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历史军事 > 蒲剧 > 第21章 晋腔 (生子)

第21章 晋腔 (生子)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邓鸿君和刘龙武他们并没有闲着,借着上次吉泽昌口中“八二三”事件引起的轰动,在快速发展农协会员的同时,也在加快对核心人员的筛选。在邓鸿君眼里,这些核心人员不仅要成为汾阴县各乡农会的领导者,还将作为党的后备力量进行重点培养,以此来壮大党员队伍。

    为了避免引起外人注意,范学森提前一天就去了坞堆村舅舅家,说是帮年迈的舅舅收秋。邓鸿君则和龙武吃罢晚饭,临出门龙武故意大声和爹说:“我和邓老师去屈村给农协夜校讲课去,黑了就不回来了,你早点关了门。”

    俩人说笑着往村外走,正好碰到巷子里串门的范乡约。范乡约在村子南头有个老相好,两人来来往往好几年了,难怪村人都觉得老相好的儿子长得像范乡约。范乡约只要得空,就借着串门去老乡好家私会。为了能长久霸占老相好,有多的私会时间,范乡约不惜拉下脸,给秦君杰说好话,安排老相好的男人到秦家大院下夜。这个男人一直蒙在鼓里,对范乡约的安排千恩万谢。

    天有点冷,范乡约袖着手,低着头,急匆匆走着。邓鸿君老远就打招呼:“范乡约,吃饭了吗?”

    范乡约抬头看见是邓鸿君和龙武,点点头说:“出去哇邓老师?走夜路小心点。”

    刘龙武忙说:“去屈村夜校讲课,我怕邓老师天黑走错路,陪陪他。”

    范乡约“嗯”了一声,自顾自走了过去。龙武压低嗓门对邓鸿君说:“这个范乡约,最近有点怪怪的,有事没事总爱来听咱们农会的课,有时还东问西打听。”

    邓鸿君说:“这两年不比前几年,尤其是前年,河东党组织遭到破坏后,形势越来越不利,现在党的活动基本转入农村和更加隐蔽。凡事要多留个心眼,你不看最近我把农会的活动转移到坞堆村了?即便如此,明面上也是讲讲农课,教乡民学学文化。尤其是今晚上的事,我连老胡和老李都没有通知。王文栋晚上要来,他现在是汾阴县委负责人,他来一是总结最近农会发展情况和存在问题;二是传达中共河东特委成立一事。三是在汾阴县发展党组织。”

    龙武一听老熟人王文栋要来,心里很是高兴,他觉得今后在汾阴县做事情更是有了主心骨。邓鸿君接着说:“最近你要留意,我总感觉到上课的人不如以前多了,来的也不是很积极。我侧面打听过,有会员反映县里最近有人找他们,承诺一些好处。甚至还有些会员反映说让他们重新组织农会。这可能是有人预谋要分化咱们。”

    “怪不得,我总觉得这个范乡约有点不大对劲,说话遮遮掩掩的。”龙武抱怨邓鸿君说:“你看看,当初你不听我的,我说咱们夺了他的权,看他还张狂不张狂?”

    “你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我感觉现在是有人和我们在争夺农会的主导权,不是争夺乡村的治理。如果再争夺下去,咱们的生存空间会更小。我们要借助农会来壮大力量,最关键的是如何做好农会工作,让会员相信我们。今天上头来人就是要指导农会下一步的工作。”

    龙武不再吭气,尽管天黑了看不到眼前这个年青人的脸,但从他坚定的语气中,从他对事情的冷静分析和判断中,龙武感觉到这个只有25岁年青人真的不简单。仿佛间觉得自己也成长了不少:他从一个目不识,为个人婚事加入滩匪,再到流落他乡跟着王文栋、邓鸿君学文化、学知识,尽管以他目前的认知,还上升不到忧心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对个人的命运也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但他总觉得与其任凭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决定自己的前途,还不如跟着王文栋、邓鸿君他们去改变,去抗争。

    纱厂机器已调试完毕,日本国来的技术员原本要很快返回日本,秦君民则希望他们能再呆半个月时间,等开始试生产后,确认没有问题再回去。但让他忧心的是,由于天旱,整个河东地区棉花大面积减产,加上临近绛州县已建好的大益成纱厂在大量收购棉花,晋汾纱厂想要正常投产估计困难重重。

    秦君民和日本技术交流完后,半靠着装好的机器想要休息一会。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是白天黑夜连轴转,明知道岚秀快要生孩子了,但他一直顾不上回家。闭上眼睛一会是岚秀的影子,一会又是机器的轰鸣声。他赶忙又让人叫来去大益成考察的厂长刘铁锁。

    两人蹲在机器旁边,秦君民问道:“现在工人培训的怎样了,接下来的生产有没有问题?”

    刘铁锁是秦君民从晋华纺织厂高薪请过来的技术骨干,对纱厂有一定的管理经验,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配合日本技术人员对招聘的工人进行培训。

    “技术基本能掌握,但还需要多一些熟练工人的引导。前几天去大益成考察,正赶上他们工人闹事,这些工人希望东家能改善伙食,涨工资。东家非但不听,还把几个带头闹事的工人开除了。这下可好,整个公司都乱套了。咱们可不可以趁此机会把这些人请过来。不过我担心……”刘铁锁没有说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担心这些闹事的人来了,搞不好还会带头闹事对不对?”秦君民摇摇头说:“只要条件优厚,我相信他们会安心干下去的。再说秦家又不完全靠纱厂。尽管这两年各地商号经营也遇到各种困难,但还不至于支撑不下去,这点你放心。”

    两人正说着话,李管家带着家里的使唤丫头小燕急匆匆走了过来。

    “三少爷,快回家吧,你媳妇生了,是个大胖儿子!

    “真的吗?”秦君民噌的站起身,瞪着眼睛看着小燕。

    “是真的,娃挺好的,只是少奶奶没经过这阵仗,折腾了快一天了,估计是吓得,老是哭,就是想见见你。”小燕说道。

    “快回去吧三少爷,月子里可不能让女人哭,下不来奶娃可要跟着受罪哩!”刘铁锁赶忙劝道。

    “行,快去寻个马车,我这就回去。”秦君民说。

    “车已准备好了,刘老黑在外头等着哩!”李管家说。

    秦君民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刘老黑已调转好马车头,二怪看见少爷跑了出来,忙搬出小杌扎,扶他上了马车。

    刘老黑和二怪坐在车辕两边,刘老黑扬起马鞭,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驾辕的枣红马发出一声嘶鸣,迈开蹄子飞奔起来。由于天旱无雨,去往县城的马路上堆积了厚厚一层浮土,马车飞驰而过,瞬间在马车后扬起长长一条烟尘。

    经过几天的秘密侦察,四娃和两个警察大约摸清了龙武他们的活动线路和活动方式。回来向秦君青汇报后,一大早,秦君青就带上四娃,到县府去找高普议商议。

    高普议正坐在椅子上翻看报纸。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放在桌子上的大茶杯冒着几丝水气,慢悠悠飘向空中,消失在射进来的光柱里。四娃扶秦君青坐下,识趣出了屋子,在院里溜达。

    “我正准备寻你呢秦所长,你倒亲自上门了。”高普议忙招呼秦君青,问他喝水不喝?

    秦君青摆摆手说:“要不说咱俩是‘狗皮袜子没反正’——想到一块了,你先说,说完了我再汇报这两天的工作。”

    “有三件事要和你通报一下,第一是件大事,接清党委员会秘电,说近期共党在河东地区活动猖獗,尤其是通过控制农会开展活动。最近我已安排人员在各村摸排,动员一些有势力的乡民积极参与农会,已经取得不错的成果。”说到这里,高普议拿出一张报纸,走过去让秦君青看:“你瞅瞅,这个叫汪铭的共党分子已经被抓获,此人6、7月分频繁在河东地区活动。”

    高普议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端起大茶缸结结实实喝了一大口水说:“共党首要分子被抓说明什么?清党开始了,对他们动手加快了,咱们也要跟上趟,尤其是你这儿,要有大动作,抓几个不听话的,如果是共党分子就更好了。”

    “这正是我一会要给你汇报的,最近咱警察所的人也没闲着。”秦君青说。

    “那我就接着说了。第二件事就是咱们警察所又换名字了,改成汾阴县公安局,接下来还要在各个乡设立分局或者分驻所。”高普议摆摆手说:“这次就不要再折腾搞什么换名大会了,让乡民看了笑话——三天两头换名字。接下来的事情比较多,比如哪些乡镇设分局,哪些乡镇搞分驻所,咱们都要好好研究研究,现在缺人手,尤其是一些分局局长或所长,一定要选几个靠得住的,你有合适的人选给咱推荐一些。”

    秦君青点点头。

    “第三件事我前面已提到了,就是对农民协会的改造,这是县长重点要求的。咱们警察所——不,公安局。”说到这儿高普议笑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公安局要配合好,对一些不听招呼的,抗拒协会改造的首要分子,该抓就抓,抓走了,才能给咱们的人腾位子。”

    “高所长,嗐,应该叫你高局长了。我发现你比我撚火多了!”秦君青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读书人,平日里看他文质彬彬,做起事来一点都不含糊。

    秦君青说了他的抓人计划。高普议说:“秦局长,做事情要有格局,不能光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刘龙武是要抓,但不是咱此次行动的唯一目标。我已经让各村乡约报了一份名单,刘龙武也在这份名单中,完了你让下面的人尽快行动,不用偷偷摸摸,要大张其鼓,让他们看看,我们这回就是要动真的,来硬的,绝不含糊。”

    秦君青接过名单,起身走到门口,回头招招手对高普议说:“走啦高局长,等我消息。”

    四娃看见秦君青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秦君民和刘老黑他们急匆匆赶回县城的家里,岚秀住的屋子已挂上了棉布门帘,屋前有谷草燃烧过的痕迹,秦君民心里清楚,这是生孩子的一种习俗。

    二怪尽管是岚秀的哥哥,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在门外候着,在心里替妹子着急。在汾阴,女人“坐月子”时,除了自己的男人之外,在孩子满月前,其他男子是不允许出入“产房”的。

    屋子里也拉起了厚窗帘,秦君民探头进去,借着屋外微弱的光,他看到岚秀疲惫的靠在铺好的谷草上面,闭着眼睛。她的脸色苍白,眼角分明噙着泪水。秦君民没有经历过女人生孩子,也无法体会女人生孩子时的复杂心情。但当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虚弱地睁开双眼,双目楚楚地望着他的时候,未等她的眼泪滚落下来,自己的心已经疼地融化了。他立刻想冲上去抱住心爱的人,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感受关爱带来的温暖。岚秀无力的摆摆手,指了指身旁,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发出微弱的啼哭声。

    接生的王婆子说:“三少爷,现在少奶奶身子还很虚弱,让她歇缓歇缓,喝点熬好的米汤,催催奶,一会娃儿就有吃的了。你快安排安排,把少奶奶娘家妈接过来,伺候她几天,这儿早晚离不开人。”

    秦君民仿佛又回到了现实中,他明白,现在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处理。他轻轻拉了拉岚秀的手,劝慰道:“好好歇一歇,我安排一下事情,待会就回来。”岚秀点点头,用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孩子,略带自豪地说:“是个带把的,男娃!”

    秦君民会心的笑了,让王婆子先侍候岚秀喝点米汤,他从屋里退了出来。

    “二怪,你自个能赶车不?回趟临河,把婶接过来。”秦君民说。

    二怪从刘老黑手里抢过鞭子说:“有啥不能的,放心吧,我这就回去。”

    “回来,”刘老黑喝道:“你就这么空手拉脚回去呀?不让人笑话,还说是东家不懂事哩!”

    “老黑叔,生娃娃的一些规矩我也不懂,你给说说,要准备什么?”秦君民问。

    刘老黑搓搓手说:“我也是看人家张罗着学了些。接亲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去哩!旁人笑话不说,还会让亲家母觉得是怠慢。让二怪先去街上买两只公鸡给亲家送过去。”

    秦君民忙叫里惠过来,让她给二怪拿点钱。里惠正不知所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想去安慰岚秀,语言又不通,也不知说什么好;想去给下人帮忙,又不知该做什么!丈夫的呼喊让她从尴尬中解脱出来,赶忙给二怪拿了两块大洋。

    刘老黑看着院里的谷草,拿了一把过来,在地上编了起来,然后把编好的谷草连根一起挂到大门外墙上。他告诉三少爷,这是让外人看,主家要了个男娃。刘老黑又吩咐其他人过来,让他们每人拿上一大把谷草:“可劲散,至少这条街上每家每户门前都放上带根的谷杆,让他们晓得,咱三少爷得了个宝贝儿子!”刘老黑似乎比秦君民看上去还高兴,他仿佛成了秦家的主事人,里里外外安排起来。安排完城里的,他又让人快去庙后村里也散谷杆去。

    安排完一切,刘老黑对秦君民说:“少爷,秦家有大事历来就有唱大戏的习惯,少奶奶又喜欢戏,这回少说也得唱个三五天的吧?”

    秦君民笑道:“唱,唱他个五天。不仅叫家里的戏班子,还要叫上秦腔和豫剧,三台戏一起唱,好好热闹热闹。你这就回去告诉李管家,让他马上安排!明天就开始唱。”

    庙后村的品字型戏台自同治年间开始,又一次罕见迎来了三个戏班子同台演出。而此时,由高普议精心策划,秦君青主导的另一场抓人大戏也正在各村拉开大幕。

    秦君青拿着高普议拟好的名单,带着县公安局的10多个警察,先赶到临河村,在范乡约的带领下,直扑刘龙武家。老刘和媳妇正在家门口杀猪,看到范乡约带着一帮人走了过来,忙放下手中的刀迎了上去。

    “你家二娃子呢?县公安局找他问话?”不等老刘答话,秦君青一挥手,四娃带了几个警察就冲进老刘的院子里。

    老刘赶忙赔着笑脸说:“老总,二娃出去好些天了,还有哪个邓老师,也不晓得他们忙啥了?他犯啥事了?”秦君青不理他,范乡约接过话说:“县里怀疑他们带头闹事,哪个叫邓鸿啥的,怀疑他是个共党。窝藏共党,是要杀头的。”老刘媳妇吓得不会说话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这个不省事的二儿子又会给刘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几个人正说着话,四娃带人跑了出来说:“刘龙武确实不在家,姓邓的也不在。”

    秦君青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又便宜了这小子。先去抓另外几个人。”他对老刘说:“回头告诉你家二娃,让他回来就到县公安局自首,说明情况,要不然过两天还会派人来抓他。”最后秦君青在范乡约带领下,抓走了农民协会的李福平和胡照奎。

    等县公安局的人走后,老刘派大儿子去村口守着,以防龙武和邓鸿君突然回来。想想又不放心,赶忙提着半扇猪肉到范乡约家探探虚实。

    走到院里,老刘喊:“乡约老哥,兄弟来看看你。”

    “稀罕呐老刘,成天提个刀子在村里东走西逛,从来也不见你登我家门呐!”范乡约在里屋故意问。

    “你这门楼子高嘛!我一个外来户,又是个杀猪的,哪敢上门叨扰!这不为了娃娃的事,想过来问问,这个挨刀的又諌下啥乱子了?”老刘掀开棉门帘进了屋里,在方桌上搁下肉说:“这是刚杀下的猪肉,老哥您尝尝鲜。”

    范乡约老伴笑眯眯说:“老刘兄弟太见外了,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快坐下说。”

    范乡约头也没抬,坐在椅子上继续嘬着手里的烟袋锅子,微弱的火星随着范乡约的吮吸力道忽明忽暗。

    尽管范乡约表现出了足够的傲慢,但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老刘还带着这么重的礼!其实还有一点,秦君青并没有和范乡约说龙武在农民协会这件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和犯下的罪行。也没有意识到此次县府要抓邓鸿君他们的决心。他觉得和前几次一样,龙武只不是在不听政府的话,过多的参与了农民协会的事,只要他能改弦易辙,没几天就会放回来的。

    范乡约添油加醋说道:“你家二娃一直不听政府的话,上回就带头到县里闹事。周县长宽宏大量饶了他,他还在到处活动,跟上哪个邓老师不学好。听人说他还要夺我的权哩!我等着他,看他娃娃有几个胆?”

    老刘赶忙赔笑说:“怂娃子不懂事,跟上别人学瞎哩!等他回来我就带上他去县里自首,保证下回再不敢啦!您老高抬贵手,在政府跟前多说几句好话!饶了他这回。”

    范乡约摇摇头说:“你两口子好人啊!要了这么个不醒事的娃娃。你回去吧!我明儿个去县城一趟,和秦局长说说这事。”

    老刘千恩万谢出来,回头在范乡约的门前啐了一口浓啖。天已擦黑,他赶忙向家里走去,生怕龙武和龙斌走岔道,冷不丁闯了回来。他这边和范乡约敷衍的时候,大儿子龙斌已悄悄去村口截住邓鸿君和弟弟,龙斌简单和两人说明了下午发生的事情,又告诉他们李福平和胡照奎已被县公安局的人带走。龙斌让他们赶紧跑,千万不能回来。龙斌虽然识字不多,但他深知一个道理,和政府打交道,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冠冕堂皇的话听听就好,绝不能当真。要不然去自首了,肯定回不来了。

    邓鸿君和龙武连村子也没敢回,连夜向坞堆村跑去,他们要告诉王文栋和其他农民协会负责人这个消息,赶紧想出应对办法,减少损失。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