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前尘往事(七)
慕白拉着岚如从鱼洞钻回去的时候，被一群举着幽幽夜明珠的侍卫团团围住。
慕白心下一凉，莫不是他被发现了？
一个顶着圆圆脑袋的侍卫走上前，恭敬地对岚如行了一个礼，说道：“三皇子，国王在您的书房等您！还有，慕侍从，也一并去。”
书房内一片寂静，岚如看着坐在上首扶额气闷的父王，又看到右边椅子上慢悠悠喝着茶的大哥——地上尽是慕白给他从父王书房顺来的书册，还有从街市上买的坊间话本子……
书册被随意扔在地上，话本子则更多的被撕成了碎片
岚如的大哥，云嵩——那个慢悠悠品茶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说道：“啧啧啧，三弟啊！要我说你什么好呢？父王费尽心思保护你在这殿内不受欺辱，你倒好！一个新来的小子就把你的魂勾走了”
慕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什么碧落殿，不过是个破败荒凉的偏僻院子；什么保护，不过是当做犯人囚禁罢了——几本话本子，就被这样审问，还被倒打一耙……慕白真是想冲上去把他那张不干净的鱼嘴给撕烂……
慕白转头看向岚如——岚如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看着更加愤怒的老国王，急忙说道：“书册是我偷来给三皇子的，话本子也是我买回来自己看的看完硬塞在了三皇子的书架上，与他无关”
云嵩斥责道：“公子没有发话，哪有你这个卑贱随从说话的份！我看，三弟这等心思恐怕就是你带出来的！果真是不知礼数、粗鄙的人类！”
岚如抬起头，冷冷地说道：“不关小白的事！大哥切莫再血口喷人！”
“呦呦呦，父王，您看看！三弟如此维护这个人类，怕是别有用心啊！”
慕白看着岚如因愤怒、羞耻、悲伤而被涨红的脸……
他对面前这群人愤恨地吼道：“不过是几本书而已，三皇子已经成年了！被关在这没有人烟的破落院子五百年了！他有什么过错？不过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大司命的几句话，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真是躲在海底的懦弱的种族！”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短短的话语不仅无视大司命的权威，还暗示了老国王的软弱无能——当年妖界内乱，他们鲛人族不善战，被其他妖族逼入南海海底，毫无还手之力——这可是历届国王都引以为耻的事，所有人都不敢提……
如今，从这个人类毛头小子口中说出，更是充满讽刺
老国王一拍桌子，浑身发抖，指着慕白说道：“反了你个小子！不过区区人类，亏本王当初好心收留你们！你如今就是这样回报本王的？”
说罢，挥手对着侍卫说道：“来人！拉下去打八十戒鞭，再扔出南海！永远不得踏入南海！”
侍卫中走出两人，两人一人后压着慕白的一只胳膊，前去领罚。一只手臂忽地拦在他们面前，幽幽的声音说道：“今日谁敢带走他”
岚如周身的冷意让云嵩打了一个冷颤，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岚如。
在他印象当中，岚如是一个沉默寡言，喜怒不显于形，受到欺辱也只会默默忍受的人——但是此时的岚如却像是被抢走猎物的猛兽，蓄势待发，只等猎物被带离，便会上前撕碎抢夺之人……
云嵩把想说的话吞入了肚子里，抬头暗暗观察国王的神色。
果然，老国王的脸上更加阴云密布，他指着岚如说道：“你当真如此维护他？”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好好，我的好儿子！如今竟为了一个人类与我如此作对，那你也挨这八十戒鞭！你们永远不得踏出这小院半步！”老国王拂袖离去。
岚如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您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儿子吗？”
老国王正准备跨出台阶，听到了岚如的这句话，一个踉跄，差点被台阶绊倒，转而头也不回地离去……
云嵩在旁边幸灾乐祸道：“三弟啊，父王怎么会不记得你呢？若不记得你，怎么将你好好护养在这深宫之内呢？”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这笑声似在嘲笑岚如对老国王父爱的痴心妄想，又似在嘲笑他将被关入这苍凉的小院永生永世，再不可见那日月。
夜半，白晃晃的夜明珠被点亮，慕白扶着岚如小心地趴在床上，慢慢撕开了他的后背衣衫——衣衫已经与血肉连在一起，撕下来的时候，慕白听到血肉剥离的声音，只感觉阵阵心疼……
“疼不疼？”
岚如咬着牙，忍住发红的双眸，摇了摇头。
慕白打了一盆水，浸湿毛巾，将岚如的后背的血迹擦干，露出皮肉翻开的一道道伤痕。
他拿出玉丞相偷偷塞给他的金创膏，轻柔地涂抹，待到岚如的后背的伤都被涂抹了一遍，膏药也用完了。
慕白拿出新的衣服给岚如换上，自己站在屏风外等他。
“小白，进来吧……”岚如坐在榻边，对慕白伸出手，说道：“把金创膏给我，我替你上药……”
慕白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公子，我怕羞，我还是自己上药你先休息吧，我回房上药去了！”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只留下岚如坐在榻边哭笑不得——这个侍从，永远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慕白褪去衣衫，露出同样皮开肉绽的后背，强忍着痛，敷上一层金创药。药是他从西街市买的，看着觉得新奇，跟人界的不太一样，原本只是想买回来研究研究，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他的忍痛能力比岚如强多了——打小不知道从树上摔下来过多少次，也被山上的其他长老弟子打得躺在床上几天起不来……哪怕是掏出心脏给那个愚蠢的帝王时，也没有觉得有多疼。
天生天养的人最是皮糙肉厚，天带不走，地掩不住。
他想到那个没有受过一点苦的岚如——真是个傻小子，明明只要他一个人受罚就好，大不了被扔出南海。对岚如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侍从而已，再重新找不就得了……听话顺从的侍从一抓一大把，干嘛非要留着他……
既然你不愿意走，那我就强行拖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