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顿悟
“魔主！”
“求你……求你救救他！”
文彦晃了晃身子，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悸动，马上就要裂开一般。
“不用你救，这小子死不了。”魔主缓缓叹气道。
“……真的？！”
文彦听了险些喜极而泣。
迫不及待的问：“他不是中毒了？不会被混沌之息侵蚀么？”
“这小子其实早就中毒了。”魔主淡淡地说，“只不过，他继承了特殊的家族血脉，能抑制住混沌之息的侵蚀。”
忽然又话锋一转，“但是，虽然能抑制，却还是需要消耗一些其他东西的，呵呵呵呵……”
“其他东西？”
文彦努力消化着魔主话中的意思。
总之只要不是消耗生命，怎样都行。
等到我突破至凝元，我就一定能治好你。
回过神来，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用肩膀擦了擦脸上的汗，深深呼吸几次，文彦开始帮薛穆白清理伤口，涂抹防腐药膏。
他身上总共有二十几处深浅不一的割伤，其中左大腿一处最为严重，径直被贯穿出一个三指宽的血洞，看着十分骇人。
不过，幸好都不算致命，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失血过多，真气消耗殆尽。
由此可见，薛穆白多半也是与上头的黑衣人发生激战，最后被打落银湖，逃难至此。
片刻，各种药物与急救手段似乎起了作用，薛穆白的胸口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
但面色依旧苍白。
暂时稳住伤势，文彦松了口气。
下一步，只需逃出这里，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回北村。
起身开始观察周围的空间。
只见四下里全都是银白色的耀目一片，如同胃囊般的狭小耳室，仅连接着半条已然坍塌的黑石隧道。
难道还要带着薛穆白冒险游回那个银湖？
不行，太危险了。
那种银水非常危险，一旦吸入肺中，恐怕会有致死的风险。
更何况，那些黑衣人也必定还在湖边守株待兔。
想要活着出去，就必须想办法寻找其他通道。
……
文彦来到那段被砂土埋住的通道前仔细查探，又用脚试着挖了挖。
果然，那种土含沙量非常之高，无论挖出多少，上边总会如同流水一般，迅速将缺口补满。
这种流沙层塌方，是除了矿气泄露外，令矿役们最为头疼的灾难之一。
无奈吐了口气，文彦只能转身另寻出路。
而当他掠过银沙般的墙壁，眼角余光却发觉墙面上的倒影似乎有些，怪异。
自己明明穿着青色的袍子，但那影子身上却是黑灰色的一片。
文彦轻咦一声，俯身凑近，用心观瞧。
就见墙壁中的影子，也俯身凑了上来，瞧着自己，嘴角徐徐上扬，露出了口中两排细密的漆黑锯齿。
文彦条件反射退后几步，只觉得发根直竖，惊出一身白毛冷汗。
不一会，就见影子身后，竟又现出四五个诡异的人影，缓缓蠕动到墙面，齐齐站成一排，向文彦鞠躬，跪倒，匍匐在地。
“你们……是谁？！”
文彦又退后几步，目光紧盯着这些鬼影，心中暗暗防备。
谁知那些影子也不说话，身后继续出现更多的阴影，一排排重重叠叠，齐齐向文彦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这些影子阴气极重，文彦面色一凝，后退到水边，用脚“哗啦”掀起池中清水，泼溅在石壁之上。
却见石面竟泛起水纹似的圈圈涟漪，就宛如雨水击打在普通湖面那般。
这是，幻觉？
文彦隐隐感觉不对。
而数息间，对面那一大片银色石墙，已被重重黑影染成浓稠的墨色。
那些影子反复融合堆叠在一起，在墙壁里缓慢涌动、旋转起来，就好似一大片漆黑的风暴漩涡。
而周围的空气，竟真的在被这股可怕的漩涡不断汲取，隐隐凝成一股将他推向墙边的诡异压力。
这是，山魅？！
文彦顿时想起了老一辈矿役们，常挂在嘴边的那些传说故事。
其中一则，便是有关于这魅的。
望眼人世弹指间，千年万载，沧海桑田，而山脉大地之下，赖于恒定充裕的灵气环境，终能凝精化魅。
这魅，说白了其实就是低级山精的一种，灵智远不如由山中野兽修成的灵怪，但它们天生却有着一种掠食本能，会不断吸食其他生物的精气。
长久如此，倒是终有一天，亦能修成人型，开启灵智。
文彦判断，薛穆白此时昏迷不醒，真阳殆尽，必然也与这些山魅脱不了干系。
然所传故事中，一次也就是一只山魅行凶伤人，手段也只有吸食些精魄，不至于害命。
它们从不会将人赶尽杀绝，会等伤者恢复精气神后再来反复吸食。
这大概也是薛穆白还活着的原因之一。
而面前这石壁中，为何会一次性出现如此之多的山魅？
多到径自形成了这偌大的截魄杀阵。
文彦将双脚插在泥沙里，拼命抵抗着这股力道。
但气力还是逐渐不敌，被那股强劲的吸力一点点拖出水池，缓慢靠近墙壁，“嗖”的无影无踪，刹那消失在了墨黑的风暴之眼。
随后墙中黑色迅速退去，重新恢复成银白色石壁。
地上仅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一下又被翻涌而来的池水冲刷，淡去。
……
这里只有嗜人的黑暗。
没有任何气味、声音……
文彦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只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水中，不断地缓慢下沉。
堕入无尽的深渊。
阴气迅速沁满身躯，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的真阳之气在急剧逸散，就好似一块灼烧的炭渣被丢入大海。
片刻，文彦真气散尽。
宛如长夜中即将熄灭的烛光，骤然一闪，缓缓湮灭。
仅剩下了一身黑色的躯壳，细碎开裂，零星飘散，融入永恒的黑寂。
“好漂亮的光。”魔主忽然赞叹。
“对，不起。”文彦的魂海神光也紧接着黯淡下去。
惭愧道;“我最终，还是没能完成约定。”
魔主闻言却依旧是嘿嘿一笑，半开玩笑道：“你这性格可不太好。”
“为何你动不动，便会联想到那个最坏的结局？”
“……”文彦听了若有所悟。
“嘿嘿，你那师父马老头说的一点没错，你就是个棒槌。”魔主继续奚落。
“平日里就知道死背书背死书，对于天地大道狗屁不通的你，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事。”
魔主竟越说越激动。
“反正你从降生开始就只有一片黑暗，最后在这片极阴之下结束，倒也死得其所了。”
……
文彦眼前开始快速闪过，这短暂一生的张张画面……
魔主。
我答应他为他寻找神光。
陆青。
我答应他加入御虚峰。
饮光。
我答应会保护它的。
叶清尘。
我决定追随他一起救死扶伤。
婉儿。
我答应她为她牵线薛穆白。
薛穆白。
我的好兄弟。
如果我死了，他也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就如同北村的曾爷爷那般。
……
“不，”文彦心中忽而有所触动，“不是这样的。”
它不是一片黑暗，它有色彩，有生命，它有光。
咔嚓。
本是静谧无声的世界，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主无法抑制地狂笑不止。
笑声中，文彦身躯的最后一点残壳碎裂，飘散，湮灭。
而就在这一切归于虚无的一瞬，幽黑的天地间骤然亮起了金光一点。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那金光也跟着魔主大笑起来。
随后，笑声停止，万物宁寂一息。
金光与魔主竟异口同声道：
“阴极生阳，阳极生阴，物极必反，天地之道！”
话音刚落，虚空震动。
就见那团极小的光点开始生发、涌动、旋转。
不一会便成了一片光之漩涡。
就宛如光之黑洞，光漩周围的黑暗迅速坍塌、湮灭，刹那被金光吞噬。
“哈哈哈哈哈，吃吧，吃吧，尽情地吃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哈哈哈哈……”
魔主欣喜若狂。
……
就在短短的瞬间，整片蚀骨之地的灵气，开始缓慢地向一座隐蔽的娄银脉流动。
不久，竟在矿脉上空形成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灵云漏斗。
四名黑衣人正在矿中聊天打屁，忽而惊觉，四壁的银光竟逐渐黯淡下去。
洞内的灵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夸张速度急速流失。
“这是怎么个情况？”哑嗓黑衣人惊得从座位上一下弹跳起来。
其余三人瞅着头顶簌簌掉落的石碎也是皱眉。
“老大”的面色极为凝重，沉声一叹，说：“薛家那小子的血脉果然可怕，看来这就是主子想除掉他的原因了。”
“这到底是什么血脉，一个炼气而已，怎能以如此恐怖的速度吸收天地灵气？”尖锐嗓音询问道。
“对啊，我记得薛家的血脉虽然强悍，但并没有这种提升修炼速度的能力啊。”另一人继续闷声闷气问道。
“老大”不客气地白了几人一眼，说：“记住，不该问的别瞎问，这样还能让你们多活一阵。”
三人闻言垂头沉默。
“老大”忽而紧盯着那小湖的位置，目光烁然。
摇头道：“没成想薛家小子年纪轻轻，体内阳气倒真是存了不少，居然能与底下的阴物抗衡。”
说着，一拍腰间镖囊，“走，不用再守这里了，他们已经破了下边的幻魅陷阵，不会再从这里游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