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风缙云
“你就不怕被我这只恶鬼给吃了?”风缙云抱着南半见这样问。
“你不会。”南半见笃定地说。
“为什么?”恶鬼追问道。
南半见:“因为从认识你至今,你从未伤害过我。”
……
风缙云,是个很好听的名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南半见就去查过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翻到的释义是:缙云是一种颜色,为火红,又意为似丝绸般飘逸的祥云。
南半见抱着手机赞同地点点头,果然人如其名,风缙云性格温柔体贴,长相明媚张扬,他和任何人都保持距离,由此生出一种神秘感,确实和祥云很搭。
后来风缙云成了南半见的义兄,就住在南半见的对门,从此南半见就成天粘着他。
最开始风缙云对南半见很是防备,觉得这小子不过是南家派来软化他的手段罢了,等着他彻底放松警惕之后将他剥皮抽骨。
可是不管风缙云如何冷硬地推开南半见,南半见第二天还是会笑嘻嘻地贴上来,一口一个哥哥叫的特别顺嘴。
南半见是见过家里大人和风缙云说话的样子的,大人们红脸白脸都唱尽了,威逼利诱也用上了,风缙云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对他们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虽然不知道大人们做了什么让风缙云这么讨厌他们,但是南半见也讨厌他们,心理上就默认风缙云和自己是一类人。
而且风缙云从来没对南半见冷脸过。
他似乎对小孩子有很大的宽容性,得到这个结论之后南半见往风缙云屋里跑得更勤了。
于是在南半见坚持不懈的软磨硬泡下,只花了半个月时间就将大人们怎么都拿不下的风缙云的态度泡得软化下来,当天放学后就跑到离学校五公里远的绘画用品店里买下前两天看中的一套颜料套装。
玄学世家的孩子上的课与普通孩子不同,他们从小上的是自家开设的私塾,里面的学生也只有自己家的门生,除了普通孩子学的语文数学之外,他们还要学习玄学。
因为风缙云对南家长辈的态度惹恼了这群自认高高在上的大人,所以不被允许学习南家阴阳术,也不能去私塾,只能整日待在院子里看闲书解闷。
为此南半见还去和南自明求情,求情未果,叛逆的小半见就每天学了什么放学回来便全都偷偷教给风缙云,并且非常乐在其中,虽然南半见的课程里没有美术课只有书法课,但是不妨碍他给风缙云开小灶。
“哥哥!”窗外探进来一颗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后脑勺的长生辨像小狗尾巴一样摇来摇去,少年抱着一盒有晨光标识的颜料,身上还穿着私塾统一的黑白色运动校服,在火红的夕阳下灿烂地笑着。
“我知道缙云是什么了!”
缙云是一种颜色,火红的,和今天的夕阳很像。风缙云想。
那时的风缙云才还是短发,温柔狭长的凤眼一瞥那颜料便知道少年要说的是什么,他应当直接说出来将少年剩下的话堵死,让少年赶紧回去复习自己的功课。
可谁能对这样满心欢喜和期待地揣着一腔热爱向你展示宝物的少年泼冷水呢?
反正风缙云做不到。
屋内的少年抽纸起身走向窗外的少年,伸手用柔软的纸巾替他擦去鬓角的汗水,“是什么?”
南半见挺直了腰板,说:“是丝绸般飘逸的祥云!”
这个答案是风缙云未曾设想过的,只是这词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点讽刺。
风缙云眸光暗了暗,撑起无奈的笑容,“真的是祥云吗?”
“是呀,是风吹给半见的祥云!”十四岁的男孩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这对梨涡很浅,得南半见笑的特别开心的时候才能看得见,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怎么样,哥哥以前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这一层含义吧!”
那笑容太过耀眼,晃得风缙云有片刻的失神。
“先进来吧。”风缙云接过少年手里的颜料,错开眼不再去看他,逼迫自己无视心底的一分异样。
南半见嘻嘻一笑,缩回了脑壳快步从窗户绕到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再进来,然后自觉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桌子另一边趴着看风缙云调色。
风缙云生得白而柔美,脸蛋好看,脖子好看,身材匀称,手也好看。
反正就是哪里都很完美,他一定是女娲娘娘亲手捏的人儿!
南半见今天在私塾里追着怨灵跑了一天,放学又去城里文具店一趟,那时候他还不会画日行千里这样逆天且方便的符咒,来来往往几趟早就跑累了,盯着风缙云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
连他自己什么时候被抱回自己卧室的都不知道。
南半见夜里醒来懊恼极了,刚拍亮台灯就看见桌上的纸。
纸上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下方是不甚明显的微黄翻过一片白。
南半见揉揉眼睛,下床开灯拿起来细看。
画拿起来,发现下面还有一张纸条。
他拿起来打开,咕哝着念出来:“半见,黄白之间,其色半出,不全成也,乃春柳微黄嫩芽于阳光下隐隐绰绰如烟之色。”
“啊,是我的名字,解释得好文艺,不愧是我哥。”
南半见小心地将纸条按照原来的折痕叠好收起,继续观摩手里的画。
“看画风,应该是传说中的国风画,我哥什么都会真厉害!”南半见自言自语到。
此时细看他才发现纸上画的云不是火烧云,是如火红色的绸缎般的云朵,缥缈、神秘又美丽,兴许便是下午南半见同风缙云所说的祥云。
轻薄缥缈的祥云向下流动,与翻出白墙青瓦的微黄色嫩叶相接。
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右下角还题了诗。
“韶光归汉苑,柳色发春城。半见离宫出,才分远水明。”
风将缙云吹向了南城墙边的半见。
第二天南半见就找了个画框将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床头,这样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它。
……
“发呆在想什么?”怀里的青年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盯着他走神,这态度让恶鬼心情不悦,缓缓收紧环抱着他的双手。
身边人的动作将南半见从回忆中拉扯回来,青年拍拍恶鬼的发顶,“在想你。”
“想的什么时候的我?”恶鬼低声问。
“所有。”黑发青年仰头,眼睛里还有淡淡的酒气,他亲吻风缙云的唇角,“无论是什么时候的你,什么模样的你,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你。”
恶鬼:“所以你刚才在想以前的我。”
南半见眯眼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现在的酒窝比小时候淡了许多,不凑近看几乎发觉不到,“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因为现在的我嫉妒心比较重,所以你只能想现在的我。”恶鬼说。
“你怎么还吃自己的醋。”南半见抚摸着对方手腕上的符箓说。
其实不止是手腕,风缙云的脚踝和腰上也有一圈符箓,南半见还打算在他脖子上再贴一圈。
这些都是锁阴符,用来锁住恶鬼身上的阴煞气,避免伤及无辜。
实用又美观。
风缙云:“嗯,因为一个是作为人的我,一个是作为鬼的我,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定要逼我说出吓人的情话来吗?”南半见无奈地笑起来。
风缙云也笑:“有多吓人,能比鬼吓人?”
“我爱你。”黑发青年敛了笑意,认真到近乎虔诚,“无论你是人、是鬼、是尸体,我都会爱你。”
“半见喜欢屋子里的几个小朋友吗?”恶鬼满意地换了个话题,顺手将黑发青年摁进怀里死死抱住,身上宽大的黑袍将他整个笼罩住。
这是个送命题,送的是这屋子里五个小朋友的命。
“不喜欢。”南半见果断回答,“逢场作戏罢了,和单纯好骗的同龄人打交道可比跟那些人精一样的老头子打太极简单。”
“我猜他们不被家里允许学玄学是出于保护目的,除了孟顾章之外的四个人眼神都干净得一眼见底,面相我也看过,都是善人相,好骗得很,后面的切入重点可以放在江瑾星和孟顾章身上。”
恶鬼赞同地点点头,“这条街是穿心煞,这栋房子却完好无损,孟顾章可能放了点什么比穿心煞更凶的东西在这里镇宅。”
这件事南半见不是没想过,要说比穿心煞更凶的东西,还是孟顾章拿来的,南半见第一反应就是风缙云的残尸。
细想又觉得不对,在何家的时候风缙云一缕不能化形残魂都能明确找到自己尸身放在什么位置,现在这个明显更完整的风缙云怎么会感觉不到呢?再者,有何家的例子在先,把风缙云的残尸搬到这里来只能是给恶鬼添砖加瓦,孟家再蠢也不能蠢到这个地步。
所以是什么东西居然比穿心煞还凶。
“先睡吧,不急在这一时。”恶鬼轻拍着南半见略微弓起的后背,哄他入睡。
南半见确实倦了,他今天喝的酒分量不少,在客厅里都迷糊到对着江瑾星用咒的地步,现在既然哄好了闹别扭的恶鬼,他便不再继续硬撑,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恶鬼数着南半见平稳的呼吸计算时间,待确定对方睡熟之后抬起指尖放出一缕黑烟。
手腕上的符箓顷刻间变得滚烫,焦炭一样的黑色痕迹从黄纸边缘顺着手臂向两端迅速扩散。
因着符箓的压制,黑烟变得极其淡薄,在夜色中难以察觉。
“小东西画的符还挺疼。”恶鬼只是轻描淡写地扫过那处一眼,似乎只是沾上了一点脏东西而已。
风缙云操控分离出来的黑烟跑出房间,稍微用点煞气就遏制住符箓大半功效。
如果南半见没有喝酒,现在立马就会醒过来给恶鬼脖子上再添一圈黄符将其镇压。
这只恶鬼远没有他在黑发青年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他自己一个人也有的是办法让他所怨恨的人死无全尸,只可惜弱小的人类承受不住凶煞的邪气,像是姓何的那群人,才刚沾到他身上的煞气就没了生息,死得太快,不够解气。
能够承受得住恶鬼风缙云周身阴煞邪气的人,有且只有南半见一个。
一来南半见足够强大,学习阴阳术的同时还拥有阴阳眼让他对阴气有很强的适应力。
二来……
恶鬼露出温柔的笑容,目光停留在南半见还充血泛红的嘴唇上,常人被恶鬼伤害都会留下黑紫或者鲜红的印子,而被恶鬼啃破了嘴皮的南半见嘴上就是正常打啵破皮的样子。
二来,风缙云被害之后,他残缺的魂魄便一直藏在南半见的房间里。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南鑫鹏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风缙云会在尸身破损怨魂离体后直接藏在对鬼怪最敏感的南半见房里。
不过也是,南鑫鹏没当过鬼,也不知道化鬼之后会无师自通一些技能,怨凶煞恶四级,等级越高懂的也就越多。
风缙云偏就从里面找到了几个正好适用于阴阳眼的法子,让他在南半见的房间里休养生息整整四年都没有被发现,直到风缙云主动出现在南半见面前。
恶鬼主动破了自己对人类下的咒,往后除非南半见瞎了,不然风缙云就无法在南半见面前隐形。
稀薄的黑烟轻轻飘出房间直奔孟顾章的卧室。
这点煞气不会让孟顾章丧命,但足够让他做一晚上噩梦。
也足够让恶鬼愉悦片刻。
第二天六个年轻人在客厅会首,江瑾星看着满脸憔悴神经兮兮的孟顾章,不由得往南半见那边靠了靠,小声问:“他是不是被你昨天说的那什么,穿心煞给穿坏脑子了?你能不能给他看看?”
南半见一瞥孟二少面相上缭绕的黑雾,这是昨天所没看到的。
黑发青年抬手捏了捏肩上团状生物,微笑回答:“不会,孟二少只是被恶鬼叨扰了一宿,只要好好休息,晚上没事别出来乱跑,两天就恢复精神了。”
“哦……”江瑾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兀自在一旁嘀咕,“恶鬼啊……真是太可怕了,我记得鬼怪的凶戾程度排名好像是……”
“我靠,不对啊!”江小公子脑筋终于转过弯来。
“那恶鬼不是更可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