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恶鬼1
夜里,苍白的月亮幽幽挂在黑色幕布一样的天空之上,浑圆的月亮所散发出来的光晕像是无数双白骨裸露的鬼手在向着四面八方抓挠。
今夜月明,地上却照不出一点影子,四下漆黑寂静,只能模糊看见建筑的轮廓。
万家灯火俱灭,沉默在黑夜中。
“嗤——”略显拥挤的小巷角落里忽然擦燃一根火柴,火柴微弱的光只能堪堪照亮周围不到一米的范围。
几个年轻人挤在这一片火光面前,兴奋又害怕地凑着脑袋在黑夜里嘀嘀咕咕。
“今晚这天气不对劲啊。”身着运动服戴眼镜的男生搓搓胳膊,这鬼迷日眼的月亮不仅什么都照不出来,还冷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可不是么,大热天的,给我冷得直打抖。”紧挨着眼镜男的小胖子搓胳膊的频率比他还高,“真是日了鬼了,一路追着那东西进来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另外两个沉默的小姑娘穿着长裙,此时小脸煞白地抱成一团,看得出来吓得不轻。
一根火柴很快就烧没了,再次陷入黑暗让两个小姑娘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小胖安慰着说只是火柴杆烧光了,把焦黑的火柴一丢,重新擦亮一根。
“诶,南哥,现在咋办啊?”小胖捏着火柴,束手无策地回头。
在他们身后,火柴微弱的光照不到的地方站着一位身材倾长的青年。
青年站的很远,整个人匿在阴影里,却依旧能看见那张白得发光的脸部轮廓,再配上这样诡谲的氛围,他简直比鬼还像鬼。
听见人叫自己名字,阴影里的青年慢悠悠走了过来,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先一步出现在视线里,接着是裹在灰色休闲裤里的长腿,白色t恤外罩着灰色外套。
火柴的光又灭了,等小胖擦亮第三根时,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火柴盒都扔了,“我靠,南哥你干嘛啊,吓死我了!”
被称为南哥的人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清明纯净,哪怕是刚才开了一个有些恶劣的玩笑也让人生不起他的气,“把你的火柴盒收收,太显眼了。”
“哦。”小胖闻言忙把火柴给甩熄了,瞬间回到黑暗他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巴巴地看向记忆中他南哥的方向,“哥啊,你是我亲哥,你快显显神通吧,万一出事了咱们四个就完蛋了。”
南半见直起腰,懒洋洋地挥挥手,带起一小阵风,“急也没用啊,你急鬼就来找你自投罗网了?”
那阵风扑到小胖圆润的脸上,带着一点淡淡的檀香。
风水界的人多少身上都会沾点这个味道,南半见被叫出来之前正好在祠堂,身上沾的气息现在都还没散。
南家是现今风水界吃的最开的家族,没有之一。
南家传承的是最正宗的地相堪舆,很多外姓人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来学点皮毛。
地相堪舆代代只能有一个人学全,多了就会相克,直到其中一个克死其他所有人,那么这最后一位就可以得阴阳运势护身。
小胖他们四个人是南家的外姓门生,除了小胖之外其他三个人也已经学了有两年多。
昨日老师父给他们分配了任务来抓附近一只人为圈养之后反噬饲主逃跑的小鬼,本来当天中午的时候已经抓到了,那个穿白裙的姑娘不知怎么得突然把容器给摔碎了,哭哭唧唧地说自己第一次抓鬼被吓到了不小心摔的。
两个大男人也不好说什么,再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重新抓回来就是了,可是谁想到这小鬼受了惊躲了一天,入夜之后又带着一堆小鬼回来报复他们,他们被撵得狼狈,不得已小胖给南半见打了电话叫人来帮忙。
结果鬼也知道来了个铁板不能硬踢。
南半见一来它们就躲得无影无踪,现在都后半夜了,五个人硬是一只都没抓到。
南半见没管他们的焦急,抬头看了看天上诡异的月亮,心里有股不安和悸动在不断发酵。
一群小鬼再怎么作妖实力也就跟小学生拔河似的,它们可没本事作得天地异变。
那这个引得全城妖风四起鬼月悬天的是个哪个凶煞呢?
是地下镇压的那个跑出来了,还是……
来了个新的?
自从进入法治社会后少有穷凶极恶的恶鬼。
那些几百年前甚至千年前镇压的恶鬼消磨至今也安静得不行,玄学界改名叫风水界并且转到暗处后也多是斗斗风水,很少再斗法。
因为斗法会被请去警察局喝茶。
南半见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简易罗盘,罗盘上的指针转得飞快,似乎下一秒它就要脱离圆盘自己单飞出去了。
南半见无奈叹气又将罗盘收起。
“虚胖,过来。”黑暗中,南半见冲人勾勾手指。
“来了哥!”小胖三两步跨到南半见身边。
小胖名叫虞月半,虚胖这个称呼是他小时候写自己名字写挤在一块被南半见认错之后流传下来的。
南半见抬手拍给虞月半几张符纸,“分给你的朋友们,再等下去天要亮了,我还有事呢。”
“啊?”虞月半愣了一下,接着受宠若惊,“我去,南哥,这是你画的符吗?”
“嗯。”南半见点点头,又从另一边口袋摸出几根柳条缠在手上。
虞半月捧着符纸就像捧着圣旨一样,挨个给他们发过去,“收好了啊,这可是南哥画的符,在玄学界卖几十万一张呢。”
眼镜男咽了口口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汗,诚惶诚恐地接了。
此番表现不是他们小题大做,也不是他们狗腿子要拍南半见的马屁。
要说当今玄学界哪家强,南家是当之无愧,要说南家谁最强,玄学界人人都要提一句天生的阴阳眼、鬼怪的克星、为玄学而生的——南半见。
南半见天生阴阳眼,自小就和鬼怪打交道,也不怕鬼。
玄学界很多人花一百种方法也只能让自己勉强看清鬼怪的轮廓,他只要一睁眼就直接指出鬼站在哪里。
再加上他天赋惊人,玄学的东西过目不忘,别人家小孩还在玩泥巴,他已经拿着哭丧棒把恶鬼打得叫妈妈。
恐怖如斯。
如果没有十年前那桩旧案,这样的天才应该还有一个才对,只可惜……
思及此,虞半月趁黑偷摸去看南半见,黑发青年长身玉立,在黑夜里像一盏雾蒙蒙的灯,散发着不扎眼的柔光,只是站在那里都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盯着我看什么?”拥有阴阳眼的南半见显然夜间视力比他们更好,加上他又受过专业训练,此时虞半月的小动作在他眼里相当明显。
“没……没。”虞半月触电般收回目光,走向剩下两个姑娘。
那件事是南半见心里过不去的坎,完全属于他南哥的雷区,虞半月还想多活几年,不敢造次。
“哎呀,我没有包可以装,要不小玉你帮我拿着吧。”穿着蓝白渐变色长裙的女孩子为难得看一眼自己的裙子,转头看向身旁白裙姑娘的挎包。
“嗯?好呀。”白裙姑娘尚且惊魂未定,对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两张符箓装进了包里。
“你要用的时候直接打开包拿就好了,特殊时间特殊处理。”白裙姑娘如是说。
蓝裙子笑着点点头。
虞月半发完符箓又蹭到南半见身旁,一副南哥去哪我去哪的样子。
“另外三个人叫什么名字?”南半见微微俯身下来,声音极轻。
虞月半也跟着压低声音:“戴眼镜的小伙子叫莫生,白裙子的姑娘叫华箐玉,蓝裙子的叫宁孟琪。”
“哦。”南半见点头,心中默默用谐音记名字。
一个陌生一个清誉,还有一个梦奇。
神奇的谐音组诞生了。
给了符咒这就是准备主动出击了,四个人跟小鸭子一样排成一排跟在南半见后面,手里拿着属于自己的简易风水道具,华箐玉一双手死死抠着挎包的拉链,准备随时从里面掏出点什么来。
鸭妈妈南半见步履稳健地引着身后四只小鸭子左拐右绕,城市宽阔的马路被建筑夹在中间如同迷宫。
可眼看着就要撞墙了,南半见却完全没有要停下或者转向的意思,虞月半眼一闭心一横,伸手拉着南半见的衣角跟着往前走。
南哥总不至于真带他们去撞墙,一定能穿过去的!
果然,虞月半感觉自己穿过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就像平时泡澡整个人浸入水中一样,甚至有点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丝丝缕缕的寒意深入骨髓,扎得他肉疼。
虞月半打了个寒颤,把前面人的衣服抓得更紧了,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四周不再伸手不见五指,反而晃着绿油油的光,虞月半手里抓着的衣服也不再是布料柔软的灰色外套,而是一件浸了水的摸起来不怎么丝滑的唐装。
坏了,撞鬼了。
“咕咚。”虞月半咽了口唾沫,抖得更凶了。
他机械地抬起头来,对上一颗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的脑袋,那张脸的肤色极其不健康,还水肿,眼眶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眼珠子。
虞月半张开嘴,发出海豚都望尘莫及的男高音:“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不暇思索地,小胖子挥出沙包大的拳头,那只手里死死攥着的是南半见之前给他的符箓。
另一边,南半见刚穿墙而过就感觉到身后的拉扯感消失了,他皱眉回头,发现一直紧紧跟着他的虞月半不见了,就连那个戴眼镜的也一块失踪了,他和身后的两个妹子面面相觑。
“他……他们……”华箐玉本来就吓得惨白的脸这下更白了,简直可以和瓷砖媲美。
南半见头疼地捏捏山根,招呼两个小姑娘过来。
华箐玉吓坏了,南半见一招呼她几乎是冲过去的,想抓着南半见的胳膊又觉得不合适,只得躲在他背后死死抠着自己的小挎包。
“宁姑娘离我那么远,我怎么保护她呢?”南半见很温和地冲另一个仍然站在原地的女孩笑着,“要不这样,你从宁姑娘身上出来,我给你寻个好去处,也不堵着你的活路,你好我好大家好。”
宁孟琪左右看了看,颤颤巍巍地说:“哥哥,你别吓我了……”
黑发青年耸耸肩,又取出一张符来,“要给你一个机会自证一下吗,这张符怨灵碰了可是会直接灰飞烟灭的。”
「宁孟琪」的脸色忽然就阴沉了下来,它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也分辨不出那张符纸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
它只能做着垂死挣扎。
“南哥哥怎么不信我呢?”
南半见往前两步, 他手里的黄符纸离得近了,「宁孟琪」感觉到一股本能的畏惧。
“我们两只认识了不到一天,小姐。”黑发青年微笑着,手里的东西缓缓朝她递去。
四周黑气氤氲,没了三人的脚底。
周围的气氛越来越恐怖,「宁孟琪」迟迟不做抉择的态度更加可疑,华箐玉害怕极了,不由得靠近了南半见。
“嗤…小姐姐,你也不怕我在跟这小鬼演戏混淆视听?”南半见毫无紧迫感地说着玩笑话。
华箐玉都快哭了,漂亮的杏眼里包着一汪清泪。
两个姑娘都被自己吓唬完了,南半见悠悠收起用来威胁附身鬼怪的符箓。
“看来是个弃子。既然如此就跟我走吧,把你收了打草惊蛇也麻烦得很。”
「宁孟琪」如获大赦,现在松懈下来才发觉自己抖得不成样子,简直是不打自招了。
一想到和自己走了一路的蓝裙姑娘居然早就被鬼上身,华箐玉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难怪南半见赶来时一看见他们就露出了关爱智障的眼神。
之前宁孟琪就不愿意接近南半见,也不接人家的保命符,现在看来他们这三个人真是把南家的脸丢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