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历史军事 > 蒲剧 > 第4章 晋腔(娶妻)

第4章 晋腔(娶妻)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进入腊月,日子快到简直来不及数,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八,秦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上上下下喜气洋洋。过年的气氛和娶亲的氛围混合在一起,更加显得热闹非凡。红色的宫灯一直从秦家的大院门口延伸到各个四合院内。

    下人们每个人都像是要当新郞官,脸上洋溢着微笑。他们从腊月二十六就开始忙碌上了。擦拭着每个窗台,清扫着每个巷道,装点着每个转角。尤其是秦家祠堂,喜庆中不失肃穆,红色的蜡烛在幽暗中发出淡淡的光亮。秦家先人的供桌上摆放着四碟八碗,香炉里的香燃烧着,香灰时不时掉落下来,随风四处飞扬。

    杨氏让管家宣布给下人每人赏一块大洋,这对于穷苦人来说,过年简直像捡了个元宝,别提多高兴了,有人已开始盘算着给媳妇扯块布,一家人都做件新衣裳。不过管家也交代他们:如果有人问,只管说是三少爷要娶媳妇了。

    秦君青住在东院,是一座三进式四合院,最后边是一个小花园,平日里他总喜欢和一些狐朋狗友在小花园里猜拳喝酒,弄得乌烟瘴气。好在是离秦老爷的院子较远,父母亲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今天秦君青的院子除了挂满宫灯外,还比别的院子多了些彩带。就连他的卧室,床上挂上了红丝绸拉花,崭新的红绸缎被子铺满了床。

    母亲杨氏一早就让人来叫秦君青,下人四处找寻却不见他人影。直到秦君民的迎亲队伍要出发了,母亲杨氏也没能和三儿子说明情况。

    秦君民骑着高头大马,头戴插花礼帽,上身穿红色丝绸长马褂,足蹬日本留洋锃亮黑皮鞋。肩上斜挎用红绸布盘好的花红,人显得非常精神。

    唢呐吹奏完毕,开始放铳,每一个铳可放三响。铳声震耳欲聋,声音响彻云霄。

    铳声毕,唢呐声再次响起。迎亲队伍出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秦君杰的小儿子,挑着一个小扁担,一头挑着一只卧在竹笼里的公鸡,一头挑着一个银酒壶,上面绑着一棵葱。如果是一般人家娶亲,锁呐班子只有四人,一个鼓手,一个打镲,两个吹唢呐。而秦家就不一样了,九人组成的唢呐班子,六人吹唢呐,一人敲鼓,一人打镲,一人敲锣,唢呐声此起彼伏,一路不停歇。四匹枣红色马相跟着往前走。放铳手时不时还要连放三响。

    迎亲队伍绕着庙后村主要街巷走了一圈,在即将出村的十字路口,被村人拦住了,要求唢呐班子吹奏一曲。这是汾阴县一种风俗,但凡娶亲或者丧事,如果有人拦,则说明主家的人缘好。

    唢呐班子摆开架势,在一阵急促鼓声中,一曲《张良归山》响起。鼓、镲、锣三种乐器声音交织在一起,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乐器手摆出一副互相挑逗的姿势,场面非常热闹,引得围观路人纷纷叫好。

    枣红马早已见惯了这样的热闹场面,即便是放铳声响起,它也是轻微摆动脑袋。秦君民坐在马鞍上,双手拉着缰绳,身子随着马的晃动而晃动。他耳朵里响的是唢呐声,心却早已随着他的实业梦飞到千里之外的河南汲县。

    汲县富商王锡彤民国8年开始在汲县兴办纱厂,经过两年努力,民国10年纱厂开始投产,已成为当地颇有影响力的实业。而晋南的情形则与汲县类似。尤其是庙后村周边,西临黄河,滩地沃野千里,是种棉花的良田。秦君民查阅了一些资料,了解到从明朝万历年间开始河东各县就普遍种棉花。当时官府年征收棉花约10万余斤,棉布近20万匹。慈禧太后逃往西安路过晋南时,发现晋南盛产棉花,还下令在绛州筹建纱厂。可惜承办官员将大部分款额私分,致使纱厂难以投产。秦君民决定年后即刻动身前往汲县考察,争取将纱厂引到晋南。

    今天的婚娶对他来说多少显得有些无奈。他和母亲再三争执,但性格刚烈的母亲不要说三个儿子,即便是父亲,生活中也要让她三分。他并不想帮弟弟去做这样“娶妾换妻”的卑劣事,也不想参与这些生活琐事。从所谓说媒、定亲、换帖、纳彩、请期,他统统没有参与。只有到了亲迎,他这个所谓新郞官才算是出现了,而根据母亲的安排,拜堂、入洞房都是弟弟君青的事。岚秀他并没有见过,只听人说长得漂亮,因此打心里他更不愿意这样做。

    就在秦君民胡思乱想的时候,几声铳声将他拉回了现实。迎亲队伍出发了。

    冬日的黄土塬原本就十分萧瑟,一株株干枯的蒿草在野风中颤抖着,被风吹折的蒿草则随风在地上翻滚着。迎亲队伍尽管人数众多,但在这荒野里,在这长长的小径上,拉长的队伍显得稀稀拉拉。乐人时不时吹奏几声,呜哩哇啦的唢呐声在空旷的黄土塬上发出幽咽的呐喊,有几只鸟被铳声惊起,飞快地掠过人的头顶,翻越沟沟梁梁,消失在远方。残雪斑斑点点躲藏在南阴处,慢慢融化的雪水让周边的植物变得湿润起来,让人在冬天里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从外面鬼混回来的秦君青走进大院并没有感到奇怪,每年过年秦家大都如此,只不过是今年正赶上老二娶妾,宫灯挂得多了点。等回到自己院子里,他才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头。他叫住正在忙碌的刘老黑问:“老黑,这是弄啥哩!院子拾掇得像是我要结婚似的?”

    刘老黑故作惊讶说:“三少爷,你还不知道?今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不信你问旁人。”

    正在忙碌的几个下人也点头称是。秦君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人忙说老太太一大早就找他,愣是寻不见人。

    秦君青连忙往母亲的院子里走,下人想去搀扶他,他一把推开了。

    由于走得匆忙,他几次差点撞上来来回回忙碌的下人。

    “娘,娘,你们到底是做啥哩!咱家今天谁娶媳妇?”秦君青一瘸一拐掀开母亲的门帘,走了进去。

    “你还有脸叫唤,一大早就让人寻你,你死哪去了?成天就知道和这些狐朋狗友鬼混,不学一点点好。”母亲板着脸从里屋走了出来。

    秦君青刚才还忿忿不平的气焰立马平息了许多,站在原地听候母亲训斥:“你老大不小了,要不是腿脚不便,早该娶媳妇了,也不用为娘跟上你操心受累。娘之所以这样做,是我太了解你,早和你说你一定到处张扬,带上你的狐朋狗友骚扰人家女子,弄不好鸡飞蛋打。这女子娘打听过了,人本本分分,家里没权势,也不会起啥乱子。说是给老二做小,一家子欢天喜地的,现在成了秦家媳妇,不定乐成啥样了。你只管在家等着拜堂入洞房就行。”

    听娘一席话秦君青早乐懵了,忙向娘磕头道谢。秦老太太忙让本家几个女人领三儿子回自己院里拾掇。她怕秦老爷听了这些事心烦。

    岚秀家这一日也是人声鼎沸,她要嫁给秦家的消息几乎轰动整个临河村。如果不是和秦家有婚配,岚秀出嫁最奢侈的衣服,大约会是一身红绸缎缝制的棉衣棉裤。只不过棉裤要比平日里更贴身。但秦家给她送来了红色的衣、裙、鞋、袜,并配有凤冠霞帔。本家一女人用红线给她开脸,她盘腿坐在自家空旷的坑上,炕上铺着母亲亲手缝制的红绸缎被子。阳光透过麻纸裱糊的窗棂,温暖的照耀在她光洁的面容上,显得恬静而温润。

    院子里搭着帐篷,人们围坐在圆桌前,吃着、喝着,猜拳声和说笑声混合在年味已经浓郁的空气中,仿佛泥土中也透露着一种芬芳。

    秦家来人正在吃席,秦君民所在的桌子正好在窗子跟前,他看着一桌子饭菜,只是象征性吃了几口,大冬天里吃席,确实有点冷,他忍不住喝了一口酒。岚秀的父亲在本家兄弟的陪同下,正挨桌敬酒。晋南人敬酒,很多时候是“装腔作势”,本家兄弟拿着酒壶,作势要给全桌人敬酒,嘴里说着“来,多喝点”。其实手里的酒壶并没有要倒酒的意思。而酒席上的人则赶忙摆摆手,嘴里说着“不咧不咧”。推辞不过则推出一人为代表,连喝三盅酒。挨桌转下来,往往一壶酒都喝不完。乐人吹奏着“慢摆场”“紧摆场”“披马令”,一曲接一曲,吚吚呀呀。

    岚秀坐在炕上,收拾停当,盖头蒙头,她觉得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她在盖头里可以睁开眼睛,可以做各种表情,可以想各种心思。她没有见过窗外这个男人,也没有经历过多少男女之事。她想起了《柜中缘》许翠莲的唱词:

    无奈我拔簪刺窗偷眼望,顿觉得引来梅花一线香,细眼瞧,蝼蚁也恋春色早,情切切倒拖花瓣上东墙。

    许翠莲不愿意隔窗怀春,最终走出大门享受春色,“飞银针”为自己做起嫁妆。

    现如今岚秀只能坐在炕上,藏在红盖头里,想像着前来迎娶她的男人的模样,穿着他送来的嫁妆。

    酒席吃毕。秦家不等帮忙的村里人来讨要喜钱,就已经大把大把将铜钱扔了出去,引得众人乱抢。本家已出嫁的嫂嫂把岚秀从屋里搀了出来,引到祖宗牌位前。司仪则大声招呼:“请舅家人到前面来”。又喊:“请新郞到前面来”。

    让新郞和新娘手牵喜绸在祖宗牌位前站定。司仪又请新娘父母在祖宗牌位前分坐两边。岚秀娘在村人的逗笑中急忙走到椅子前。这个女人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红棉袄,笑得有点拘谨。岚秀爹更是笑得不自然。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穷得全家人都要合穿一条裤子的人家,居然能和汾阴县首富攀上亲家。

    由于隔着盖头,秦君民并未曾目睹岚秀的美,不过从她凹凸有致、不胖不瘦的身形来看,君民能隐隐感觉到这个女子的精致和美。她虽生在贫穷人家,但一步一履,一颦一笑,似乎天然就是来富贵人家做媳妇的。越有这样的感觉,秦君民越发为岚秀感到不值,越发懊悔做出“娶妾换妻”的决定。他随着司仪的口令,机械地叩拜范家的祖宗、岚秀的父母。

    在就要离别时刻,岚秀终于发出嘤嘤的哭啼声,她头磕在地上久久不愿意起来。她一来是在哭声中拜别父母,感念他们他的养育之恩;二来是在哭声中感叹自己将要面对的不确定人生;三来是在哭声感慨自己和龙武短暂到无法说清的情感。她的情愫似乎刚刚开始,像一个游走的灵魂一样,还没有选择好安放的地点就已经匆匆结束了。

    新人上马,两位本家人点燃绑好的干草火,滚滚浓烟中,两人围着四匹马正反方向转了两圈,然后将两把干草火扔在一处,任其熊熊燃烧。其寓意是祝福一对新人合二为一,幸福美满。

    四匹马在临河村里走一圈,老范家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但有一双似乎要喷火的眼睛,则一直在送行的人群中游荡。送亲队伍走到村口,岚秀在本家女人的搀扶下下了马,换乘轿子继续前行。铳声在空旷的黄土塬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龙武坐在黄土塬上高处的一棵枣树下,手里拎着一个空酒壶。他望着送亲队伍远去的背影,眼里沁着泪水。岚秀的离去让他万分心痛,他在内心深处不断发问:“凭啥,有钱人想娶谁就娶谁?凭啥,自个喜欢的女人就不能留在自个身边?”

    “岚秀,我一定要娶你回家”。龙武对着已经看不到人影的迎亲队伍喊。他的声音在寂寥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更显苍凉。

    乐人吹吹打进了庙后村,岚秀在娘家人搀扶下出了轿子,又骑上马,铳声响起,一行人向秦家大院走去。

    秦家大院是一座封闭的院落,占地450亩,大院由三横两竖五条巷子和秦家花园组成,秦家人分散居住在16组院落180间房屋里。大院院墙三丈三高,上有走道相通,配有女墙和垛口。晚上大门从里关闭后,院墙上有保安团彻夜值守,外人很难进去。

    迎亲队伍到了秦家大院门口,秦君民和伴郞先行下马,由乐人带回去参加净房仪式。而此时,秦君青早已穿戴齐整,站在大院里等候。秦君民趁机回到自己的西院里,总算摆脱了“娶妾换妻”闹剧的困扰。

    秦家的“全福人”走进婚房里,用高梁新编的绑有红布条的笤帚沿炕四个角扫过去,边扫嘴里边念叨:“净房、净房,金玉满堂。要小子,要喔能打会算滴,可不要喔拉骡卖炭滴。要女子,要喔能裁会剪滴,可不要喔眦眉瞪眼滴。一年生一子,十年生五对,花花搭搭要半坯(炕)”。

    乐人在院里吹奏着“紧摆场”,半只曲子不到,全福人净了房,出来将一块红布条挂在门楣上,然后闭了门。乐人又领着秦君青和伴郞,出大院门迎接岚秀的娘家人。下人看见秦君青他们走出来,两人忙点了干草火,朝正反两个方向绕着新娘和新郞转了两圈,此时的铳再次响起,火药加上干草的烟火,岚秀娘家人愣是没有发现,此时的新郞早已不是他们见到的秦家二少爷了。

    岚秀娘家人被迎接到东院花园里准备吃酒席。新郎新娘先到秦家祠堂,在司仪的引导下,跪拜天地、跪拜秦家列祖列宗。

    然后又到北院,给秦老爷和秦老太太行礼。最后再回到东院,在院子里举行拜堂仪式。等司仪喊完夫妻对拜,四娃领着一帮人早冲了上去,扯下门楣上的红布。岚秀的三个哥哥虽然也想冲上去,但碍于秦家的事势,只是做了做样子。二怪看到出来进去的都是君青,才知道秦家玩了一出“娶妾换妻”的把戏。尽管三少爷名声不好,但妻总比妾强,又何况是秦家明媒正娶,这多多少少让二怪为妹子感到高兴。

    举行完拜堂仪式,新郞新娘还要去后土祠去祭拜后土娘娘,由于路程较远,岚秀娘家只去了舅舅和姑姑两家亲戚。秦家则派了六辆马车,拉着新郞和新娘,秦家的主要亲戚去后土祠。

    后土祠的品字型戏台上,此时此刻正唱着两台戏,西台是从西安请来的秦腔戏班唐风社,东台请的则是临晋县吴王的桌子戏热场。桌子戏是在戏台中央摆放两张桌子,10多人 又弹又唱,吼声震天,算是品字型戏台的千古奇事了。唐风社唱的是秦腔《五典坡》里的唱段。在岚秀坐的马车经过戏台时,她的耳朵里只听得“辇内羞煞女红妆,荣华富贵非我愿,愿绣球打中如意郞,恩恩爱爱如相宾,做一个梁鸿与孟光。”她忍不住透过盖头的下方,审视着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新郞来。而秦君青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骚痒,几次试图掀起新娘的盖头,都被岚秀的伴娘娘家嫂子挡了下来。

    新郞新娘下了马车,拾级而上,往后土娘娘庙走去。岚秀由娘家嫂子搀扶着往前走,秦君青则扶着四那娃的肩膀,一瘸一拐艰难往上走。

    后土娘娘庙正殿门口上联为“后土福泽后世轩辕设坛祭祖”,下联为“汾水滋养汾阴百姓齐颂神恩”。后土娘娘端坐殿内,双目微垂,似满含怜意。

    司仪请秦家舅家、姑家、姨家上了香,又分别请岚秀娘家亲戚上了香。然后请新人双膝跪地,嘴里念叨:“后土圣母台上坐,我跪台下代言传:一烧高香求平安,子子孙孙没病染;二烧高香求富贵,金玉满堂不亏心;三烧高香求儿孙,贵子千金送上门。”念毕喊:“新郞新娘谢后土娘娘。”然后从旁边的花束上拔下两朵纸制黄花,送给秦君青。一旁搀扶他的四娃赶忙要替他接住,司仪制止他说:“又不是你娃结婚,你凑啥热闹。”

    外面铳声再次响起,祭祀仪式完毕。

    岚秀娘家送女的亲戚离开庙后村时天已隐隐有点暗了,喧闹一天的秦家大院渐渐归于平静。秦君青在狐朋狗友轮番敬酒后已瘫倒在炕上,岚秀披着盖头在屋里坐了许久,直到听到君青的连连鼾声,才知道整个东院早已客走人静。她轻声叫了几句君民、君民。回答他的却只有如雷的鼾声和寂静的夜空。

    岚秀沉默一会,只好自己轻轻掀起盖头,由于坐得有点久,她感到腿好像已不属于自己使唤,扶着桌子两次用力才站立起来。屋内空无一人,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向院子外边张望,整个院子仿佛笼罩在一种荒芜的肃杀里,除了前厅里有一丝光亮,四周寂静得令人不安。

    正当她手足无措时,下人在院里问:“三少奶奶,天黑了,我给你点上灯吧!你吃点东西。”

    这一声让岚秀如释重负,赶忙拉开了说:“点上吧!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下人点了灯,端上来几碟小菜和两碗汤面。

    “老太太吩咐了,说今儿个累了一天,不用一起吃饭,早点招呼少爷歇息。”下人说:“有事少奶奶喊我们,我们就在前院里,夜里有人值更。”下人说完虚掩上门出去了。

    “君民,君民,你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岚秀摇了摇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我是君青、君青,你是我,我君青的媳妇。”男人说完试图去抓岚秀,但没能够着。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秦君青干呕了几下,转了一下又爬在了床上,嘴里喘着粗气,脚露在八步床外。一股难闻的酒气扑了上来,岚秀用手在鼻子前扇了几下。她有点糊涂,记得哥哥二怪说要嫁的人是君民,眼前这个叫君青的人又是谁?她喝了点水,也无心思吃饭,眼下的疑惑加上连日劳累,让她不敢到床上去,只是靠在八步床的柱子上闭眼休息。

    正当她感到整个世界就要进入混沌之时,有人突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她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是我,龙武!”岚秀赶忙起身吹熄了灯,将龙武拉到客厅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家大门把守这么严。”

    “我是趁今天迎亲人杂混进来的,在床下躲了好几个时辰。本来只想见你一面。不曾想你原来被秦家人合伙骗了。不要再犹豫,走得远远的,只要和你在一块,到哪都行!”

    龙武原本想岚秀明白事情的真相后,会义无反顾和他离开秦家,浪迹天涯。但他错了,岚秀得知她是做妻而不是妾之后,反而显得很高兴,她劝龙武赶紧想办法离开,等秦君青酒醒就要坏事。

    “你怎么会这样?你晓得秦君青是个什么东西吗?吃喝嫖赌,五毒占四毒,就差抽了。他娃名声早坏了,还是个瘸子,要不能让他二哥替他迎亲?”龙武激动差点嚷出来。

    “你小点声,吵醒他们,你还能走出秦家大院?一会我开了门,你装作下人,大大方方端上盘子,旁人问就说三少奶奶让给他哥二怪送点好吃的,我哥在渡口,你出去就别回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君青在里屋喊:“水,我要喝水,渴死我了。”岚秀赶忙过看他,他一把拉住岚秀,嘴又凑了过来,岚秀轻声安抚他好好休息,闪身躲开了。

    岚秀觉得龙武再呆下去非出事不可,忙走了出来,拉开门,故意提高嗓门说:“我不想吃,你赶紧把这吃食给我哥送去,让他享享他妹子的福。”边说边示意龙武赶紧端上盘子往外走。

    龙武觉得再呆下去无益,只好不情愿走了出来,走到门口时对岚秀说:“早晚我会回来报仇的,把你带走。”

    “见了我哥就说他妹子好着哩!甭惦记,明儿个和我男人回门。”岚秀对着龙武的背影说完,忙关上了门。

    她倚在门上,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