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心念念
翌日。
赵毅一大早把许云川叫起来，那人还没睡醒，迷迷瞪瞪的端坐在赵毅面前，不知道将军要让他做什么。反观赵毅，眼下乌青，却目光炯炯，很有精气神……
“将军这么早叫我有什么事吗？”“正经事。”“啊？”许云川懵懵的，努力想让自己脑子清醒起来。“先吃饭吧。”许云川就让他这么吊着，心不在焉的吃了一顿饭，然后随他来到一间屋子。
“以后这间屋子就可以腾出来当做书房，你学习读书用，今天我给你合理安排一下时间……什么时候学习看书，什么时候锻炼身体，提升一下体能。不许在一个人在家窝着了。”
“坐在这儿。”许云川不知道赵将军这是何意，只能乖乖听他的话。“之前在丞相府，你都学什么？”“就，就那些教书先生教我的，每天温习一些学的旧书，然后弹琴，写一些文章诗句……”
“就这些吗？”都不出去走走……赵毅心里说，怪不得身体这么差。他也严肃了起来，“云川，你记住我已经和皇上禀明，你现在就是老丞相唯一的继承人，以后圣上还得靠你来帮衬。你心里可千万不要懈怠了。”“这……可是我还小，而且我怎么能比得上爹爹？”
“从现在开始，我已经安顿了全府上下的人叫你小丞相，不许叫你许公子。”“将军不能……”“就这么定了！你听他们这样叫着心里才会想着进取。既然不能报仇，就要继承老丞相的位子，我想他们二老在天有灵，也希望你成为一个有本事，为国为民的人。”
他自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要长大，但是打击来的太快，他又不知如何蜕变……看来只有面前这人是真心实意想帮他。“那将军您，是要当我的师父了？”“算是吧，我知道的东西有多少便教你多少，剩下的你需要什么我自会找人替你安排。”
“先说说你都读什么书吧？”“爹爹让我读一些经书和……古籍。”“这些怎么行呢？而且你这都多少天没有看了，估计忘的差不多了吧。”
“我前几年一直读的都是武经七书。你是文官，自然不必学我。现在你先看我为你找的这几册书，觉得有用就摘录下来日后温习。”
“《黄帝阴符经》，《历代律法集》，《太上感应篇》……”赵毅也是好一阵精挑细选，细细地为许云川介绍每本书是干什么用的，起初他还听的很认真……后来不知道是内容枯燥还是真的没睡醒，许云川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头一下一下的点着……
赵毅看他这样，本来是稍微有点生气的，但看他打盹很可爱，脾气便小了大半……甚至有点想笑。
“咳咳！！”“……嗯”许云川迷糊地抬头，看到将军立马清醒了一点。“我一讲这小丞相就犯困，是不是之前功课也不好呀？”“没有没有！这方面我爹很严格，我底子很好！！将军我、我不是故意不认真听的……”
……
就这么被折腾了五六日。许云川可算是养成了良好的作息，将军府他也越住越习惯了。
当然这都是托了将军的福。赵毅他自己心里放不下，便干脆让两个人的节奏都快了起来，他练他的兵，他研习他的经书政论。两个人都忙起来，他就没什么心思想那些小情小爱。
当然弦也不能拉的太紧，不然会崩断。要成为一国之相，虽然要下很大的功夫，但必须要劳逸结合，总是让他趴在书堆里也不是个办法。
再过几天就是七夕乞巧节了，他打算带小丞相出去转转。七夕节京城街边有一些小活动的，趁这个契机他顺便锻炼锻炼许云川的体能。
许云川听到将军说想带他出去逛一逛，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将军你真的要带我出去吗！？”“怎么你不想出去，还想待在府里？”“不、不是不是！”许云川心里高兴的话都快说不连利。
“先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上午就出去逛逛。”
这一天街上分外的热闹，京城里的小娘子们都拿出针线，聚在外面乞巧。街道上到处都是红丝线，勾栏瓦肆的活动同样少不了。
“赌书，投壶，射覆……团体蹴鞠赛，翻花绳，推枣磨。有感兴趣的吗”“都……都挺好的。”许云川有将军陪在身边，已经心里欢喜的不得了，看着这么多琳琅满目的货物和各式各样的活动……他简直都看花了眼。
赵毅看他犹豫不决，干脆自己提议了。“投壶，你知道怎么玩吗？”这也算是个考验技巧的体力运动，不费劲但是在民间很流行。
公子小姐们在一条线后面站着，五尺之外有两个金属投壶，在壶口两旁还增添两耳。因此在投壶的花式上就多了许多名目，如“依耳”、“贯耳”、“倒耳”、“连中”、“全壶”等。
参与者使用手持箭矢投入壶里则为投进，和他一起投的另外一个人同时投箭矢，进行到最后，其中谁对面的投壶内箭矢多则获胜，投中少的人则要罚酒。在这大街上也只是观众们围观喝彩，倒并没有什么罚酒一说。
“云川这个怎么样？”这其实正中他下怀，许云川在丞相府别的活动参与并不多，从小便擅长投壶。他正好未和赵毅说过此事，此时心里暗搓搓的为自己鼓劲儿，正好能在将军面前露一手。
只见许云川信心满满，拿起手边的箭矢。用手在水平面上对着壶口比划着，“嗖——”的一下，便投了出去。
箭矢直冲冲的插在投壶中央。“好！好！”“公子好准头啊！！”那小贩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都为他喝彩起来。赵毅心里也有一丝惊喜，“这小子不错啊，有两下子。”
“公子继续呀！”那商家又怂恿着。有了第一发的好彩头，许云川自然是自信满满，“嗖嗖嗖——”只见箭矢一支支很灵巧的从他手中射入壶内，最后那个投壶中插满了箭矢。周围人自然啧啧称赞，“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呀？这么厉害！”“真是投壶一把好手呀！”“哎，可惜现在只他一个人投，要是旁边有谁和他比试，非得被他一下去不可！”…………
许云川在观众的掌声和赞美声中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想回头看赵毅的表情，就看见赵毅满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眼神还算平静，手上也给他“啪啪啪”的鼓起掌。
“将军，您……您要不要试一下？”许云川心里有一丝狡黠，他擅长这个，万一将军投得不如他多……“好，我也试试，和你凑个热闹。”
赵毅站在许云川身侧，对面是另一个投壶。他也那么一支一支的射过去，最后射到壶口两边双耳中间，这可把周围的观众们激动坏了。要知道，两耳最难投。每一个耳口按粗细最多只能插一只箭矢，要想稳稳当当的插入耳孔中，真得是投壶高手才会这样去挑战。
许云川在旁边看傻了眼，反应过来时也才和那些围观的百姓们一同去拍手叫好。心里想想自己刚刚争强好胜的小心思，不禁有点脸红。
……
“云川今天玩开心了吧”“有将军陪在身边，云川自然是……”他说到一半，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将军真厉害！”“你才是厉害呢，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还是个投壶小高手！”“以前挺喜欢的。”“好呀，有机会我们再比试，反正现在有的是时间。”赵毅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云川记在了心上。这只是他和将军过的第一个七夕，之后的那么多节日，若是能岁岁年年……这个念头一旦萌发，许云川思绪就有点拉不回来。
若是一个人待着苦闷，他最喜欢的便是抚琴一曲。小时候在丞相府，他没有什么爱好，自己一直喜欢做的就是弹奏古琴。父母让他学，他也学的津津有味，而且这是文人雅士所喜欢的，他天天趴在哪儿练习曲谱，老丞相也不会说什么。
这天许云川又在入夜前弹奏一曲。琴声悠扬婉转，听不出弹奏者的心思，但却能让听者心里荡起涟漪。
“山之高，月初小。月初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许云川循着这首词随心弹了起来，霁月清风，琴声悠扬，在整个将军府里荡着……就这样悠悠的荡到了赵毅的住所。
“他弹琴真是好听。”赵毅听着琴抱了一坛酒，看院里的满月，然后脑海里又知不觉想到那个他心中的峨眉山月。当时他想着峨眉山月定也是不如他，如今那人见不到……看着月亮便算睹物思人。
这天许云川把赵毅请到自己书房里。“将军你听听我的新曲子。”赵毅看许云川有兴致，也不好推辞就跟着他来到堂前，看到他那把价值不菲古琴。“还真有样子，不愧是丞相府从小到大的小公子。”
许云川为赵毅倒上一盏茶，自己坐到琴前认认真真替他弹起了琴。这首曲子是他为将军而做，优雅清丽，听了能让人放松身体。
赵毅捻着杯盏细细品着茶，一边侧头听着琴声，不知不觉入了迷。他用手撑着头侧过脸看许云川……小丞相弹琴的时候很认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贵气和执着。琴声清脆，顺着他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倾泻出来。很快，赵毅的心就静了下来，甚至陶醉在这琴声里，一时间忘记了时间……眼里心里此刻只有许云川一人。
……
“将军、将军”许云川唤他几声赵毅却沉浸在刚刚的琴声中，迟迟不做回应。“我这曲子弹的怎么样啊？”
“啊，弹的挺好的，我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音律，但是听着挺静心的。”完了又补一句，“真是首好曲子。”
“这个曲子也不算太难，用了一些简单的技巧，也算是一种清心音吧。将军什么时候烦躁了可以来这里让云川你弹上一曲。”许云川小心翼翼的说着，眼里却藏不住被夸奖的喜悦，偷偷的瞅着赵毅。
“云川我这里还有点事情，今日还要教他们练习，我先告辞了。”“将军要是有事就忙你的去吧。我是不是耽误将军了？”“没有啊云川，那我先走了。”“将军告辞。”
赵毅在军营里教完他们那些招式，抱着头盔倚靠在栏杆上怔怔地出神。他发呆了好久，都没有感受到凌风靠在了他身上。
“哎，大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没事，没什么。”“又想嫂子，还是想府上的小丞相？”赵毅被戳到了心事，又是一阵烦躁。他脑海里都是许云川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的样子，还有他那认真中透着一股不屈不挠的性子，据他这么多月的观察，这小公子不但才情俱佳，在政务方面也很有能力。看来他和皇上没有看错，只是……
“啧啧啧又不理我了？”“你带着他们练习！别老管我。”“嘿，还不让问了。掩而不露必有妖。”凌风心里猜出了什么，却又不好戳破，只能让赵毅顺其自然。
按说许云川待在将军府这段日子是应该在痛苦中励精图治，好好习得为政的知识。他还是会在很多个日日夜夜做噩梦，想起他无辜惨死的爹娘，想起他得而复失的命运。幸好有将军，也多亏了将军……他才能振作起来，撑着他去一步步成为一个合格的丞相。
他是个恋家的人，之前爹娘在，他总是觉得丞相这两个字对自己太过遥远，他一直被批护的很好。父母虽然年纪大，但也都身强体健的，才不需要考虑什么让他继承相位的事情。
多亏了有赵将军在，如果不是赵毅帮着他，别说是继位丞相，他恐怕连好好活着的勇气恐怕都没有。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许云川有灵气又有悟性。他听将军的话又肯用功，各个方面的能力都是精进增长了起来。
丞相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下人都知道许云川依赖将军，和将军最亲热。每次将军一来到他的住所他都会很兴奋，让厨子们准备将军最爱吃的饭菜。
若是将将军近日繁忙去探望边关或者待在军营里，他就心不在焉。甚至想多学点东西，等再见到将军时能看到自己的进步，好让他高兴。
而他觉得惊慌的是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在无数个雷声大作的夜晚，在许多不经意的时候，他总是会莫名其妙想到将军。想到他的脸，他的语气，他的眼神……还有笑容。
他是该循着自己的命运，将军的期望成为一位很好的丞相，帮助圣上造福百姓。但是他真真切切的知道自己对将军绝不是仰慕这么简单的感情，很多时候自己对赵毅可以称得上心心念念……许多次都是自己故意与之亲近。
他们地位相差并不大，年龄也只不过差了五岁……每每他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想的太过长远太过逾越。可是将军……许云川想起赵毅对自己的点点滴滴，总是温柔有耐心。他这样罩着他，保护着他，难道只是为了报答当年老丞相对他的恩情吗？
许云川也试验过：每次他为将军近距离献上一盏茶，自己抬头直直地看着他的时候，赵毅总会低下头或移开目光。赵毅是武将，又是个直爽人，这种的时候避开他也不对……这个念头就像一簇星星点点的小火苗，在许云川心里慢慢灼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