绩。白同学，你不是恰好需要提升学业成绩吗？”
“饶了我吧，我会好好学习的。”
谈到学习话题，羽墨就滔滔不绝，很关心我的学业，固执地认为我的颓废源自不理想的成绩。
“对了，学期考试，你考得怎么样呢？”
“不是很理想诶……”
“挂了几科嘛？”
“三科……安全管理学，高等数学和电工学。”
“看来暑期需要一些特训，我会辅导你复习，在开学时顺利通过补考。不过安全管理学，我需要花一周来学习，不如现在先复习高等数学和电工学吧。”
不愧是天才的大脑，学习一门新课，只需一周。
“现在？”
太突然了，还没做好准备。
准确来说，还没从懒散进入学习状态。
“嗯……好像是有点仓促。”
当然仓促，连教材都没有。
不过羽墨确实是行动迅速的人。
“那就这么定，下午来这里辅导课程。”
对此，我只能接受，她决心做的事很难改变。
“话说，学生会有没有策划其他活动，比如暑期聚会活动？”
“今年会有暑期读书交流会。”
虽说也是聚会活动，但带上读书二字，性质就大不相同，变得很无趣……
羽墨策划的活动，真是过于正经严肃……
对我这样从不读书的人来说，这类聚会无异于坐牢。
“不过，好像怜婉清从不参加这类同学聚会，即使是学校组织的活动，也是能不出席就尽量不露面，总是独来独往，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刻意避开大家视线的她，逐渐成为神秘的存在。
让人忍不住多想。
但是为什么呢，这很没道理……
“咦，你不是不喜欢怜婉清同学吗，怎么会关心起来她的事呢？”
“——呃，也没有啦，只是稍微有些好奇。”
“没想到一向没什么精神的白同学，一聊到神秘女生的八卦就很有兴趣，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男子八婆属性吗？”
我没听错吧。
道德自我约束极其认真的她，不大会说出这番发言。
“啊啊……没想到羽墨你居然学会挖苦人了？这真是天大的稀罕事呢。”
对于她的打趣话，我不仅不生气，反而感到高兴。
在我看来，羽墨是完美的，或者说是圣洁的，坚定贯彻高尚的单一生存方式，这让我打心底敬佩，然而，这样的她，越是成长越是迷茫，最后内心却空空如也。
所幸，夏至日之后，一切都恢复正常。
意外的是羽墨性格变得可爱，更像往常女大学生。
“真是器量大呀，白同学，明明是中伤的语言，你倒像是以此而赞美我。”
“羽墨，我丝毫不介意喔，请你多中伤我吧。”
“……”
她疑惑地偏着头，双眼看着我。
“难道是留下了心理创伤吗？白同学，所以现在有某些难以启齿的特殊癖好。”
“我才不是抖m,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凑近，认真看我双眼，摆出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好像在说“真的吗”。
“你不会真以为……”
突然。
她掩着嘴‘噗嗤’笑出声。
这家伙居然也会捉弄人。
“话说，羽墨你竟然知道抖m。”
即使知道，按道理也不会说出口。
“我的学习能力可是要比你强哟，白同学知道的，我当然也不会差。”
“……”
这能归结到学习能力的事吗？
不用学，也知道吧。
“不过，白同学脸红了，很可爱。”
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很可爱的是你。
“少罗嗦，就此揭过，不许再提。”
“怜同学高中时代的成绩就是年级翘楚，而且是我们那一带高中的名人。”
“羽墨，你和怜婉清高中时代是同一所中学吗。”
“只是隔壁高中喔，但由于怜同学特立独行的风格，私底下会有人经常谈论她，我也会听到关于她的传闻。”
成绩好，性格怪异，怎么也不会成为大家的议论对象吧？
不过这家伙，从高中直到现在，一直是以这样的方式整整度过六年吗？
“真的只是这样吗？”
羽墨看起来有些为难。
然后她接着说。
“——嗯……还有一些不好的流言……”
果然。
不会这么简单。
话说，我怎么越来越八婆了。
“听说怜同学高中时代在酒吧打工，陪人喝酒，有好事的人挑衅，最后怜同学以自己的方式摆平而收场。还有一些更过分的传言，有人亲眼看见她在酒吧和爸爸辈的大叔约会。更有造谣她和学校老师有特殊的关系。”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其中夸大的成分不用说。
多半是一些人捕风捉影，然后以讹传讹。
她看上去像是会出入酒吧的女生，不过这多少带点偏见。而且，无论怎么样，高中生出入酒吧的、与人约会还有和老师的暧昧传闻，这一系列事情，作为她的家长，反而是应该负更大的责任。
“她的监护人家长呢？”
我问。
“据说怜同学是寄宿在亲戚家，家长会也是由亲戚代替出席。”
“这样呀。”
寄宿家庭？
也就是说，那时候本应该父母起到的角色作用，但是由于某些原因实际上是缺失的。这种本应是父母尽到的责任，最终由监护人亲戚所取代。
但是，监护人真的可以替代父母吗？我不由得质疑。
以我自己为例，如果那时候没有好好被父母引导，或许现在根本上不了这所大学吧。
表面上父母是监管，更多的其实是影响。脱离监管和影响，高中生最终只会是迷失吧，迷失在叫自由的陷阱里、恋爱的歧路上，最后到底是幸运还不幸，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怜婉清，是那个不幸的家伙吧。
长期寄人篱下，一定会内心悲苦吧。脱离父母，成长过程中多少会走些弯路。她的那种奇怪的个性，我想或多或少与此有关吧。对任何人都抱有敌意的她，高中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我无从知晓初中时代的怜婉清，这个时期的学生正处于青春期，自我意识和价值观开始形成，如果缺少父母的引导和关爱，最容易走上歧途。如果她初中时代就开始寄宿在亲戚家或者成为留守孩子，这很有可能导致的她这种性格，或者说她一定经历了一些特别的事情，才促使原本应该青春活力的高中少女会有这种怪异性格。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但是，我也没有资格对别人品头论足，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虽然我被她特殊对待过，但她也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把我当成街边的小流氓罢了，而且还是最没用的、斗不过女生的废柴流氓。
真是同情心泛滥呢，明明自己的人生已经一团糟，却还要自不量力地想要帮助她。我只是个路人甲，之后彼此也不会再有交集。
这么一想，关于她的一切也就那么回事。
“我曾试过去了解怜同学的事，但身边同学都只是摇头叹息。她似乎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而且通常情况下拒绝与人交谈。这样孤单的怜同学，不免让人有些担心。”
没想到，我居然很荣幸，让她说话呢。
“羽墨，你也不用过于在意，那家伙看上去很有精神的。”
“虽说如此，但——真的没关系吗？”
“可不要小看怜婉清喔。”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即使怜同学就在身旁，可总觉得很远，远到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接着说。
“但这种疏离感，却好像是刻意为之，其实我们都不清楚怜同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羽墨的话。
让我陷入沉默。
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另一个世界。
真实的她，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真复杂啊。
我看看外面，已是傍晚。
天气预报报道台风临近海岸，即将登陆。
“哎，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还没完成喔，我再等一会儿。”
真是个认真的家伙呀。
她又嘱咐道。
“还有记得明天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
我背对着她摆摆手。
然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