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以桃代李
赵毅看到许云川穿着他专门给定做的缥绿色锦衣，浅浅的笑着。“快坐下吃饭吧！”“将军……您这是？”许云川咬了咬嘴唇，有点犹豫的开口。“云川你是不喜欢吗？我这人眼光也一般……挑了半天觉得这色很适合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找人做……”“没有没有！！将军我很喜欢，只是您今日……”“你这孩子都憋在心里不说，二十岁生辰这么重要的事我自然要亲自为你过！只是我知道晚了，时间仓促……你别失望。”
“将军怎么会知道我生辰？”“平安符里写着呢。”赵毅又想起来，“啊，我不是有意要拆看你的东西！只是我既然把你接到我家，自然要知道你生辰了。当时你爹没和我说过，我只能……”
说着说着他又看到许云川眼泪汪汪的样子……“云川不许哭啊！今天你是寿星，快尝尝我给你熬的粥。”
“将军这是……你熬的”“是啊，没想到吧我这个粗人还会做饭。尝尝怎么样”许云川喝了一口，胃里是一阵温暖。“将军做的粥很好……您手艺真好！”赵毅看他这样很是想笑，“我第一次熬粥的时候还夹生呢，根本喝不下去……”赵毅说到这儿又想起了庄换羽把他那碗惨不忍睹的粥整个喝下去的样子……笑容僵在脸上。
许云川以为他想到了丢脸的事，便小心翼翼地安慰，“将军这是一回生二会熟了，您、您现在做的真的很好！我……我连粥都不会熬呢。”
赵毅把思绪拉回到许云川身上……不管长得有多么相似，这毕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金枝玉叶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一个自力更生，在不得已的环境下学会本事照顾身边的人。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竭力在这个人面前克制思念亡妻的心思……但好多时候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你喜欢就好。”赵毅面上还像没事人一样，“今天还会给你准备一些别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不要多想，相信我定会给你过一个难忘的生辰。”
许云川听了赵毅说的话，眼睛亮晶晶的，却也过意不去：“怎么能又劳将军费心……找到护身符，给我做新衣裳，还亲自熬了粥，我已经很高兴了。许云川何德何能……让将军为我这样。”
“云川不用说这样的话，我说过我是你的家人，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赵毅自是知道他一直都睡不好，心思重得很。一直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经历这样的事情，他反而能看得出他内心很坚强。但是毕竟身子不好，自己又不敢……太过于接近他，总得想些法子让他快点走出来。
在午膳前，厨房里传出阵阵咳嗽声。……他已经五年没做饭了，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赵毅拉着许云川走到圆桌前的时候，许云川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和欣喜。“这、这是……”许云川本来想着赵将军会这么有心，竟然把酒楼里这么好的饭菜端回府来，看着还像是现做的。谁知道他听赵毅开口：“这几道菜都是我最拿手的，还有一些是我喜欢的吃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云川你可别嫌弃啊！”
“这些都是将军您亲自做的……没想到您会做这么多菜！”杏仁豆腐、水碟肉、酥油泡螺、烹河豚、桂花糕、佛跳墙……“有的是我之前喜欢吃的，有的是别人教我做的……你快坐下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许云川还没开始动筷，赵毅就一大筷子一大筷子的使劲给他往碗里夹。“将军！我自己来吧，我吃不了这么多……”“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云川你多吃点。”
赵毅的厨艺不知道从何时就变得那样好……可能是打赢仗后在家陪着亡妻的那段日子。可他不能吃下他做的饭，他却不甘心的一遍又一遍练他最喜欢的杏仁豆腐和他曾经最擅长的酥油泡螺等。今天这一桌饭和庄换羽十八岁时酒楼里的生辰宴极为相似，只要是他能学会的菜品他都尽力去做了。
“时间仓促，我只能给你做下这一桌饭，没什么好送你的。”“不用不用，将军这就是云川收到最好、最好的礼物了。”许云川说着有点哽咽，他没想到自己在失去亲人之后还有人会对他如此，他怕自己失态，没有敢抬眼看着赵毅，就地下头端着碗不停的扒饭。
赵毅的厨艺过了五年依旧还是那么好，他自己尝试不错，刚想抬头问许云川感觉味道怎么样……就看见他眼泪大滴大滴、啪嗒啪嗒的往碗里掉。赵毅看他这样又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难吃的把人委屈哭了还是……他也喜吃清淡，自己把盐放多了！”
“这小寿星怎么还掉金豆子呢？今天可是你生辰，不许哭啊！”赵毅佯装正经，许云川听了便不敢哭了。他习惯性想抬起袖子擦掉眼泪，但看着这精致的新衣裳……这时，赵毅伸手在他脸上抹了几下。“哎呀，你看我这也没拿手帕……云川不许哭了，这样吃饭气会憋在心口，该不舒服了。”
赵毅手掌心的温热气息让许云川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他突然就不哭了，抬起头郑重其事的说道：“许云川多谢赵将军照顾。”“都说了不用和我说这些，就当我是你的家人。来来来继续吃、多吃一点。”说着又给许云川碗里夹了好大一块肉。“你以后喜欢什么，或者是需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说。”赵毅想活跃一下气氛，开始和许云川讲一些自己的事情，而后便向他敬酒。“祝云川二十岁之后开开心心的，诸事顺遂……”许云川也渐渐打开心扉，这顿饭反而是自打他来将军府后最饱的一顿饭。
到了晚上，赵毅看他有了点兴致，便拿出两坛桃花酿。“小寿星，要不要和我喝一杯？”他本来也是玩笑话，想着过生辰的时候喝点酒喜庆，许云川若是想喝，少喝几杯便是了……结果这小公子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情到深处，竟然一杯接一杯的喝个没完。
许云川酒量并不好，在丞相府因为他身体等诸多原因，丞相和夫人很少让他饮酒。此刻赵毅好几次想阻止他……却怎么都拦不下来。
“云川你别喝了，行了行了，喝多了会不舒服的……你怎么还也学会贪杯了？”许云川罕见的没有听他的话，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喝着酒。被赵毅夺下杯盏后又抱着个酒坛，直到仰着头直到喝到最后一滴。
“你醉了，快停下来！”“我没醉……没有、将军我们继续喝！！”见赵毅不作声，他又自顾自的拿起赵毅手边那坛子酒。
……
最后是赵毅把许云川背到寝屋的。他醉的很严重……最后动都动弹不了。赵毅把他扶在床上放平，却不受控制一般直直地看着许云川喝醉后的脸。冰肌玉骨，双颊粉嫩，水润的唇瓣微张，轻轻喘息着……赵毅咽了下口水，忍不住想别过眼睛。他想着这样和衣睡不舒服，夏天又燥热……他只能别扭地给他脱下外衫，轻轻盖上薄毯。
“将军……还喝，没醉……”他醉得糊里糊涂，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喝酒。赵毅怔怔地的看着他，又想起了自己那不会喝酒的大师兄。当时也是这样……那天晚上也是他们第一次……现在看到许云川的醉态，真是越看越像。
赵毅看他脸颊通红，很想在两处婴儿肥上捏一把，但是他很克制自己的心思，收了手拿起床边的蒲扇，一下一下地轻轻扇着。
清风拂过许云川醉醺醺又皱着眉头的睡脸，鬓边一缕发丝也微微扬了扬。也许是这风扇的舒服，眉头渐渐舒展，睡颜也变得恬静平和。赵毅坐在床边扇了一阵，自己也有点困了。正撑着头打盹的时候，感觉有人轻轻抓住自己的袖口，“不要走……”
……
天色已晚，都过了亥时。赵毅衣服也没脱，直接在床上最边处躺下。许云川本来乖乖的躺在他身侧，但毕竟喝了酒，睡觉也不像前几夜那般难以入眠。他无意识的翻过身，把手搭在赵毅腰上，赵毅一个激灵睁开眼。却发现与许云川相距不过几寸，呼吸可闻。
赵毅偏过脸看着许云川的五官，真的是越看越像……一个把持不住就陷了进去。他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许云川闭着的双眼，而后手指轻轻绕开，最终停留在眉心处。“怎么会这么像……”
不知这么看到了何时，第二天早晨，许云川紧紧搂着赵毅的腰，半个身子依偎在他怀里……以至于他睁眼发现赵毅时，心扑通扑通的跳个没完，脸上也“蹭”一下红了。
“将、将军怎么会在我这里”他自然是没敢说出声来，赵毅睡着时旁人看得到不可忽视的一股英气和英俊的五官，他眉毛很浓重却隐约有着亲和力，许云川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对他产生了不可描述的依赖。
他就这么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属实盯得人家过分，吞咽了一下轻轻把手从将军腰间拿开，手忙脚乱的别到另一侧穿衣。
赵毅醒来也没有多说什么，躲闪着眼神嘱咐他有少喝酒不许像昨天那样等等，便提着头盔走了。许云川一直目送着赵毅出门……心里不知道是怎样一番滋味，发了会儿呆才知道……原来想与一个人亲近是这么的难啊。
赵毅一开始心里其实想尽办法要疏离许云川的……从看到那张脸开始，他就很不是滋味。明明自己用五年伪装自己，麻木得想遗忘，许云川的出现让他那些细碎的记忆又一寸寸复苏，不断的冲撞着心腔，告诉他你还是忘不了、你还是爱着。
只是他没想到许云川愿意如此依赖他，他看起来又是那么脆弱……背着自己吃不下饭夜不能寐，还扯出笑脸说自己好多了。每一点拿出来细品，都会让他想起庄换羽。他甚至都没机会知道，他当年瞒着自己咽下多少血泪，只换得那湖边一处痴情冢。
这天许云川早早睡下却又做了噩梦，刺客拿刀直冲冲朝他劈下来……他却无处可逃。一睁眼一身冷汗，他吓得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待了好大一会儿。他真的无助到了极致，想着现在去找将军……他是不是已经睡下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将军出处灯灭了就直接回来，千万不能再打搅他，大不了像之前一样坐一晚上。
结果赵毅屋里灯火通明，他敲门后进去，只见赵毅在擦拭着他的长枪，只穿着白色里衣，不知道是不是要睡了。
赵毅看到他进来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着，“云川怎么主动来了可是有事找我”“我……”许云川看到赵毅笑脸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赵毅觉得他肯定有心事，不然这都晚上了，他也不会突然进来。
“不如我们坐着聊聊”许云川轻轻点头，赵毅就开始问了：“最近吃饭怎么样”“挺好的。”“住的呢？”“挺好的。”“周围环境还适应吗？”“嗯，还好。”“睡得好吗？”“……”赵毅看他突然不做声了，感觉发现了问题所在，又问了一遍。“你晚上睡得好吗？”……许云川低头搓着衣角，抿着唇不知道怎么说。“我知道了，你还是睡不好对么？睡不踏实还是……睡不着啊？”赵毅想从许云川脸上知道答案，可他还是低着头，发现赵毅看着他才抬起头。只见他摇摇头，又突然点点头，赵毅更是一头雾水。“睡得好还是不好嘛？”“我……不知道。”赵毅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后来从说道：“看来是不好了。”
赵毅在烛火映衬下的目光很温柔，但是许云川那么看过去能看出特有的冷静和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每每许云川对上赵毅这种平和眼神，都会有一种想流泪、想把自己内心交付出去的冲动。
“将军我其实……老做噩梦，害怕才……”“这样啊，云川别怕，从今以后别人会伤害你了，有我保护你还怕什么！”他看出来许云川的顾虑，又想出了好法子。“我一直以为让你高兴就好，随着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小心翼翼地护着你就是。看来是我错了……以后绝对不会这样对你了。”许云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将军你这是”“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军营，别天天憋在一处了。”和……将军一起训练吗？许云川第一反应竟是这样，又觉得不可能，抬眼看到赵毅背过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真的困了……但又怕许云川不放心，看他似乎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要不然……经过一系列思想挣扎，赵毅面色平静的对许云川说道：“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和我去军营，快歇息吧。”许云川以为赵毅想让他回去，也不管自己害不害怕了，赶紧站起身来心里想着是不是打扰将军了。结果被赵毅叫住，“一个人回去睡不害怕么？床挺宽敞的，睡我这里吧。”许云川看救星一样看着他，赵毅却已经让开地方：
“你睡里边，上来吧。”赵毅看许云川躺下后，自己睡到外侧。……明明刚刚还那么困，现在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反观许云川……似乎有他在身边，人家很安心，看样子已经睡踏实了。
赵毅一开始是背过身子睡，结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抓着一样，这时候许云川下意识地从后搂住他的腰……
赵毅忍不住翻过身，发现许云川呼吸很轻，光听声音根本分辨不出来他睡没睡着。“这孩子一看就睡觉不老实，”他想把许云川的手从腰上拿下来，触碰到纤细白嫩的手指时……他又不忍心了。
于是这两个人一个睁着眼，一个闭着眼，就这么面对面躺着。他盯着盯着就恍惚起来，竟然忍不住把他当做那个心心念念无法弥补的人。脑海里这两张脸逐渐变为虚影，重合到一起。他鬼使神差般搂住许云川的腰，慢慢揽过来。许云川感觉到他被轻轻抱住迷迷糊糊的唤了声“将军”，“我在呢，睡吧……”他在许云川背后轻轻拍着，俩人终于恍恍惚惚的睡去。
第二天，赵毅果然带着许云川来到军营。这是他第一次来这地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他看见赵满身银甲铁衣，觉得将军好生威武，又觉得赵毅变的严肃起来，他感觉自己应该庄重些，就挺直腰板跟在赵毅后。
赵毅让他在营外一个草亭里坐着，看他教士兵们训练。许云川自然是听赵毅的话，只要是跟将军有关的，他都看的极为细致认真。
赵毅今天打算教他们一些枪法和招式，他自己提着枪先比划了几招。赵毅在枪法自然是老将军赵仁诚所传，老将军将速度与灵巧都结合在一起，再加上本身的勇猛之势，在多次阵上冲杀时，助其杀敌万千，所向披靡。而赵毅自己后天创的枪法凶悍异常，虽说以长枪为兵器，却少以枪尖伤人，多以横扫力劈的招式为主，霸道非凡，杀伐之气十足。赵家枪法结合了长枪攒、刺、打、挑、拦、搠等精华，看起来勇猛异常，许云川不禁看呆了。
……话说这赵毅将军本身就长得英俊非凡，在加上将帅气质，让对他产生依赖的许云川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看了一个上午，似乎都忘记了酷热难耐的天气。一些士兵发现了他，也没有明说，只是凌风还是因为他的长相心有余悸，暗戳戳提醒赵毅：
“大哥啊，这么热的天气人家小公子怎么受得了，你让人家回去吧？”赵毅听了，回头看许云川……只见他一手托着脸，一脸陶醉直直的看着他，好像……也没有不舒服什么的，甚至能看出来他很享受。“好，今天你们练一练早点回去吧！”“谢将军！！”士兵们一溜烟儿的跑远，赵毅才发觉中了这家伙的套子。
许云川怔怔地看着赵毅向他走来，随即在他身边坐下摘了兜鍪。自始至终……许云川连眼珠子都没眨，赵毅忍不住笑了。“将军……你，”许云川正沉浸在某人的“美色”里，他这么一笑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以为你觉得这些无聊，结果还真就这么坐了一上午。”“不会不会！！将军枪法真好……真是英姿飒爽闻所未闻。”许云川一时间脑子空白，明明脑子里铺天盖地的溢美之词仿佛都想不出来了，自己听着都像溜须拍马……
“真的吗？”“啊……当然是，将军怎么都好。”赵毅觉得不能再这么和人家开玩笑了，就站起来带他回府用膳。
许云川只不过在赵毅屋里睡了一两日，便觉得不得冒犯回屋歇息了。他每每到晚上就想象大将军就躺在他身边保护他，所以也没那么害怕，渐渐的睡得很踏实。可赵毅就不一样了……许云川不在他身边他反而心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他就不会想到庄换羽，这也是好事啊……可是他还是睡不着，可能好久没人像大师兄那样倚靠着他，自己竟然还怅然若失起来。
好在赵毅在失眠了四五天后，终于理智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许云川了。即便是无心之举，但拿云川的脸去想庄换羽对谁都不公平，竟然自己忘不了爱人，又怎么能对未来的小丞相动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