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溯源
临走前，唐雪奕看着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晨阳，昨晚答应妈妈的事还记得吗？”唐雪奕拉着儿子的手问。
“嗯，”唐晨阳点点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刚说过的话怎么会忘？”
“那就好那就好。”唐雪奕并不确定自己的预感是否来自这里，但是儿子的态度至少让自己昨晚一夜未眠的状态能得以缓解。
“妈，你这次要去几天？”唐晨阳问。
“最快明天就能回来，最慢三天。”唐雪奕给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帮他拿起书包，“你马上要中考了，这几天用心一点，好好复习，照顾好自己，等妈妈几天。昨晚我说过的话，这次也不会食言。”
两人一起出门。唐晨阳其实并没有多大信心能考上什么好的高中，这些年自己的成绩也一直不稳定。但是，这最后几天如果拼一下，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他知道妈妈所说的最慢三天，搞不好还是会有出入的，但这次他选择相信妈妈，而且这相差几天倒也无所谓，如果她能赶上自己的考试，那争取考个好成绩出来，正好也能让她开心一下。
这一边，唐雪奕心里牵挂着儿子，但是因为纪律的要求，也没办法每天跟晨阳打视频电话，只好希望能快点把人抓获；但是当时要办的案子，牵扯面也比较大，几个嫌疑人也比想象中更加狡猾难缠，处理起来还挺棘手，本想速战速决，却不如人意的成为了半胶着状态。
另一边，唐晨阳也真没有太在意这三天之约，毕竟对他来说，失约也是家常便饭了，只要这次回来后能兑现诺言，就很好了。他能照顾好自己的日常起居，这几天确实也没有再进那个游戏和那个聊天群，打算好好复习，备战中考。
但是电脑屏幕下方不停跳动的对话框以及不断艾特自己的推送，还是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退了吧……”他这么想着。前些日子里，自己跟这些人的聊天，想法与对话，都随着昨晚老妈的态度，出现了转机。但是，那些不停出现与反复引导和强调的字句，仍然会一直回荡在他脑子里。不看书的间隙，就会不自觉的又胡思乱想起来。
“她会不会因为我而影响工作啊……”
“这次的任务，不会因为昨晚这事让她不能专注从而有危险吧……”
“果然我只会成为她的负担罢了……”
“不是这样的！”他叫出声来，想否定及驱散那些想法，“如果我真的没了，老妈肯定也活不下去了……”
“应该是这样吧……”似乎并不十分确定，于是再对自己默默说几遍。接着，把鼠标移到退出异界群的选项之上。
这时，他发现另一个窗口，电脑端微信里，有一个好友添加申请。
下定决心，最终按下了退群后，他进去看那个申请好友的是什么人。
点进去才发现，不止一个。他大致看了一遍，好几个用户名一看就知道是那个异界群里的人，于是不予理会；但是最后那个，用户名是“唐旭”，这是他爸爸的名字。
于是他选择了通过申请。
“晨阳，你妈呢？”唐旭直接发信息过来。
“你真是我爸？”唐晨阳打字。老爸跟妈妈离婚后，两人鲜有联系，那会儿自己也没有手机，电脑只顾着玩游戏，压根儿就没有他俩的微信，后来妈妈给自己买了一部手机，才跟她互相添加了好友，方便联系。而老爸，这两年来，虽然到家来看过他两次，由于气氛尴尬，都是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两人从来没有在网上或者微信上有交集并联系过，这是第一次，所以他也想确认一下。
“啊？”唐旭继续发信息过来，“哈哈哈，你小子心里已经没有我这个老爸了吧？”
接着，发了一张小时候爸爸抱着自己的照片过来。
“额……”唐晨阳虽然已有多年网龄，但此时也没再多想，于是回复道，“妈妈出差去了，还没回来。”
“哦，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啊，”唐旭发，“你怎么样？”
“我也还是老样子，马上考试了。”唐晨阳并不想跟他谈昨晚的事，想着老爸今天可能也就是心血来潮，聊几句就完事了。
“好吧，”唐旭继续发过来，“今天晚上我带你去吃饭，5点左右，你到小区门口等我，我会去接你。”
“不用了，晚饭我自己会解决。”
“我还有点事跟你说，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想跟你谈谈今年暑假的安排。还是说，你已经恨我到不想见面的地步了？”
“好吧。”唐晨阳回复。他不想在微信里面聊这些，但是也许老爸觉得在微信上聊能更自在一点？
其实他觉得跟老爸并没有太多能聊的东西，见了面他最多也就是问学习情况等等。但是反正妈妈也不在，那跟老爸一起吃个饭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今天晚上的时间里，不全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要不要跟妈妈说一声呢？”他这么想着，然后给妈妈发了条信息。
唐雪奕正在开会，参会者的手机都在门外的盒子里。
“雪奕！”主持者在叫她的名字，“雪奕，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状态不行啊？身体不舒服吗？”
“哦，”她定了定神，“没有没有。”
这还在会上，总不能直接说自己在想儿子。
“那你看看，接下去的想法？”主持者问她，“这两天进展不大，没想到这个诈骗团伙也不简单啊。”
“是啊，”唐雪奕点头，“我原本的打算是在他们取款的地方直接抓人，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应该是通过线上转账，然后线下以小金额的数量，分多次在不同的地方提取。而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总数量庞大的提款，只能说明这个组织的人员，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嗯，”主持者点头，“你继续说。”
“现在这种集团诈骗，手段多样，而且始作俑者大多都是在境外操控，要实施跨境抓捕本就比较困难，”唐雪奕接着说，“国内我们现在只能先切断他们的渠道，把资金链控制住，尽量能追回受害者的损失。接下去，我的想法是，一边通知范围内各地警方配合抓捕，一边把已知的嫌疑人进行全网通缉，排查与他们有联系的相关人员；我们这边，还是继续对既定目标实施追查，一旦锁定，直接抓捕，毕竟要靠他们在国内引出境外大鱼，还是很困难，跨境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对口的部门去办吧。”
“嗯，就这么办吧，”主持者说道，“另外我也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会议结束后，雪奕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严队，我很担心晨阳，等这次事情办完，我想换个文职岗位。”
“啊？”严队看了看她，似乎有点惊讶，过了一会儿，他说，“等这个案子办完，回去再说吧，好不好？”
“我年纪也大了，不适合再待在一线冲锋陷阵了，”唐雪奕看着他说，“为了工作，我已经失去了老公，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雪奕，”严队想了想说，“毕竟现在紧要关头，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嘛。这案子你跟了那么久了，而且抓捕过程中，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只有你才能最好的控制住局面。所以，等这事情办完，回去再说吧。现在你最需要的是调整好状态，快一点了结么，你才好快一点回到晨阳身边。”
“唉……”唐雪奕也没再坚持，确实她也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只是这几天真的觉得好累，脑子里总觉得乱糟糟的，不能很好的集中精神，要是在抓捕的时候因为这样出了岔子，又被对方逃脱的话，岂不是平白又要拖延时间，消耗警力？
她知道自己也需要休息，要好好冲个澡，再想想明天的对策，争取两天内把这事解决了，自己就能回家陪儿子备战中考了。
毕竟这次出来，到目前为止，已经超出了自己答应晨阳的三天期限了，昨天联系了一下时，晨阳表示习惯了，让自己注意安全。儿子看起来的理解，反而让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唉，又失约了……”她感到很懊恼，同时也明白，心烦意乱只会让自己更提不起精神。一来两去，当她终于躺倒在床看到儿子发来的信息，已经很晚了。
“妈妈，刚才爸爸加了我的微信，说晚上接我去吃饭，然后想跟我聊暑假的安排。你要不要问他一下？”
“什么？”唐雪奕一下子又从床上跳了起来。
离婚后，自己跟唐旭联系很少，既然已经结束，就不想剪不断，理还乱，唐旭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再婚，她并没有去了解过，这两年来，也就是每年如例行公事一般来看一下儿子，留下一点钱，聊不了几句话，为了避免尴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怎么突然就关心起儿子来了？
她立马给唐晨阳发起视频通话，但是没有响应；打电话过去，传来的则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唐雪奕有点不安，拨通了唐旭的电话。
“唐旭，让我儿子接电话！”接通后，她差不多是吼过去的。
“雪奕？”唐旭的声音有点惊讶，“什么你儿子我儿子的？你儿子不是我儿子吗？”
“废话少说，让他接电话！”唐雪奕有点不耐烦。
“他怎么会在我这里？什么叫让他接电话？”唐旭似乎完全不明白前妻到底想干嘛。
“他说你告诉他今晚接他吃晚饭的，但是现在我联系不上他。”唐雪奕缓了缓，“儿子的事，你别跟我闹别扭，我很担心他，让他接电话。”
“晨阳真不在我这里，我也没跟他联系过。”唐旭斩钉截铁的说，随即补充道，“你担心他，怎么不在他身边呢？你又去哪儿了？”
唐雪奕直接挂断了电话，她并不想听前夫的说教。
但是，不安在极速的加剧。
她拨通了严队的电话，表达了担忧，希望能立刻退出专案组回家，却遭到了严队的训斥。
“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严队说道，“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晨阳出生这么多年了，你的工作激情都没减过，他现在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突然就扭扭捏捏了？也许他是出去玩了呢？”
“玩？”唐雪奕大声道，“有人冒充他的老爸把他骗出去的！”
“我听说你儿子网瘾很重，不会是恶作剧吧？这么大的男孩子，自己有网络经验，妈又是警队精英，每天耳濡目染的，哪有那么容易被骗？”严队淡淡的说，“总之现在你想突然退出我不同意，等到这案子结了，你打报告上来吧，我看你现在的状态，不调整回来的话，确实也不适合继续留在目前的岗位了……”
“我只是后悔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唐雪奕说完，挂断了电话，跌坐在床上。严队的话让她心灰意冷，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也是觉得自己平时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就乱了方寸，影响到他的大局，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可是现在，如果没有儿子的消息，她要怎么才能平静下来？
她给辖区派出所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让他们帮忙寻找唐晨阳，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反馈过来。
接下去两天，专案组确实在地方警力的配合下，在多地分别抓获了多个诈骗团伙成员，唐雪奕她们也成功锁定了既定目标，对这些人实施了抓捕。这些本无需赘述，但是在过程中，有一人拒捕，打算强行突围，结果被唐雪奕追上，一顿操作，险些丧命。如果不是有同事将她拉开，那人必定一命呜呼了。
跟派出所的联系一直在保持，但是刚开始并没有什么收获。他们通过现场以及监控的调查，判断唐晨阳是自己离开的，并没有被强行带走的迹象，初步认为是面临中考，压力太大，又有家庭因素，导致离家出走的可能性更大。当然，追查车牌，最后发现是租的车，而且车上人员身份不明，最后的行踪尚无法确定，因此也没定性，还在继续调查之中。
唐雪奕连连摇头，回到家里，自己开始调查带走唐晨阳的车子及车上人员的情况；另外，启动了自己所有的同学，同事，朋友等人脉，然后提供了唐晨阳之前玩的那款游戏及群聊的信息。经了解后发现，游戏本身没什么问题，至于那个群聊，由于唐晨阳已退群，要重新恢复那些聊天信息以及服务器情况，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唐雪奕的精神状态也在不断经受着考验，她连续几天四处奔走，根本没有休息的意愿，最终倒在了一个同学经营的网络信息公司的楼道里。
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了刑警队。当领导们还在研究如何对她抓捕最后阶段的行为进行处理时，她直接递交了辞职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