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夏夜
万安城，万宴楼。
小楼是家酒楼客栈，门前两侧悬挂的红色灯笼已褪色，风吹过，泛黄的灯笼穗随风摇晃，破旧的木门不断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在空寂的夜里显得尤其刺耳。
万乐坐在房顶，拿着一壶茉莉红茶。
他生得好看，白衣白发，尤其那双圆眼，澄澈明亮，像极了初夏夜点缀夜空的星星。
他撑着脑袋，目光往下扫了扫，白羽师父不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喝酒去了……又撇过头看向隔壁的茅草屋，三工师父也不在。
万乐嗅着茶香，茉莉红茶是他亲手采摘制作的——红茶的浓香混合茉莉清香的味道，有着一种不知缘由的熟悉。
茶水喝到一半，忽觉夜色更加黑暗，仿佛有什么遮蔽了月亮。他抬起头，一个人影踏光而来，看不清样貌。
“啊！”那人摔在万乐旁边的屋檐上，瓦片哗啦啦地掉落在地，打破了夜里的寂静。
他揉揉屁股，自言自语道：“这个老君，法器一点也不灵！摔死本公子了……”
是一个年轻人，水蓝色的长发，细长的桃花眼，月光透过树梢洒在他身上，气若谪仙。
年轻人眯着眼睛，头微微一歪，拱手问道：“敢问公子是否名为万乐？”
“是……”
“那就对了!”年轻人从怀中拿出一截红线，向万乐伸出手，“我叫岚如，把手给我……”
万乐看着岚如把红线的一头轻轻缠绕在他的小指上，又把另一头缠在自己的小指上，然后低声念了一句咒语，红线像是与血肉相融般消失不见。
岚如勾了勾他自己的手指，万乐的手指也跟着颤了颤。岚如喜道：“不管何处，我亦能感知你的位置。”
“你我曾经相识？”
岚如看着茫然的万乐，双眸顿时黯淡无光——龙神说得没错，即使找到了万乐，但是他已在这人界不知轮回多少次，早已记不得那些前尘往事。
时间如静止般不再流逝，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茶香，周围悄然无声。
“嘭”的一声，白羽跌跌撞撞地进入大堂，一时间小楼充满浓重令人作呕的酒味。
岚如随着万乐落到了后院。
“稍等，我安置好白师父就回。”万乐拍了拍岚如的肩膀说道。
白羽在看到岚如时，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转而眉头紧拧，道：“是你？果然找到这里来了。”
“是我，白羽师兄”
万乐看着似乎相识，却并不友好的两人，深感诧异，却也并未多想，扶着散发着酒气的白羽去往后院住房。
岚如并不在意白羽的态度，转身走向二楼，陈旧的木板掉落些许碎屑，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小楼内回荡。门锁有些生锈，并未锁上，轻轻一推便已开启——一间布置得很是清雅整洁的房间，四壁书画琳琅，紫檀木的椅子和茶几，茶几上养着一盆盛开的莲瓣兰，淡淡的清香充盈着整个房间。
岚如不自觉地摸着那盆兰花，眼底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
“你也喜爱莲瓣兰吗？”万乐走进来，掩上房门，倒了一杯水给岚如，“这是我阿娘最爱的花。”
岚如的手一颤，哑声道：“你可知幽兰谷？”
“知道，位于人界的最南端，你来自那里？”
“不，只是我曾经残疾，有人不远万里推着我，去看那满谷的兰花”
万乐看着满目哀伤的岚如，心知他应不愿提起自己的残疾之事，便也不再追问。
万乐轻轻摸着兰花宽大而柔软的叶片，转而说道：“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甚至记不得她的容貌。”
打他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爹爹和娘亲，看着别人一家三口的场景，心生艳羡，扯着正在喝酒的白羽的衣袖，问道：“白师父，我阿爹阿娘呢？”白羽望着这个流着鼻涕的孩子，伸出袖口给他擦了擦，没有回答，转头继续喝酒。
岚如眉目间有化不开的哀愁，道：“苦了你了……”，转开话题问道：“三工师父在何处？”
“你也同三工师父相识？他就住在隔壁的茅草屋。”万乐惊诧道。
三工是住在小楼隔壁的茅草屋内一个中年人，不修边幅的模样让旁人都对他疏离嫌弃，整日躺在小院躺椅上晒他那满嘴的大胡子——在别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时，万乐手捧一壶从白羽那顺来的上好的千里醉，跪在他脚下，像模像样地行了一个拜师礼，死皮赖脸地要做他徒弟，学习术法。
想不到邋里邋遢的三工师父竟有如此气质卓然的旧识！
“嗯，也是一个旧人……”
城西河边的杨柳枝条垂垂，柳枝调皮地拂在坐在石头上的岚如脸上——他的眼角眉梢都是喜意，看着杏花树下练习法术的万乐。
“好渴！”万乐收回施法的手势，捡起从河里打上来的鱼，往旁边一丢。
岚如赶紧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万乐看着递过来的茶杯，心生疑惑——怎么这个家伙这么熟练这种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事？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小厮，难不成是勾栏里的跑堂？听说那里的人都穿金戴银，好不阔气！
“阿乐，你练习得怎么样？”岚如站起身，给万乐擦汗。
万乐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暖意——他打小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那座破旧的小楼，别人有爹有娘，独他没有，虽有一个师父，但是也似没有一般。从小到大，自己学会生火做饭，学会赚钱养活自己，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是习惯也就不饿了。
万乐眼角下弯，说道：“凡人之躯，修行法术难于登天……”
三工抚着浓且密的胡须道：“修道之人品阶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方可飞升成神。修道之路短则百年，长则千年。然则，修道之路视个人天资，不可妄自菲薄。如若化不了神，亦可延年益寿，增强体魄，保容颜不老。”
岚如挑了挑眉，扬起嘴角，说道：“那阿乐天资如何？”
三工转过去，负手道：“不可言语，不可言语……”
万乐和岚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