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浓雾之下
蒙人双眼的浓雾，究竟是模糊了你本该逐阳向前的大道，还是为了掩盖不堪入目的罪恶。
“无妨”无惗无甚在意的重新戴上罩袍的帽子，瞥了一眼站在一旁还因没有保护好他而十分忧怨的逢生，轻呼出了一口气。
“雾气既已散去，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
本以为大雾散开，应该差不多就能看到的酆都大帝所在的浮生殿，但映入眼帘的却像是尘寰的市集。
若不是周围的环境还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感觉，他真的会以为酆都大帝在拿他们二人消遣，一挥手就把他们扔到了尘寰。
脚下是一条坑洼弯曲的石子路，一眼望不到头，道路两旁矗立着高低错落的茅草房，还有商贩吆喝着卖货，好不热闹，但却处处透着诡异，因为太过安静了。
无惗能够感受到这个市集一样的地方生魂非常之多，他们举手投足之间都与尘寰中的凡人逛市集一样，只不过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无惗与逢生二人站在集市的入口，打量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离他们最近的摊位前，一位无鼻缺耳，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位大娘的生魂不知是在与摊主无声的交流些什么，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的。
突然，大娘将手里拿着的菜花扔到了摊主的身上，摊主也不甘示弱的随手拿起手边的物件儿，直冲大娘的面门砸了过去。
然后二者便打了起来，全程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就连重物落地都没有发出声音。
“掌”逢生本想问是不是他们二人耳朵聋了，听不见声音，结果还未曾等他发出疑问，无惗迅速抬手捂住了逢生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逢生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所有的生魂都停下了手中所做之事，目光阴恻恻的转头看向他们。
只一瞬又扭回头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无惗冲着逢生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发出声音。
生灵渡过冥河身上已经附着了让生魂察觉不到不同的死气，开口言语便会漏出生气，倘若被这些生魂察觉，不知下场会是如何。
这些刚刚的冥引侍都没有告诉他们，现在这么诡异的场面怎么看都不应该轻易打破此刻的安静，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的时候，随机应变才是上上策。
刚刚那些生魂在逢生发出声音之后有了一瞬的反应，便证实了无惗的猜测，只不过眼下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二人保险起见，只能顺着脚下的路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许久也不见周围的环境或是脚下的路有什么变化，他们二人身在鬼赐茔，逢生又交了魂识，根本无法使用灵力，哪怕是现在已经陷入了什么不知名的幻境，也无法破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无惗刚想拽住蒙头往前走的逢生，便注意到逢生脸上露出了疑惑。
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匆匆忙忙的从远处跑来，身后似乎还跟着其他什么。
离近了才看清楚，那红衣就是女子出嫁时所穿的嫁衣，而出现在鬼赐茔的只能是女鬼。
那女鬼不像是游荡在冥河附近的生魂，也不像身处市集的那些生魂长相可怖，长得颇为清秀。
身后追着的是另一群粗布麻衣的生魂，而被追的女鬼满脸的惊恐，很明显躲着的就是他们。
眼看这些突然出现，十分突兀的生魂离他们二人越来越近，无惗眼疾手快的伸手扯过还站在原地的逢生。
谁知那女鬼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加速，无惗二人还是没有避开，女鬼直愣愣的就撞上了逢生，摔倒在地。
逢生穿着瑶天的武将服，都是坚硬的盔甲，一女子撞了上来，自是撞得不轻，逢生一看撞上了人下意识的就伸出了手想把人扶起来，无法开口制止，无惗根本就来不及拦住逢生。
倒在地上的女子见逢生朝他伸出了手，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看起来阴森的笑容，当逢生觉出不对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死死的拉住了逢生。
任逢生怎么用力向后拽，女子愣是无法被拽动分毫，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而追在女子身后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二人团团围住。
细细一看，哪里是什么人啊，他们有的脑袋下陷，有的没有嘴露出了已经不像是人的牙齿，还有的整个半边脸就像是被什么药物腐蚀立了一般，只剩下了个轮廓，个顶个得吓人。
就在无惗想着干脆用匕首直接砍断那女鬼的手臂时，突然感觉到逢生的身体变得僵直。
不知何时女鬼本如柔荑的手已经变成了一副白骨，狠狠地扣住逢生的胳膊，怕若不是这身灵力充沛的盔甲护身，逢生胳膊上的肉都会被扣下来。
女鬼也意识到了这样根本就伤不了眼前的男子分毫，眼睛开始后翻，脸上的皮肤也开始诡异的脱落，嘴里发出了像是野兽受伤的呜咽声。
周围一直围着他们的其他生魂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不仅仅是追着女子来的那些人围着无惗二人，原本就一直在集市上的生魂也逐渐围了过来。
“咚——”眼看情况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就在逢生打算动用灵力的前一秒，从远处山顶传来了浑厚的钟声，只有一声，但余音迟迟不散。
刚刚还虎视眈眈看着他们的生魂，丝毫不打商量的全都化为虚影消失了。
就连地上那被逢生生拉硬拽也不起来的女鬼，也在听到钟声的那一瞬间站起了身，还不待逢生反应，也消失不见了。
集市上就只剩下了无惗和逢生二人，而在身后的冥河悄然间又升起了浓雾。
这一波三折的变化，逢生终是忍不住开口怒道“这鬼赐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故弄玄虚！”
“瑶天来的贵客，切勿动怒，现下就可随他们来吧。”
“咚——”新起的浓雾随着第二声钟响，开始向后散去。
重新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既破败又诡异的市集，而是一座从外面看起来十分庄重的宫殿矗立在不远处。
从宫殿门口处有两个身形奇怪的人缓缓向他们走来，应该是派来接他们的鬼差。
来接他们的正是这一代鬼赐茔新上任的牛头马面，二者虽是走来，但步伐很快，一走到无惗他们二人身前还不待寒暄，也没有停顿便直接转身又原路返回。
意思很明显，不想交流，跟着走便是。
“走吧。”无惗拍了拍还是十分不爽的逢生，跟这些只会听从命令的人计较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等见到了真正有话语权的，再来宣泄不满。
牛头马面尽职尽责的将二人带到浮生殿门口后，便什么话都没有直接退下了。
无惗看着花纹繁重的厚重大门，抬起手轻轻的顺着门上的纹路摸到了门环，还未等扣下，门就从里侧缓缓打开。
既然门已经打开，便没有必要拘泥于那些俗礼。
酆都大帝似乎并不在殿中，只有坐在下位的一名男子，桌子上摆满了叠落的书简，刚进去，还见那人拿着笔不知是在修改什么。
听到脚步声，那人不急不缓的放下手中的笔，“瑶天可真是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
能替酆都大帝接待来者的必然就是鬼赐茔的判官，平日里酆都大帝不现身的时候，都是他处理公务。
判官站起身子，一眼就看向了无惗，笑道“这回倒是学聪明了些，寻了个能过奈何桥的来。”
“今日前来叨扰，当真是形势所迫，还望鬼赐茔能行个便利。”无惗不动声色的拦下了想要争辩的逢生，主动上前施了一礼。
之前瑶天也曾派人来过，可皆被鬼赐茔以“骨野千里，生灵禁入”为由给拦了下来，没有办法只能等到轮回境开。
那人不得不出骨野千里的时候才能有可能抓到，否则无人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来到危险遍布的鬼赐茔。
“你们二人可知刚刚若不是下面的人发现的及时，会给鬼赐茔惹下多大的祸乱。”
无惗闻言，虽面上不显 ，但心里发笑‘什么及时发现，不过是拿瑶天来的人寻乐子罢了。’
“判官说的是，若不是手下人发现的及时，我们怕是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鬼赐茔，也未可知。毕竟，谁又能拿已经死过的生魂说事呢。”
鬼赐茔对外向来是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论是谁来这鬼赐茔出了任何的意外，皆是不会负责的。
这地儿本就是生魂和亡灵的聚集之地，生灵非要进入，出了意外又能怪谁呢。
又不是酆都大帝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进来，非要给地府冲政绩。
还是说已经死过的生魂，再被烹煮煎炸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可言，既怪不到主人身上，也无法苛责小鬼。
判官似是对无惗的话里有话并不在意，可他不在意，不代表逢生就能一直闷不吭声“你们鬼赐茔可真是好大的权势，眼下太平得不得了，我们应该都为了能够维持这份宁静做出努力，
可是你们鬼赐茔推三阻四的，今天若是还进不来你这鬼赐茔，让那人逃了去，惹起的祸乱之地可就不单单只是鬼赐茔了。”
“那不也是你们瑶天看管不力在先？”
“你！”
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逢生的话堵回了嘴里，逢生看自己根本就说不过对方，事实上也的确是不占理。
干脆直接就背过身去，宁可面对着大门，也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无惗见状有些无奈的开口言道“此事倒也算不得全是瑶天看管不力所致，毕竟凶兽炼化之地是在穹顶”。
言外之意，便是真正看管凶兽的看似是瑶天，实则却是穹顶。
判官这一言，说得可不仅仅是瑶天。
瑶天就算是一次次的吃着闭门羹也要来鬼赐茔寻的其实是一个人，一个说普通却并不普通的尘寰世人。
普通在这人是个的的确确的没有根基，也未曾加入什么修真门派的凡人。
不普通在他原本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可千年前瑶天负责炼化的凶兽意外逃出。
不仅仅将瑶天，哪怕是神穹都被祸乱个够，甚至还将一个能改变生灵命数的上古灵器打落人间。
灵器正巧坠落在那人所在的村落，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虽不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单光看外表也知道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为得能够换取钱财，那人不惜杀害了全村人连带着他家里几口人的性命，无一幸免。
当瑶天派下界的找到那人时，灾祸已经发生了，奇怪的是找到时那人好似已然疯癫。
见瑶天派人寻来，就像是提前便知道了消息，直接便自刎当场。
后又寻遍了整个村落，也未曾寻到灵气的下落，一直到无惗苏醒过来前，瑶天也没有停止寻找。
直到无惗苏醒过来，通过之前存放灵器的容器留下的微弱的灵力，感应到那灵器居然是在鬼赐茔的骨野千里，之后瑶天便派人想要进入骨野千里，奈何未曾成功。
次数多了，酆都大帝被叨扰的实属是不耐烦了，才说出了，等到七月十四轮回境开，再言其他，说到底酆都大帝也未曾全然答应下来。
“此番前来，只求能行个方便，只要允许我靠近骨野千里便可，之后无论是被恶鬼所食，还是被奈何桥炼化，就算是一不小心掉进了轮回境落得个飞灰湮灭，都与鬼赐茔无关。”
无惗知道酆都大帝只要没有明确的应承下来，一切都很有可能皆是徒劳。
而在这鬼赐茔与酆都大帝硬碰硬也是毫无胜算，不仅仅会坏了鬼赐茔与瑶天的关系，更甚会影响到整个四海八荒。
“你这倒是先将我们鬼赐茔摘了个干净，这么看来我们似乎没有什么损失，为了六合安宁，鬼赐茔也没有道理不答应，但是你知道的，我说了可不算。”
判官微微摇头，侧过身子，退到一旁。
“那么你们鬼赐茔说的算的为何还不来？”无惗跟着周旋了这么久，看似是说给判官听的，实则该听这话的另有其人。
无惗话音刚落，只见主位旁一直未曾点亮的两盏骷髅灯突然燃起湛蓝色的火焰，但是这两团火焰反倒是好像降低了室内的温度一样。
察觉出不对，逢生反应极快的站到了无惗的身边，就在他刚在无惗的身旁站定，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刮落了无惗披着的罩袍。
“来早不如来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