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壤之家(高鹿白)
2006年2月13日小年 高鹿白视角
寒假将了,惭愧一整个寒假都没有丰富自己。无所谓了,每一个假期要结束的时候我都会有这种想法,我管他叫做开学综合症。
和寒假看vcd看的烦的大多数早上一样,都在挂着爷爷奶奶遗像的一个屋子。这个屋子和我的屋子面积一样,两间室不过里面的屋子里放着爷爷生前的许多东西。
我熟悉的从旮旯处拖拽出一个木箱,打开锁。里面陈列着几把手枪和一些子弹。我戴上手套,细细品味着这些枪械。我会拆卸和完美的组装它们。很高兴从高一那年起,这就是我的本领之一,我用布蘸点油替爷爷保养着。
我最喜欢的是一把柯尔特m1911(美制枪械,服役时间最久的枪械之一)。
已经近三十年了,依然被我保养的很亮堂。虽然比不上新的,但也没有一丝锈迹。
我经常在保养结束之后,将它握起。于我的手,刚刚好只是偏大一点而已。我会瞄准一个地方,假装开枪。嘴里还会幼稚地喊pia、pia、pia。虽然没有至今没有开过枪,但我已经算半个神枪手了。
除了开枪我具备一个神枪手的所有素质,上弹夹,保险,上膛,到三点一线瞄准。像是一个什么功能具备但无法打电话的手机。
说到手机,一阵铃响
“喂。”
“我是天启,忙不?”
终于有人可以说说话了:“不忙,咋了。”
…
一番闲聊,是来自豫州的邀约。实在话我很想去豫州看看,因为从天启口中,他的家乡让他纠结。
我承认我对豫州不怎么了解,觉得那是个半不解放的地方。仍抵不住我常常对此感到奇怪,对于家乡的情感不都应该是热烈而赤诚吗。
他让我今天坐火车明天到他家,其实不用。张叔一直没什么事,辛苦一下我的老叔给他个惊喜。
好吧,其实我是有点私心的。听他说他女朋友和女朋友闺蜜也会去,我挺喜欢李维的。
我想早点到天启家第二天好和天启一起接她。我想带点好玩的,我记得去年有两个特别好的碟片,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尺度极大的。
不一会张叔就在外面等我了,我大概收拾了一个背包的东西。
和我妈道了个别就上车出发了。我妈还是老样子,嘱咐我注意安全之类的。
我和张叔在车上聊着,张叔问我:“你为什么不把行李带上,玩完直接去学校。”
“对呀!拐弯老叔!”
回去路上我心想高鹿白啊高鹿白啊,没有老妈收拾行李,自己连这点数都没有吗…
回到家里,我火速的收拾了一下铺盖。按惯例出久门就来爷爷遗像前点根香火。我走出爷爷这屋回头看了一眼又折返一次…
路上很快,天启家在豫州最北边。和我家就隔了一个冀州,路上还是很快的。大概11点左右,我到了天启所说的县城。
我发誓,这个县城看起来和“城”这个字一点边都不沾。按照天启的嘱咐,我找了辆出租三蹦子。天启用方言和开三蹦子的大叔沟通的目的地。确认好价钱后大叔让我上车,开什么玩笑。
我路上两个多小时都在哄张叔到地方让我开两天车,说那么多句好话保证那么多句张叔才同意的。我只是告诉他在前面带路就好。
告别张叔,张叔说他就在附近找地方住两天。让我有事立马汇报。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把我当小孩…
我开着车在后面跟着前面的三蹦子,走进村子里面。路好窄好烂。
大多都是土路,不过也不泥泞。庆幸豫州这两天没下雨雪。村子和村子之间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有的上面还盖着没有化的雪。
街上人看见我开着我家的车眼睛都不动了,我好奇他们看我干嘛。抛锚了吗,不应该啊,我没有感觉到啊。带着不解我只是继续走着。街上的人一群一群的,他们的衣服上许多补丁。
三蹦子把我带到一个村子旁边,一条小土路。直到我看见天启前我都以为三蹦子大爷在忽悠我。
我下车,扭头看见小路后头零零散散围了些人。我…哎,不管他们了。我转过头朝天启走去。
“你怎么开车来了。”
我本意是想带李维天启他们兜风的,可我从天启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悦。
看着情绪不高涨的天启,我只好带迁就的说
“这不是咱出行方便点吗。”
天启停了一小会,开口说
“…好…”
我试图打破尴尬
“后面的人在看什么。”
“估计以为谁结婚了吧。”
我纳闷的问天启
“啊?开车和结婚有什么关系。”
天启面色铁青
“这里只有结婚才会有车来…”
我又问
“一辆吗…”
他又答
“是的…”
我不好再说什么,我俩上车。听天启说前面要过桥,车过不去。只能返回去绕个远,到的时候已经中午12点了,终于来到天启村子。一样的注视,一样的驻足。我很讨厌这样的欢迎方式,嘴里也一直吐槽着。
我把车停在天启家门口,一个中年人带着耳暖的样子出现在我眼前。我想应该是天启的父亲,天启爸看我俩下车笑着朝我们走来。
“过来了,家里都好啊。”
“来了伯伯,托您的福。都好都好。”
我打开后备箱搬出一箱酒,第一次自己上门。我抱着酒有些青涩的学着大人模样说道:“薄礼薄礼。”
天启爸憨厚的回应我说:“薄礼啊,我还没喝过呢好好好。下次人来就行了。”
天启尴尬的给伯伯解释道:“爸…薄礼是谦虚的意思。不是这酒叫薄礼。”
说罢,天启爸用手摸了摸头。笑着:“这样啊。”又招呼我:“快进来,让天启抱着酒就行了。”
我把酒递给天启,作罢,天启爸笑着带我往堂屋走去z
天启家和我进入豫州后途经得大多房建一样,土糊着砖的。土里掺杂着许多黄色的我叫不上名字的草。走进屋内,我心惊叹。一大木头没有一丝遮掩的顶着梁,家里也没有一件家具是多余的。
几个低矮的木头板凳、和一张不高的桌子、墙上挂着几张伟人的画像、一个落灰的风扇、一个没有vcd的电视。
这几乎是天启家堂屋的全部家具了。
我想起叛逆期时和妈妈吵架曾还想过离家出走去流浪,我臆想过流浪的可能会住的房间,我尽力的把它们想的寒酸。想到我臆想的属于流浪者的房间,甚至优于天启家的客厅。
很快上菜了,天启妈妈样子看着很刻薄。此刻薄并非恶意,只是给人的感觉。天启妈妈端着菜,问我家里人都好吧。
笑着的样子是慈祥的。我生平头一次把刻薄与慈祥形容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还不到小年,没想到天启家午餐就是4盘硬菜。一条鱼、粉条焖牛肉、一只没有鸡头鸡屁股的鸡、一盘猪肉炒蒜苔。还有一盆…盆装着的烩菜。
我猜这就是天启天天唠叨的豫州特色大烩菜。奇怪的是菜刚码起,天启爸妈就往卧室走了。
我开始以为是要拿什么东西,可天启示意我快吃。
我问道:“伯伯他俩不吃吗。”
天启脸有些红尴尬地回我
“没事,先吃吧。”
我不解,印象中天启是个孝顺儿子。伯伯婶子不在我怎么下得去嘴呢,不管了。我起身往天启爸卧室走去,推开门…
天启爸妈在自己卧室配着馒头吃一盆菜、菜里有着刚才没看见的鸡头鸡屁股还有一些白菜什么的。
看卖相应该是昨天剩的。
我疑问道:“伯伯这是干嘛。一起吃啊。”
天启爸起身想把我推去房去,嘴里说着
“别管伯伯,听话。你吃你吃…”
不等天启爸说完,我就顺着天启爸推我的劲把天启爸拉出卧室,我说道
“来吧伯伯,你不在我俩这实在吃不下。”
一阵拉扯,推搡中还是我占据上风。像我是主家,天启爸妈才是客人。
见天启爸终于动筷子,我早就饿了。我笑着夹起一块鸡肉咀嚼了几下…
我皱起眉头想吐出来,我发誓是腥的。天启爸看出来我面露难看,问我:“怎么了?不好吃吗。”
我强忍着咽下,我真的真的不想让伯伯婶子伤心。于是我调整了一下表情回道
“没有没有,香着呢。”
我又夹起一块鱼肉…还是腥的,一样的。我还是强忍着咽下违心的我夸赞着:“好手艺阿姨,好吃。”
其他两样肉菜我根本没有想吃的欲望,我尝试了一下烩菜。奇怪,这素烩菜比肉菜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好在有个能吃下的,终于吃完饭。我是煎熬着的,我不认为我挑食,真的有股腥味。
天启应该也吃出来了,可伯伯阿姨津津有味的样子让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味蕾出了问题。
再次抽起天启爸的烟,感觉没有那么难抽了。我感触颇多的,怪不得我说大尺度碟片的时候天启都提不起兴趣。
在家电视看的我烦,猛然离开电视。我颇感无聊,我让天启带着我去转转。
为数不多的水泥路,为数多的绿色麦田。一路上我开着车,我问天启:“你家有地吗。”
“有啊,这里人人都有。”
“地主啊,要长工吗。”
天启顿了一会点了根烟
“我家全是长工。”又说“你还是换个地主吧。”
“别介啊,你家几亩地。”
“17亩。”
我震惊了“多少?17亩?”
“这还不算多的。”
我没什么概念,就是感觉挺多了。
天启貌似读懂了我心里想的什么,问我
“你是不是觉得刚才菜有点腥。”
我只能客气客气
“还好还好,一点点而已。”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们不舍得刮去许多内脏,对于腥味他们也更加相信只是肉原有的味道。去饭店没有腥味就会觉得肉不新鲜。”
我…是的,再次被震惊。我数不清这个一会被惊讶到的第几次了。我不解而十分不解的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清理好的肉是没有腥味的呢。”
“他们一年吃肉的次数都是个位数计算,我怎么忍…算了,你不会懂的。鹿白。”
好吧,我确实不懂。不舍的把钱花了却不完美的发挥价值,我怎么会懂这病态般美味。
天启带我来赶集,我只在课本里读到过集市。
于我而言,这像一幅画。一幅上个世纪的画,而画中的我像一个穿越者,我的穿着并不前卫,只是羽绒服和普通的裤子。
刚下午两点,人们把狭窄的乡道围的修长。我讨厌冷清,也讨厌这样的熙熙攘攘。我并没有逛下去的欲望,这里的人身上有股味道。说不出来的味道,我分不清好闻还是不好闻。
天启要去集市买点东西,说让我见识一下。我答应在原地等他,等他这会。
我开始试着强行理解这幅画,我点根烟依靠在车屁股上。我看着、注视着、疑问着、不解着,若有所思的欣赏着这幅画。
寒风透过人群吹向我,将我的烟吹灭。我将被熄了的烟往眼前拿了拿,看着黑色的烟头我不禁想,如果是我以此作笔雕刻着这幅画会怎样呢?
会比现在好吗?可我听见人群的吵闹总归是带着哈哈声。我再次看向赶集的人群,又不禁问自己、这难道不好吗?
我发现我开始慢慢理解我本以为我将永远不得其解的事,我好像明白,又只是好像明白。
就是这样,男人偶尔的臆想和幼稚都来的突然。在白日画梦的时候被一个阵甘甜的话声扯回来,看起来是一个同龄的女孩子。没有化妆,个子矮矮的。小家碧玉那种,她问我:“你是天启同学吗。”
天启这小子女人缘一直不错,没想到这地方还有这种女孩。我把烟扔了开着玩笑回道:“是啊,天启辜负你了吗。我可以帮你收拾这小子。”
那女孩笑笑:“没有,我是她同学。刚才看见你俩一起了,来打个招呼。”
还算天启有点人性,我伸出手说“:你好啊,我叫鹿白。”
我奇怪这女孩往后退了退,貌似不想和我握手。只听她说:“我结婚了,都是人,握手不方便。不好意思啊,我叫晓小。”
结婚?同龄人?!
“你不用上学吗。”
“我高中毕业就不念了,不喜欢念书了。”
“哈哈,还挺自由的。”
我的话貌似触痛晓小,我能明显感觉她脸色差了。只能再找话题:“结婚一定感觉幸福吧。”
“还好吧,怀孕后我经常心情不好。爱瞎逛逛。”
错愕着的我惊讶着,又是惊讶。数不清第几次,我发誓我不做作,可我…我不想再说我不理解等词汇。
只是她平静的回答让我错愕着的事情,像是日常而已。可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开端吗。就这句话而言,我藏不住惊讶的问道:“怀孕?真的?”
“不然结婚干嘛。”
好吧好吧,仿佛我才是井底之蛙。晓小见我不说话
“大学生,大学生活很丰富吧。”
这问题根本不用带着思考
“一点都不,平平常常稀稀疏疏的。”
“这样啊,食堂菜肯定不止几样了吧。”
“不知道。”
我的高中在家里走读,大学的饭菜我第一时间其实是吃不下的。可我有点同情这个女孩子只能说着一些善意的谎言
“大学啊,没什么。里面的人都不思进取,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吗,我听说大学好大。是真的吗。”
“没有了,只是比高中大一点。”
“奥,这样啊。”
奇怪,我尽力的迁就她。可她怎么反而不开心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吗。聊了一会她笑着和我摆摆手,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我确定是一种怪而不可言喻的好感。是的,我的保护欲望被激起了。我想加她个电话,她没有手机我就从车里拿了纸笔写给她。让她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她虽然拒绝。
可我还是强塞给她。她让我别告诉天启她来过,我大概猜到两人有一段孽缘。
天启带了点明天要吃的饭菜,给我买了个拨浪鼓。是全手工制作的,些许糙但我非常喜欢。
晚上吃饭,我夹起我觉得腥的肉。大口吃下夸赞“美味。”我吃,一块接着一块。伯伯阿姨看着我一块接一块,明显比中午放松许多。
其实我在某一个瞬间豁然开朗,我觉得腥的肉何尝不是二老的最大诚意。
晚上我辗转反侧睡不着,不知那一刻起,我开始理解天启对于家的纠结。而这种纠结,何不又名做“热烈而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