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
第9章
“叶忱？”
在这个地方看到他，黄毛明显一愣。
以致于连生气都忘了，拧着眉头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叶忱没有回答黄胜平。
他用纸巾将手指沾到的灰一点点地擦干净，直到上面再也看不到任何脏污的痕迹，叶忱才抬起了眼。
比墨还黑的瞳眸，看着冷淡又平静。
黄胜平不知道叶忱想干什么，但心里却没来由得一慌。
该不会是来报复的吧？
他也没对叶忱怎么样啊。
不每次都未遂么。
黄胜平狐疑地看了叶忱一眼。
叶忱擦干净手指后，把纸巾扔在了地上。
和那堆被黄胜平踢倒的垃圾一起。
他跨过堆满垃圾的地面，朝着黄胜平走过去。
黄胜平的表情逐渐变得警惕。
“该不会你还想来找我报仇吧？”黄胜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眼看着叶忱的身影越来越近。
黄胜平有点害怕的同时，又莫名地觉得很好笑。
“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也会干这种事啊。”
他想到了那天在年级班主任办公室时，他们嘴里一口一个说着的品学兼优的‘叶忱’。
为此黄胜平还写了三千字的检讨，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前朗读出来。
但现在，那个‘好学生’竟然主动来找他，而且看上去来者不善。
黄胜平眯了眯眼。
叶忱竟然敢一个人来找他？
不可能吧。
他好歹也算得上三中一霸。
黄胜平觉得叶忱应该没有这胆子，但看着叶忱这幅从容的样子，心里确实有点拿不准。
他的眼睛往四周瞟了瞟。
狭小的胡同口并没有出现陌生人。
叶忱还真是一个人来的。
黄胜平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将目光放到叶忱身上：“喂，你……”
“你话很多。”叶忱在黄胜平的面前站定。
从他出现在黄胜平面前开始，叶忱一句话都没说，光听黄胜平在自言自语了。
叶忱有点烦了，问道：“能闭嘴吗。”
黄胜平：“……”
黄胜平：“……你妈的。”
叶忱很懂怎么激怒黄胜平。
短短八个字，让原本对现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黄胜平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强压着怒气：“你胆子挺大啊，还敢一个人来找我，怕是教训没吃够。”
叶忱笑了一声。
漫不经心，眼底毫无笑意，只有唇角微微翘起。
“我应该没吃过什么教训。”
十足十的嘲讽。
黄胜平彻底压不住怒火了：“你他妈找死吧！”
叶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那你最好别怂。”半晌，叶忱薄薄的双唇吐出没有任何起伏的六个字。
黄胜平连拳头都握起来了。
但仅存着一丝理智，让他回想起了今天上午，喻星澜在学校和他说过的话。
那些警告的话语稍微拉回了一下黄胜平的即将控制不住的怒火。
可叶忱还在火上浇油。
“怎么，不敢吗。”叶忱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会很想找我出一口恶气。”
叶忱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 。
他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安静又内敛。
但现在，‘好学生’身上的恶意却非常明显。
“被强压着在我面前道歉是不是很憋屈？还是被喻星澜打的那次让你觉得吃够了苦头。”
“所以。”
叶忱问道：“怂了？”
“你操你妈——”黄胜平忍无可忍。
叶忱的衣襟被拽起，面前是黄胜平被愤怒侵占的一张脸。
叶忱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拳头距离他的脸只剩下一公分。
只要黄胜平挥下去，他就不用再听到叶忱任何挑衅的话语。
差一点，他就这样做了。
“你有病吧！”黄胜平被气得嘴唇直抖索。
处分警告和挨打警告让他的动作生生顿住，咬牙切齿地看着叶忱。
叶忱等了他一会。
但见黄胜平没有任何动作，他眉头皱起：“不动手？”
黄胜平咬着牙没说话，只是恨恨地盯着他。
好像有点……下不来台。
黄胜平心想。
叶忱冷笑了一声。
原来因为嘲讽微微扬起的唇角被绷直，叶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冰冷。
见黄胜平真的不打算动手了。
叶忱抬起手，将黄胜平抓住他衣襟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挥开。
黄胜平没站稳，往后踉跄了几步。
等到他身形重新稳定，就只看到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叶忱身上的气压比先前更低了。
黄胜平明显能感觉到他阴沉的情绪，比先前带着恶意时和他说话时，更加让人觉得踹不上气。
怎么会这样。
黄胜平不明白。
但他却觉得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这才是叶忱真实样子的感觉。
什么好学生，什么安静内敛。
包括刚刚直白的恶意，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只有现在，森然又冰冷的样子，才是真实的他。
黄胜平忽然觉得一阵后怕，他呆呆地看着叶忱，无比庆幸自己刚刚停手了。
“浪费我时间。”
叶忱吐出这几个字，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胡同。
白蓝色校服的身影，给人一种割裂的错觉。
黄胜平有些恍惚地看着叶忱离开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
-
离开胡同后的叶忱的心情极度不佳。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叶忱面无表情地地走在人行道上。
初秋的凉风迎面吹来，撩起叶忱额前的发丝，却一点也没有吹散他不佳的心情。
喻星澜最近对他‘冷淡’了不少。
也许不该说冷淡，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喻星澜的注意力渐渐从他的身上移开了。
可能比一开始的普通同学关系要亲近一点，但和岑眠相比，实在是差太远了。
对，差太远了。
喻星澜连他不开心都没有发现。
今天甚至只和他说了三个字。
想到那简短的三个字，叶忱只觉得内心更加烦闷。
他站在路边。
飞驰的出租车从面前开过，叶忱却没有伸手拦车。
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脑海里被思绪塞得有点乱。
叶忱其实不太明白他的行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今天主动找上黄胜平是因为前几天，岑眠说的那番话。
岑眠说，他和喻星澜认识，是因为小学的时候，他因为长得女气，零花钱又多，总是被班级里面的一个胖子欺负勒索。
后来这件事被喻星澜知道了。
喻星澜帮他揍了胖子一顿，还把钱都拿回来了。
一开始，喻星澜也是不想带上岑眠这个麻烦。
但是后来，欺负岑眠的胖子屡教不改，喻星澜管来管去也烦了，干脆就默认了岑眠整天跟着他。
一直持续到现在。
叶忱像是得到了启发，在没有认真思考这件事是否可行的时候，身体先一步大脑进行了行动。
这是叶忱第一次，有种强烈的，想要主动留下什么的念头。
但是今天他并没有得到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黄毛比他想象中还要没用。
叶忱按了按指骨，强压下自己心头的不快。
只能找别的办法。叶忱心想。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继而打开了手机。
原本是想打电话让家里的司机来接他，但看着最近通话的界面，叶忱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个不太熟的名字。
叶忱表情微微一愣。
-
翌日。
叶忱来到学校的时候，喻星澜和岑眠早就到了。
他从教室的后门进去，一抬眼，就看见喻星澜蒙着个外套在桌子上睡觉。
岑眠则椅子反坐着，一边喝牛奶，一边拿着个手机在玩。
叶忱瞥了他俩一眼后移开了视线。
岑眠却在忽然抬起了眼。
看到叶忱的身影，他的唇角一咧，挥着手和他打招呼：“咦，你来了啊。”
岑眠这段时间没少抄叶忱的作业，连带着对叶忱本人都无比的热情。
“早啊，叶忱。”
听见这个声音，蒙着脑袋睡觉的喻星澜从浅眠中恢复了一点意识。
脑袋上的外套被他往下拉了拉。
“早。”叶忱应了一声。
不同于岑眠的热情，叶忱则显得冷淡了很多。
岑眠只当他性格是这样，心情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他又转回头继续喝牛奶刷手机。
喻星澜却在这个时候撑着脑袋坐起了身。
他头发睡得有点乱，起身的时候顺手抓了抓。
他张开嘴，嗓音带着浓浓的困倦。
“先别急着走。”喻星澜叫住了叶忱。
喻星澜今天买早餐的时候给叶忱多买了一份。
他低着脑袋，将还冒着热气的早餐从课桌里面拿了出来。
“……”叶忱看着喻星澜，眼神里有点迷茫。
“坐。”喻星澜说。
叶忱立马乖乖地坐下来。
黑色的书包放在岑眠的桌面上，叶忱坐在了喻星澜的对面。
喻星澜愣了一下：“你坐那干嘛？”
怎么，他旁边的椅子是长刺是吗？还特意绕到岑眠那边去？
叶忱没回答喻星澜的问题。
但见他这么问，叶忱又站起身：“那我现在换过去。”
岑眠咬着块面包，表情呆呆地看了看叶忱，又看了看喻星澜。
喻星澜：“……”
“不用……”喻星澜：“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就这么坐着吧。”
叶忱点了一下头。
他已经在家里吃过了，但并没有拒绝喻星澜为他买的早餐。
叶忱坐在喻星澜的对面，摘下戴着的黑色口罩，动作不疾不徐地吃着三明治。
喻星澜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昨天你走得有点快，本来想找你说点事来着。”
叶忱的动作顿住。
他抬起眼：“找我？”
喻星澜“嗯”了一声。
“黄胜平已经复课了，他昨天没有找你麻烦吧？”喻星澜问道。
昨天喻星澜就想找叶忱说这件事。
但他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叶忱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速度快到喻星澜都懵了好久。
要不是没有叶忱的电话，没准他都会打电话去问问叶忱到底有什么急事。
喻星澜盯着叶忱看。
叶忱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听见叶忱这样说，喻星澜放心了不少。
昨晚破天荒地努力写完了作业，导致他睡得比平时要晚，喻星澜现在困死了。听到叶忱没有被欺负，喻星澜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在早读之前再补会儿眠。
脑袋刚垂下去，就听见对面传来了一声“嘶。”
很短促的声音，像是不想让人发现。
但喻星澜已经听到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刚好看见岑眠好奇地朝着叶忱凑了上去。
“你怎么了？”岑眠关心地询问。
“没事。”叶忱拉开了一下两人的距离。
他轻轻抿起唇，用手中的三明治挡住了鼻子下面的位置。
刚好遮住了喻星澜的视线。
但旁边的岑眠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性格大大咧咧，没有发现叶忱是在刻意隐藏，直接就说出了口：“你嘴唇破了哎，怎么弄的啊？你之前的伤不是好了吗？”
喻星澜：“？”
喻星澜的眉头皱起。
“不小心碰到了。”叶忱低声回答着岑眠的话。
岑眠傻，信以为真，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教育叶忱：“那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伤口有点深啊，怪不得你要戴口罩，我还以为你是感冒了才戴口罩……”
岑眠喋喋不休。
要放在平时，叶忱早就觉得岑眠烦了。
但这次没有。
他听着岑眠像念经一样的声音，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吃着三明治不说话。
直到叶忱的手忽然被拨开。
他才疑惑地抬起眼。
是喻星澜。
喻星澜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卡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了头。
叶忱表情惊讶。
他想躲开，但喻星澜的动作的手却制止着他的动作。
叶忱嘴唇上确实有一道伤口。就覆盖在他的旧伤口上面。
不大，却很深。
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的一样。
喻星澜眼眸微沉。
“不小心碰到？”喻星澜问他。
叶忱的喉结轻轻滚动。
明明是温热的指腹，却让叶忱觉得灼烫。
一声“嗯”好像是从唇齿间挤出来似的。
“……我没事。”叶忱‘不敢’和喻星澜对视。
他细密的长睫微微抖动，随后垂下了眼，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喻星澜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