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失踪
天都峰位于整座太渊的最南边。
山头并不很大,也不漂亮,却有着七个主峰里最大的建筑。
一座砖红色的四角方台,基座几乎覆盖住了整片天都主峰,径直拔地而起千丈之遥,层层渐次缩小,形成高挑的锥体。
远远望去就像是直立着的枪尖。
这便是举世闻名的伏魔宗天都神塔。
听叶清尘说,最开始的时候这里叫天毒神塔。
百年前,宗主觉得这“天毒”二字有悖伏魔宗正义大宗之形象,遂改称为“天都”。
但至于神在哪里却谁也说不清楚。
文彦却觉得,这东西能屹立此地数千年不倒,就已经很神了。
……
叶清尘的丹房在地下九层。
究其原因便是,这家伙经常忤逆师尊的谆谆教诲,全心全意偷偷研究炼金术。
于是,他的大部分时光都被耗在这小黑屋里,闭门思过。
久而久之,便干脆把工作间都搬过来了。方便在闭门思过期间继续工作。
打工第一日。
令叶清尘大为震惊的是,经过他的测试,文彦的鼻子竟能轻松分辨出两千多种不同材料的气味。
而以嗅觉灵敏著称的师尊慈航道人,才能勉强分辨出八百多种。
于是叶清尘毫不迟疑地将他们之间的合约延长到了一年,月俸也涨到了一枚中品灵石。
不光能帮忙分拣材料,还能天天恶心慈航。
另一方面,文彦的修炼资源问题也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
紧接着,天都峰下山值守的任务轮到了叶清尘。
这是慈航道人给弟子们布置的,铁打不动的轮值任务。
任务的核心,就是为太渊底部的居民们免费坐堂看病。
太渊之下总共有近百条矿脉,矿工杂役一万多名。
而当地的普通居民数量还要再翻上一番,他们大多数都是为了逃避战乱来此定居,还有一些是低阶伏魔宗弟子的家亲眷属,追随迁徙而来。
按照地理位置,其中主要分为东、南、北三个较大的聚居村落。
叶清尘此行目的地是距离天都峰最远的北村。
而那里距离丁申矿脉的聚居区却非常近,大概走一个时辰就到了。
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幽暗大地,文彦一时间百味交集,始终压抑着回矿上看看的冲动。
……
坐堂问诊在文彦看来是一件极其枯燥无聊的工作。
他曾一度认为叶清尘可能会敷衍了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两日来,那个变态竟如尽职尽责的良医那般,不厌其烦地为人切脉问诊,就似换了个人。
文彦开始对他刮目相看,心中情不自禁地升起了仰慕之情,有了种想一辈子跟着他治病救人的冲动。
与文彦一起为叶清尘打下手的还有一位身材高壮的天都峰低阶弟子,名叫尤三。
那人秉性憨厚,极有力气,只可惜是个哑巴。
且面颊部位从左侧嘴角开始倾斜向上,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可怕伤疤,光是看着便会令人毛骨悚然。
叶清尘曾经想为他研制一种去疤药膏,但药效却一直不是很理想。
甄九龄的麻脸便是实验结果之一。
……
晚饭过后,叶清尘带着文彦,前去病区的临时窝棚里,例行查看病人的病情。
那里汇集了许多重病患者,文彦在其中还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一间麻布隔间中,一位面熟的枯黑老者立即引起了文彦的注意。
这老人姓曾,老伴死的很早,一直居住在他矿区窝棚的北边,还请文彦吃过果子。
毫无疑问,此时,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矿毒味道。
虽然很淡很淡,但文彦还是闻出来了。
只是这老人本来就行将就木,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已被混沌之息侵蚀。
“难道是矿毒?”
叶清尘早已发觉文彦的脸色不对,径直问道。
文彦轻轻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与悲伤。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着的中毒者。
普通人中毒以后最多能坚持一周左右,也不知这老人还能坚持多久。
“我现在还没有治疗矿毒的办法。”
叶清尘闻言也是面露沮丧,坦言道。
俯身用银针取了老者指尖的一些血液,封存在白瓷瓶中,便转身出了围帐。
……
深夜,明月如镜。
虽然已是夏日,但太渊之下却依旧凉爽怡人。
更鼓已然敲过三遍。
文彦却躺在竹榻间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满眼都是白日里那位姓曾的老人。
无奈,一轱辘坐起身子,垂头一叹。
踏上布鞋,轻轻用肩推开房门,伸头左右瞧了瞧。
见四下里静寂无人,便蹑手蹑脚的出了草庐。
顺利找到那位中毒老者的帷幔,文彦偏头钻了进去,双膝跪在老人的竹榻前。
在心中呼唤道:“魔主,魔主。”
“别叫了,你救不了他。”
魔主岂能不知道文彦的意图。
知道这小子想将混沌之息转移到自己体内。
“可,为什么……”
听魔主这么说,文彦沮丧至极。
“因为你修为太低了。”
魔主沉声一叹,解释说:“你就像个罐子,本来就那么大容量,只能装那么多矿气,我也没辙。”
“你要记住,只有突破修行境界,才能容纳我更多的神识,借助我更多的力量。”
顿了顿,又道:“之前矿洞里的矿气都有些超标了,是我勉强帮你先压制住,你心里就没个数么……”
“可,可我真的很想救他,这老人在矿区曾经照顾过我,我,想报恩。”
“反正他体内的矿气也不算多……”
文彦不肯放弃,开始跟魔主软磨硬泡。
“彦哥儿,是……彦儿么?”
与魔主说话间,面前的老者竟忽然苏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双睑,面部徐徐蠕动着,苍老的皮肤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刀刻斧凿的一般。
两只眼眸就如同两只漆黑的空洞,直勾勾望着头顶无尽的苍穹。
“曾爷爷。”文彦凑上前去,轻声呼唤。
“您要喝水么?”
说着伸嘴去衔矮桌上装着清水的小木碗。
老爷子空洞的目光如定格般一动不动。
然而听着文彦唤他爷爷,他却笑了。
脸上的沟壑挤在一起,仿佛一朵木雕的盛开花朵。
“谢谢你啊,孩子。”
老人喃喃地说,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缥缈。
“谢谢你,送我,最后一,程……”
文彦口中的小木碗一下掉落在地,散溅出滚滚珍珠般的清泉,一瞬间洇入干涸的沙地。
……
……
七日后,还是在南塘斋的大门前,文彦顺利的还完了黎婉儿的“债”。
女孩笑得很甜,鹅蛋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用一种表扬与赞许的目光瞧了文彦一阵,甜声道:“你,能带我去见见你的好友,薛穆白么?”
果然。
他猜对了。
文彦依旧垂着眸,轻轻点头。
将黎婉儿引到了薛穆白居住的街区。
那片静心斋中心的区域被戏称为“白城”,因为那里的地面铺满了雪白的石砖。
道两边商铺林立,大街上熙熙攘攘。
人们的衣衫也多是一尘不染的白,就连墙壁与商铺门前的石狮子也是雪白的,甚至是来往的车轿与拉车的马匹。
第一次来到这里,文彦心中微微震惊。
顺利找到薛穆白的宅院——天字甲七院后,向门卫递过名牌说明来意。
然而门卫却告知二人,薛穆白竟已失踪了小半个月。
大概算了下时间,应该是从宗门宝器库外分手以后,他就一直没回过弟子寮。
文彦心中顿时有些慌神,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薛穆白的起居行程,结果却完全想不出他会在哪里出事。
这家伙每天几乎就是两点一条线,自己房间与文彦房间。
连买酒吃食都是使的索唤,就是叫外卖。
对,陆青。
忽而又想起了执法堂的路首座。
薛穆白与陆青暗地有往来,文彦心里是清楚的,只是表面上装作不知道而已。
然而这层窗户纸要不要捅破,这确是其中最大的问题。
他很怕影响到陆青对追查邪修事件的布局。
无奈,文彦只能带着黎婉儿先回到自己的地字十七院。
一进屋便看见木榻上,正躺着一封淡黄色的信封。
文彦怔了下,忙请婉儿帮忙,拆开,取出信件。
展开一看,却见字体歪歪扭扭好似狗爬的一般,明显不是薛穆白的笔迹。
信中说,原来薛穆白这家伙为了采集娄银矿,去了太渊之末的蚀骨之地。
“这蚀骨之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黎婉儿瞧着这信件也是秀美紧促,忽闪着水润的眼眸,面色十分凝重。
“听我师傅说,那里虽盛产珍贵的矿脉,但却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
“因为裂缝接近地脉,灵气十分浓郁,而里边的野兽终年受灵气滋养,大多体质彪悍,十分凶猛。”
“而且珍贵矿脉附近,还多有灵兽伴生,守护其间。薛师兄所图之娄银矿,恐怕更是危险重重。”
听婉儿这么一说,文彦心里愈加焦急。
他心里明白,人已失踪小半个月,该回来早就回来了。
薛穆白必定是在蚀骨之地出了什么事。
“不行,我得下去找找看。”
文彦再也坐不住了,一下起身,撇下黎婉儿,大步流星向院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