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打工
黎婉儿秀眉微蹙，眯眼瞧着榻上的青衣少年。
文彦呆了呆，终于反应过来。
心里寻思着，这保不齐又是陆青精心策划的什么计谋，还是主动配合一些。
忙起身用脚勾出床榻下的红木箱，翻开盖子，用脚趾夹出个金色的包裹，递到女孩手里。
黎婉儿挑了挑眉，仔细看了眼低眉顺目的文彦，接过包裹。
转身放在案上，打开一瞧，里边五枚中品灵石、近百枚下品灵石、纹银十多两，几乎就是月初刚领取的数量。
“你，你都借我了？”
女孩快速收拢包裹，转身惊异的看向文彦。
而文彦一直谨执视礼，目光垂地，微微点头。
视礼是男女间一种古老的礼节，特别是未婚男女之间，直视其目，会被视为粗鄙之行。
黎婉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轮，又道：“那，你不如将下个月的月俸也都借给我吧。”
文彦听了一愣，又轻轻点头。
“好。”黎婉儿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那，这个月就算你欠我的。”
低头想了下，细数道：“就算你，欠我一百块下品灵石，纹银十两。”
“明日你便要开始还债！”
说罢嘻嘻一笑，露出两只甜甜的小酒窝，背起金色包裹，扭着纤细的小腰出了院子。
而文彦瞧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底却情不自禁泛起一丝怜悯。也不知这可怜的妹子，最后会不会被陆青算计。
……
……
文彦面如菜色，已然三日粒米未进。
七日里，他干脆弃了马文松的大课，整日奔波于广信殿与各大主峰之间。
只为赚取些银钱与下品灵石。
广信殿是宗门中立区，伏魔院中人气最旺的机构了，绝对没有之一。
殿西有面金墙，高约数丈，从上至下，按照天地人玄黄五种品阶，挂满了各类大大小小的任务金牌。
那里便是宗门、各大主峰、乃至个人，发布各式任务的地方。
所有任务面向所有弟子，不分阶层。
然而如果接了任务而完不成，便会被扣除双倍的宗门积分。
于是，弟子们接取任务时便需三思而后行。
而宗门任务的奖励一般只有宗门积分，积攒到一定数量，便可以在广信殿兑换大殿内换取各种所需资源。
其他私务，却只有资源，没有积分，多为灵石、灵丹、天材地宝之类。
文彦没有双臂，只能接一些最简单的黄阶任务来做。
比如在各大主峰之间递送信息。
再比如，帮助各大食斋看管家禽家畜。
……
几日前莫名被黎婉儿坑了一笔，还欠了她一屁股债。
这几日听闻许多男弟子都有过这种奇葩的经历，才终于想通透了。
这就是一个，专门骗取男修士财物的诈骗团伙啊……
然而他却又觉得这女孩的行径，似乎另有隐情。
文彦不愿招惹她背后的组织，于是决定用钱消灾，努力还完债后，便与这妹子再无瓜葛。
薛穆白知道这事儿一定又会被气得半死。
只可惜自打那日在宝器库前一别，便再也没了踪迹，恍若人间蒸发了似的。
……
南塘斋前，残阳似血。
文彦满身的腥臭泥渍，刚将一群白鹅赶回食斋后院，领了赏钱，便急匆匆跑到堂前，将积攒了七日的满满一小袋纹银，交给了一名宛如婷婷雪莲一般的漂亮姑娘。
“好，银子算你还完了，还差一百块下品灵石，我们七日后再见。”
黎婉儿颠了颠手中钱袋，瞟了眼面前脏兮兮的瘦弱少年，摆动起腰肢，转身离去。
文彦依旧目光垂地，默默点着头，没有再看姑娘一眼。
转身走进南塘斋中，跪坐在北窗边角落里的一处无人矮桌前，耐心等待店小二送来今日的奖励吃食。
食斋的任务除了银钱，还会奖励一些食物作为补偿。
虽然都是些昨日里客人们剩下的饭菜，但对于那些刚刚入品的低阶弟子来说，也算是非常不错的奖励了。毕竟在这个世界，食物可是很贵的。
片刻后，有些破旧的矮桌上，除了平日里标配的两张油饼与一碗清水外，还摆满了各种山珍美食。
松蘑烧鹅、香酥鱼、炸丸子、排骨汤……
还有满满一大碗珍贵的米饭。
“你，你们送错了吧……”
文彦怔了下，立即叫住前来送饭的小厮。
小厮眯起眼睛，瞧了眼手上的菜单，面色为难，“好像，没送错啊……”
又继续放下一盘蒸蛋糕，说：“就这些了，是一名白袍姑娘买给你的，银子都已经付过了。”
“难道是，婉儿？”
文彦觉着有点难以置信。
然而瞅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进食的欲望立即战胜了疑虑。
咽了咽口水，忙伸头咬了口肉丸子，顿时一股肉香裹挟着三十多种香料味道，伴随着油润软弹的口感，在口腔中炸开。
刚吃了几口，却见食斋大门处光线一黑，呼呼啦啦走进来五六名身材魁梧的汉子。
一进屋，便用死鱼一般的目光紧紧锁住文彦，直奔他所在的角落而来。
明显来者不善。
为首之人体态修长，蓝袍金冠，衣着配饰华美不凡。
只可惜虽远看一片山清水秀，近看却是一脸的密密麻麻，长满了既像雀斑又似疙瘩的东西。
“就是他么？”
麻脸青年人垂眸瞧着文彦，宛如皇子立在乞丐前，唰的一声展开一把白玉小扇，优雅而缓慢地扇着。
身后青衣弟子躬身垂首，忙上前附耳道：“对对，就是这人，缺了双臂的小残废，就是他了。”
“嗯，长得是好看，不愧是婉儿看上的人，但……”
麻子瞧着文彦飘荡的袖管，径直用扇子遮住口鼻，双目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
忽而侧头傲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呵，婉儿啊婉儿，我堂堂甄家世子，竟还不如这个残缺的乞丐么？你难道是在故意恶心我么？”
文彦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抬头瞧了眼那麻脸公子。
默默地低下头，又咬了一大口烧鹅。
麻子青年抽了抽面皮，收拢小扇，一阵摇头苦笑。
问道：“你实话跟我说，你与婉儿发展到哪一步了？”
文彦吐掉口中骨头，又咬了一口鱼。
“喂……”
麻子见文彦根本不鸟他，顿时恶气上涌，脑门子青筋直蹦。
上前一把抓住文彦衣领，狠劲将他从座位上拖拽至眼前。
“噗！”
文彦径直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就见此时麻脸青年脸上，不光有麻子，还扎满了纤细的鱼刺。
“哗——”
周围已然围观着不少的食客，此时全都哗然一片。
谁也没有料到，一位乞丐般的粗胚，居然敢与九族世子争抢女人，而且还当场做出如此粗鄙之行径，简直令人热血沸腾。
麻脸世子顿时怒发冲冠，一张麻脸瞬间涨成紫茄子。
右手紧握成沙包大的铁拳，朝向文彦一张俏面狠狠砸去。
文彦却躲也不躲，表情云淡风轻，似乎这世子就是路边的一块石头。
“嘿嘿嘿嘿……这不是甄家世子甄九龄么？”
正紧要之时，身后北窗里飘进一连串神经质的笑声。
麻脸青年听了浑身一颤，拳头停在文彦鼻尖一寸处。
宛如生锈般艰难地抬起头，瞧向窗户，目光中竟翻涌起极度惊恐之色。
就见一个熟悉的青白色身影，正斜坐在窗沿上，一副勾魂摄魄的媚眼，邪笑着紧盯麻脸公子。
甄九龄就似见到了洪水猛兽，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失手松开文彦，踉跄后退三步，一脸的麻子也愈加显眼了。
文彦跌坐在地，满脸惊喜地瞧向叶清尘，问：“你怎么来了？”
叶清尘潇洒地将额前碎发捋到脑后，媚笑道：“当然是来看你，死没死。”
文彦哑然失笑，说：“我很好，今天还被人送了这么多好吃的，我一个人吃不完，不如咱俩一起吃？”
“好啊！”
叶清尘舔了舔嘴唇，跳下窗子，几步来到桌前，跪坐于文彦对面，伸手扯下根鹅腿，径直送进嘴里大口咀嚼。
赞叹道：“这南塘斋的烧鹅，味道就是正啊。”
甄九龄的脑门上已然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朝身后众人抬了抬手，嗫脚轻足缓步后退，转身疾步离去。
“甄九龄，你上次托我炼的生精散我已经炼好了，回头别忘了来拿。”
叶清尘朝门口喊道，顺便还微笑着挥了挥手。
麻子青年顿了下脚步，面色由白转青，颤抖着暴吼了声“疯子”！便头也不回的仓皇而逃。
叶清尘瞧着门外消失的身影直摇头，叹道：“唉，现在的小辈们，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文彦瞧着叶清尘呆了呆，不解道：“这甄家世子为何这么怕你？”
叶清尘舔了舔手里的鹅腿骨，邪魅一笑，探出兰花指，指了指自己的瓜子脸。
说：“他那一脸漂亮的麻子如何？”
“我的杰作。”
“……咳咳……”
文彦听了险些被鱼刺卡死。
心说这叶清尘哪里都好，可惜是个变态。
随后又问“生精散”是个什么。
叶清尘一双春眸含笑，瞧着文彦，说：“你现在还用不到。”
夹了个丸子，忽而又反问，“对了，听说你最近正在到处找活做？”
“嗯。”文彦老实点头。
“呵，是为了甄九龄口中的婉儿？”叶清尘的表情有些不屑。
文彦点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道：“我欠了她一百块下品灵石，我答应借给她的。”
“……”
叶清尘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操起桌上的凉水杯咕咚咚猛灌了几口，擦了擦嘴角，说：“其实我这次是来找你帮忙的。”
“算是主峰私务，七日一百块下品灵石，你干不干？”
文彦一听顿时双目放光。
心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愁如何搞来一百块灵石，没成想叶清尘这一个任务就搞定了。
便径直道：“好啊，什么任务，我行么？”
叶清尘点头，说：“不用担心，任务非常简单。”
“你鼻子好使，所以，做我的丹童再合适不过了。”
“丹童？”
文彦不解地瞧着叶清尘，使劲咽下嘴里的一团米饭。
“对，说白了就是丹师的随从，帮我分拣各种材料，做一些杂活。很适合你啊，嘿嘿嘿嘿……”
说罢伸手喊了句，“小二，上一壶天池琼酥酿，记文彦账上。”
文彦直接呆住。
薛穆白经常喝这酒，一壶十两银子。
这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啊！
“吃啊，快吃，吃完了好跟我回天都峰。”
叶清尘催促道，甩开腮帮子吃吃喝喝。
文彦也开始闷头大吃特吃，而喉咙里却泛着苦涩，决心将自己撑死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