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漩涡之上
荒濑流从不是喜欢纠结于一件事太久的人。
费尽心思四处搜寻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之后,荒濑流非常果断地放弃这条线,给时不时来骚扰(琴酒:?)他的琴酒留了张纸条就准备出门了。
匆匆在镜子面前清理了一下不修边幅的胡茬,侧头检查是否完全干净的同时,镜子里的面庞陡然变得平庸,明亮的蓝眸也沉于一片黑色。
刚刚入春,春风仍旧料峭。荒濑流加了条围巾的功夫,身高向上拔高了几厘米。
他一边穿着鞋,一边从一沓身份证件中翻找着此刻的面容。
等从门口出来时,就只能看见一个体态瘦长,微微驼背,步伐拖沓的平庸男人了。
等到他离开公寓步入人潮,就再也找不到他了。这个黑色组织的代号成员,已经完全融入充满烟火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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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侦探社。
自从一年前国木田独步加入侦探社,横滨的“黄昏”已经染红了半面的天空。
今天的侦探却反常地清闲,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把玩着弹珠,眼神却一直往大门那边瞥。
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国木田的好奇心达到顶峰想开口询问时,侦探社的门铃响了。
以往这种时候来的都是委托人,由国木田独步负责接待,乱步先生坐在他的位置上听委托人描述经过——一般当场就能解开谜团。
但这次,门铃刚响,国木田还没反应过来,乱步先生就猛地坐直,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跑过去开门,只能拖长了声音提醒:“国木田君,有客人来了——”
显而易见,名侦探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位客人。
乱步先生是个看似脾气很好的幼稚大孩子,但一个聪明到仿佛拥有读心术的天才侦探能有多好说话?毕竟一切黑暗、一切谎言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跟乱步先生共事不过几天时国木田独步就知道了,名侦探比他看上去要冷漠的多。
所以他很好奇能让乱步先生这么期待的客人会是谁。
但门外的人显然让他有些失望。
委托人拥有着一进人群就仿佛隐身的气质,即使小半边脸藏在围巾下也能看出他五官的平凡——这样的人,以“让江户川乱步期待”的身份出现,实在平凡得让人惊讶。
唯一应该引起乱步先生注意的可能只有他手上提着的零食和点心。
“打扰了。”男人的语气带着些堪称惶恐的无措,“这里是侦探社吗?我遇见麻烦了。”
这是大多数委托人来拜访侦探社时的状态,即便惊讶于男人的平凡,国木田独步没有招待不周,将他妥善地迎了进来。
名侦探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打量了下这次的委托人后,面色凝重了些。
他跳下椅子,急匆匆地在前面带路:“去社长办公室谈!笨蛋…”
缀在最后面的词语降低了音量,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国木田入职侦探社也有一年了,还从未看过乱步先生对一个委托如此着急,不由多看了委托人一眼。
但委托人比乱步先生还要慌张,急匆匆跟着名侦探的脚步,脸上的无措毫无作假:“啊…什么?很棘手吗?”
“把你手上的零食和点心先放下啊!!”
“可,可这是我的委托费…”
交流间,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打开,委托人手上的“委托费”已经被社长看见,乱步先生的制止早就失败了。
银狼的眉皱的很深,看向委托人的目光却一如既往地包容又威严:“感谢你没把委托费直接给乱步,他最近确实不能吃这些了。”
不知为何,可能是心理原因,国木田隐约从社长对委托人的态度中看出了一些异于常态的温和。
但委托人的态度也相当受宠若惊:“没、没事,麻烦社长了。”
乱步先生几乎要炸毛了,碧绿的猫眼完全睁开,其中满是不可置信:“社长!!那是名侦探的委托费!!”
福泽谕吉的态度严肃且不容置疑:“乱步,你是想让晶子再给你治疗一下蛀牙吗?”
名侦探立马闭了嘴,虽然鼓起来的脸颊和一直往零食袋子上瞥的眼神明晃晃地显示着他的不甘心,但终究他还是任由社长接过了委托人递来的委托费。
门被关上,后面的话国木田就听不见了。
真是奇怪啊。
国木田独步可以发誓,这辈子他最尊敬的两个人就是社长和乱步先生了。他们二人是国木田这一生中见过的最耀眼的发光体。
那个男人明明那样平凡,他走进人群里,哪怕是国木田也没办法从人潮中快速找到他。
但他走进办公室,站在社长与名侦探之间,竟也那样如鱼得水,没有被他们盖过锋芒。
明明看着像个没什么特点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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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察觉到了。”一关上门,荒濑流就放松下来,明明顶着张平庸的脸,整个人却又重新发起光了似的,“很厉害嘛。”
“那当然。”在乱步的眼里,荒濑流已经是侦探社的社员了,“国木田君可是我和社长一致推选的社长接班人啊。”
荒濑流含笑注视着他的友人。
那个幼稚的少年侦探仍然历历在目,但眼前的江户川乱步竟也已经开始与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向着同一个目标,干着伟大的事情。
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啊…
这种负面情绪刚刚冒头就被荒濑流塞了回去,速度快到以乱步的观察力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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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
“二,或者更多。”
“老鼠?”
“不止一只。”
福泽谕吉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明明什么都听见了,但却也什么都没听见。
荒濑流和江户川乱步待在一起,大概是相性相和,又大概是天才共鸣。他们总是会偏离主线去谈及另一些话题,发言逐渐精简,思维逐渐跳跃,发展到最后往往已经没人能听懂他们的对话,但他们的每一次对视又闪烁着碰撞的火花。
这种漫谈对他们两个而言都是珍贵且有益的,哪怕抛开利益面的能力提升不谈,也能让他们两个认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绝不孤独。
但现在的师弟可没有时间来谈这些,那个组织的渗透力,甚至偶尔会让银狼都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他提醒道:“所以,你的委托是什么?”
荒濑流一向是个敬重师长的人,这次却反常地沉默着没有理会师兄,只是拧眉沉思着。
乱步的声音里带了些抱怨:“委托已经完成啦,我还是很靠谱的,社长。”
社长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荒濑流却站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刚来时腼腆又惶恐的假笑,一瞬间敛尽了所有光芒:“多谢乱步先生了。”
这是要离开。
福泽谕吉自然而然地站起来,将他送出侦探社。
乱步跟在一旁,在他即将下楼时又开了口:“再来一次吧,现在的线索太少了。”
瘦高的平庸男人连忙鞠躬道谢:“多谢乱步先生费心。”
目送奇怪的委托人远去,国木田独步问:“他的委托要记录吗?”
为了加强案件的连续性,侦探社一般都会给一次性无法解决的委托立一份记录文件。
“不用了。”乱步先生神色恹恹,“他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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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入人群中,荒濑流将围巾向上拉了些,掩住绷紧的唇线。
目前贫瘠的信息只能让江户川分析出他们的目的。
大概率是冲与他关系紧密的人来的,估计还是个横滨本地人。
谁都有可能,范围太大了。
包括江户川乱步。
他不能再去找他了。
江户川本来就可能有危险,凭他现在敏感的身份,再将那群乌鸦卷入这趟浑水,到时候出了事后悔的还是他。
荒濑流从来不做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