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双心桃木(十一)
鲜血滴落,戏台上骤然间没了声响,落针可闻。
刺眼的鲜红色,在略微昏暗的光芒下,显得有几分黑色,唯有那森森白骨刺的人心生寒气。
台下来客皆是面如死灰,想要逃走,却又不敢丝毫动作,王炳潜脸色一沉,眼中却是闪烁几分疯狂。
轰!
只听一声闷响,惊的众人急忙看去,却见酒水饭菜洒了一地,却是王炳潜愤怒之下掀翻了整张桌子。
“竟敢在家父的丧礼上胡言乱语!你们这个戏班是不想吃这碗饭了吗?!”
王炳潜面色铁青,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却是大步跨向戏台。
戏台之上,余年轻声叹息,似是失了兴致,将手中的惊堂木扔在一边,淡淡说道:
“够了,这出戏到此为止,剩下的你自己去跟你儿子说吧。”
说罢,余年却也不下台,拉过戏台上的椅子,坐了下来,似是觉得无趣,他回过头望向后台,高声唤道:
“小木头,上茶。”
“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洛梓便甜甜的应了一声,旁若无人的端着茶壶走了上来。
另一边,那王炳潜却似没有一丝害怕,大步走向戏台,伸手便去扯那自称王隐的家伙,大声怒道:
“少装神弄鬼,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那人被王炳潜一扯,踉跄的后退一步。随即转过身子,面向戏台下来的来客。
戏台之下,在座来客看清那人的容貌后,皆是呼吸一窒,而王芷眼神一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炳潜身子一颤,看着那人惨白的容貌,身子一晃,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涩声道:
“爹”
只见那人脸色惨白,身体枯槁,没有一丝生气,正是本该躺在棺材里的王隐王老爷。
“鬼!有鬼啊!”
也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台下宾客顿时如鸟兽一般,散的干干净净,只留一地狼藉。
而幕后的戏班众人,见状也是一哄而散,消失的干干净净。
一时间,除却台上余年师徒二人外,便只剩那相顾无言的王家父子,以及台下沉默的王芷。
沉默片刻后,王炳潜认命一般的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双脚神色痛苦的闭,上双眼,再次缓缓叫道:
“爹”
已为亡者的王隐,闻言却是向前踏出一步,伸手揪住王炳潜的衣领,用沙哑的嗓子,哀声道:
“潜儿啊,你为何要杀我啊?为什么?!为什么?!”
王炳潜抬起头,没有出声回答的意思,只是也无愧疚之意,平静的有些可怕。
见状,王隐见状神色一悲,缓缓松开了手。
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有谁会想遇到这种事呢?
自他得子以来,便对这王炳潜百般疼爱,而王炳潜向来也是极为孝顺,本以为该是父慈子孝,谁知却是如此结果。
鲜血仍在向下滴着,只是已然成了黑色,且有一股恶臭味。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要什么我没有给过你?为什么非要下此毒手?”
王炳潜闻言,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这次,您给不了我的。”
说着,王炳潜忽的咳嗽了几声,这才继续低声说道:
“这次,我要的是您的命,您肯给吗?”
王隐闻言一怔,茫然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
不知怎么的,王炳潜闻言却是冷笑起来,眼中更是闪过一抹疯狂。
只见他右拳紧握,重重捶着自己的胸口歇斯底里的吼道:
“因为我快死了啊!”
王隐身子一窒,一时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王炳潜举止却是越发癫狂,大声说道:
“爹啊,你不知道的吧,我患了肺痨,我已经五十多岁了,没得救了。”
王炳潜用手指指着头,上花白的头发,颤声道:
“我五十岁才得子,孩子他娘也在去年走了,我不能让孩子也早早没了父亲吧!”
“是!您长寿,能活百年,可是我命短啊!
王家谁不知道,您是靠着那柄剑,那柄剑一次只能护一人,您是长命百岁,可我得孩子却快没了父亲。
您活了一百岁了,够长了,可我只有五十岁,我也想活啊!
我只能把您害了,去得那柄剑的庇护。”
闻言,王隐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涩声说道:
“这些事,你从未跟我说过。”
王炳潜忽的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完许久,才一脸冷漠望向王隐,冷冷笑道:
“您怎么会不知道呢?给我医治的大夫,不就是您派来的吗?您当家当了几十年,府中上下,能有什么躲过您的耳目?
您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我快死了,可您却装作不知道,还刻意避开了我。
您这般模样,我怎么放心把我的孩子留下来给您抚养呢?
您该知足了,整整百岁啊,也是该分些给我吧。
您总说,凡事皆要与您商量,我也向来都是这么做的,可这件事我该怎么去说?”
说着,王炳潜自嘲一笑,轻声说道:
“我是不是该说,我想活下去,所以请您死一死?”
啪!
话音刚落,王隐便一脸怒气的上前给了王炳潜一巴掌。
“你这个畜生!”
王炳潜身子不动,生生挨下了这一巴掌,在脸上留下了一个满是血污的巴掌印,他望着身前白发苍苍,已化为鬼物的父亲,淡淡说道:
“我终是对不住您,打我若是解气,您便多打些吧?”
王隐已是个鬼物,早已没了呼吸,此刻却是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颤抖着伸手指向自己的儿子,怒道:
“自己有难处,便要去杀人吗!我何时这样教过你?!”
王炳潜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片刻之后,王隐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低着头老泪纵横,哽咽着说道:
“傻孩子,你的难处,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你是我的骨肉,我又怎么会不去管你呢。”
闻言,王炳潜一愣,却是有些茫然。
正是此时,原本在台下的王芷,却是不知在何时起,已是来到了戏台上,默默行至王炳潜身前,将一张白纸递给了他,随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轻轻蹲下身子,安抚着已经死去的父亲。
王炳潜心中一跳,颤抖着打开那张白纸,仔细看完后,却是汗如雨下,失魂落魄的跌倒在台上。
那是一封遗书,且字迹新旧不同,有涂改之处,显然写了许久,遗书中将王府上下,事无巨细,皆做了安排,而最后落笔、赫然写着“王隐”两字。
王炳潜失魂落魄的望着自己老泪纵横的父亲,低声呢喃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王芷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兄长,红着眼睛,颤声道:
“还不明白吗?爹早就准备好为你去死了!”
王隐佝偻着身子,老泪纵横,虽已是个鬼物,却哭断了心肠。
“你是我的骨肉啊,我怎么会看你为难?
可是我终是需要一点时间,我只是想多陪陪你们兄妹两个,你却不肯给我这点时间吗?
我可以为你去死,但我不能被你暗害,这样的结果你让我如何放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