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4章
殷衡心中怒气腾腾,却又憋屈至极,一路上就算是苏卿不断安慰也无济于事,他满心都是自己被一个庶女嫌弃羞辱了。
这口气他咽不下,但殷衡瞥了瞥自己稚嫩的爪子,嫌弃地别过头,他才不会蠢到去挠几下就算解气。
芳落院中,苏玉潆静心养了几天病,苍白的面色逐渐红润起来,养病期间她也在时刻关注着明暇院的动静,得知苏卿只是待在院子里逗猫,她也不急。
苏丞相大概是稍微念及她,在她养病期间特地免去了晨昏定省,苏玉潆乐得自在,没有了这些,她也能少一点被周桑月针对。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巧云如往常一样踏进屋子,但这次却带来了不一样的消息。
“当真?”苏玉潆挑眉望向她,似乎是在确定真假。
巧云点点头,她注意到今日大小姐命人取了两套男装,可府上并无少爷,所以是谁用不言而喻。她躬身退守在一旁,留下苏玉潆一个人若有所思。
终于来了。苏玉潆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慎重,继续让巧云去看着明暇院,她只需要在苏卿从后门走之前赶到就行了。
她露出一抹笑,静静候在屋中,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猎手。
苏卿带着同样穿了男装的婢女仰月到了后门,刚到这里,就被一抹人影吓了一跳,连忙拉着仰月往树后躲了躲,那人在这时恰好露出半边侧脸,正是苏玉潆。
苏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带了点疑惑,她在这里做什么?不过碍于自己穿的是男装,她也不好贸然上去,只能暗暗观察。
苏玉潆早就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了,更是故意露出半边脸方便她们认出自己,只不过等了许久也不见她们有什么动静,苏玉潆沉默地转过半个脚尖,装作惊讶的样子看着她们。
“你们……”
她转过来得突然,苏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和她对上了视线,然后尴尬地扯了扯衣摆:“三妹妹在这儿做什么?”
苏玉潆勉强笑了一下,微微低垂下头,眼睛里黯淡忧愁的情绪暴露无遗:“姨娘前些日子病了,也不知道如今是否好些了,我不能出去,这里是离姨娘最近的地方……”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苏卿忽然抿了抿唇,眼底浮现一丝同情,她犹豫了片刻,开口说:“我和仰月正要出去,三妹妹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仰月用轻而急切的声音阻止:“小姐!”
她们本就是偷溜出府,再加上主母向来不喜三小姐,若是被主母知道了,定要恼怒的!
苏卿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轻轻瞥了仰月一眼,她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苏玉潆捏着裙摆,看上去摇摆不定:“可是……若是被发现了,会连累你们。”
仰月因为这句话,对三小姐的看法稍微好了一点,随即期待地看向苏卿,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无妨,母亲不会罚我们的,若是要罚,那我们就一起受罚!”苏卿似乎也想起了苏玉潆被罚的时候,嘴角不免绷直了些,硬邦邦地说,“再说,你不想去看看谷姨娘吗?”
苏玉潆脸上变幻莫测,看着为难极了,但最终还是咬牙同意了。
她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久了,苏卿来不及再命人去拿一套男装,便让她直接跟着她们出去。
缀在两人身后的苏玉潆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淡了脸上的表情,静静跟在她们身后,和前方鬼祟激动的二人大不相同。
她的目光落在苏卿身上,晦暗不明,她这时才忽然发觉,或许原书说得没错,她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她利用了苏卿,这是事实,而且以后还会打着姐妹情深的名头继续利用。
苏玉潆敛下眸子,心头愧疚和卑劣的念头不断搅合、翻滚、撞击,将浓成一团的情绪压下时,她轻轻在心底说了一句抱歉。
当她们站在繁华的街道上时,苏卿开心地回头望她:“三妹妹,你现在就要去庄子上看望谷姨娘吗?”
苏玉潆回神,点点头:“我不太放心姨娘。”
“好,那我们申时在这里见。”苏卿正了脸色,叮嘱道。
三人分别后,苏玉潆片刻不耽误,首先租了马车去别庄,姨娘害病是事实,这次出来也不是都为了铺子的事,她要先去看看姨娘怎么样了,不然她无法安心。
车轱辘轧在青砖地板上,相互碰撞滚出独特清晰的响声,苏玉潆坐在马车上,忍受着时不时的颠簸,连日来沉滞的心情在这时却撬开了一丝缝隙。
脱离闹市,离庄子渐渐近了,周围也逐渐安静起来,马车在轻微地顿了一下之后,便彻底停下来了,外面地马车夫粗哑着嗓子说:“姑娘,到了。”
帘子被挑起,苏玉潆踩着小马扎缓缓下了马车,面前的庄子清清冷冷,大门那里更是没有人守着,瞧着就像是没有人住的样子,唯一可取的地方,也就是环境清幽了。
马车夫驾着车停在了一片空旷的地方,苏玉潆回头望了一眼,踩着几乎淹没在嫩草之间的小路,扣了扣门。
苏玉潆静静等在外面,许久之后才听见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刺耳尖锐的吱呀声,门缝中露出半张苍老的面容,冷肃的目光仿佛有实质性一样从她脸上划过,就那么盯了她两秒,随后大门发出更加刺耳的声音。
门被彻底打开,面前的人看着四十左右的样子,身着一身做活的粗布衣裳,却穿得干干净净,仔细看去,手上似乎还带着水渍,隐隐透着一股皂角的味道,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挽起来。
“桂嬷嬷。”苏玉潆低声喊了一句。
“怎么?上次夫人罚得还不够?”她冷着脸说。
苏玉潆没有在意她这句话,依旧笑意盈盈地说:“姨娘的病好些了吗?”
桂嬷嬷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侧过身,让开一条路,不耐烦地说:“既然来了,那就自己去看,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空陪你。”说罢,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走去,竟是丝毫不关注苏玉潆。
“桂嬷嬷。”苏玉潆也像是习惯了一样,没有一点不悦,反而好脾气地叫住她,“这是我攒下的一点私房钱,姨娘,还有劳桂嬷嬷了。”
她将荷包递过去,桂嬷嬷闻言停下脚步,不客气地把荷包取了过来,看也没看就塞到怀中,一言不发地走了。
庄子很大,只不过只有桂嬷嬷和姨娘两人,除了固定的住处,其他地方多多少少因为没有人气而显得晦暗。
她走了一段路,转过拐角,听到大力又急促的撞门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苏玉潆在门前站定,房门上了一道厚重的枷锁,里面砰砰的捶门声连着上面的锁链震颤,她眼里划过一丝心疼,但她没有任何动作,苏玉潆不能把她放出来,只能等她喊累了昏睡过去或偶尔清醒的时候才能进去看。
“姨娘,我来看你了。”
似乎是听到人声,拍门声顿了一下,紧接着如雨点一样砸在门上,哭喊声越发大了,呜呜咽咽,语不成句。
“我在相府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虽然不受重视,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苏玉潆的语气很轻柔,好像在安慰一般,她认真地盯着门,目光仿佛透过去看到门后的姨娘,“你再等等我。”
苏玉潆从庄子上离开时,是桂嬷嬷来送她的,直到她坐上马车,重新回到了京城,也没有听见刺耳尖锐的闭门声。
她置身热闹繁华的京城,深吸了一口气,当年姨娘被送往庄子上时,随行的仅有一人,不仅好吃懒做,还欺负姨娘神志不清常常辱骂,她那时全都知道,却有心无力,后来那人突然染上疾病,桂嬷嬷也是那时候来的,人虽然冷漠了些,但该做的都一丝不苟。
苏玉潆思及过往,心下不由得更加急切了些,催着马车夫往房契上的地点走去。
沿着一条条道路,穿过重重人群,苏玉潆在一众或奢华或精致的牌匾中注意到了一个普通、毫无特色的牌匾——揽星居。
二层楼高的样子,从外观来看有些和旁边的商铺比起来老旧许多,门前也没有什么人。
苏玉潆站在街上看了半晌,才踏进去,和别的铺子不一样,没有迎上来的店小二,整个铺子里只有一个帐房先生,见有人来了也不过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低着头算账。
她环视着铺子,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物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角,从几串埋在其中的兽牙风铃到简单单调的木梳,她仅扫了几眼便在其中看到了不少外边小摊上的东西,在贴近墙的地方,立着几个檀木制的大架子,上边的东西精致了不少,色彩浓烈的镜子,镶嵌着宝石金骆驼,还有一些她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苏玉潆面色复杂地收回目光,酝酿了半天才问:“这里主要是卖什么的?”
账房先生停下打得劈里啪啦的算盘,看了她一眼:“什么都卖。”
“什么都卖?”苏玉潆有些讶异,她又忍不住环视了一圈,“店中只有先生一人?”
“没错。”账房先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客人。
她走到檀木架子前,仔细端详这上面的物件,花纹和纹理不像是京城的东西,看起来倒像是从别地的:“我瞧这架子上的东西倒是稀奇,是哪里的?”
“相州。”账房先生瞥了一眼答道。
“那这个呢?”
“南蛮。”
“这个?”
“坞洲。”
……
待她看够了,苏玉潆心中也有了点谱了,她慢条斯理地从袖口中掏出一物,笑问:“先生可识得此物?”
帐房先生疑惑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年头的房契,等他看请上面写了什么后,终于忍不住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