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 章 黑衣人
大雪已停，画面又开始加快。
燕红提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哭得这样惨。
这女子和雪苏河什么关系呢？
她还来不及思考什么，画面就转到了檀乐宁手拿着一幅画，皱眉思索。
那画上面一片空白。
这难道就是随他一起下界的画轴？
此刻的檀乐宁似乎也有所改变，少了几分平和。
看了他这么多年，燕红提对他也算了解，恐怕他是恢复了记忆，遇上了为难事。
他曾讲过三个故事，他从上界而来，成了檀乐宁，那么，他是想回家了？
下一个画面，那画轴却跑到了圣女手中，也不知她做了什么，画轴发出了白光。
檀乐宁看到，不顾一切抢夺过来，“快，你快离开这里！”
圣女却不慌不忙，只是微叹口气，“子素，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为什么叫我子素？”檀乐宁震惊。
“你该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了。”圣女望着那发光的画轴，隔着黑色的面纱，依旧可以看清她美丽却坚定的眼神。
“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圣女说着，向他伸出了手，檀乐宁躲闪，却被她再次抱在怀中。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女子低语。
一把匕首出现在她手中，轻轻划破檀子素的手腕，鲜血注入发光的画轴，画轴化作一团白色光晕笼罩二人。
光芒越发浓烈，燕红提眼中也只剩下一片白色。
余光中，圣女消失在原地，檀乐宁昏倒在地上。
而她却随着那白光一同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子素，你这次做的很好。”有人说道。
鼻间传来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手拿一柄长剑，肃杀桀骜。
他就是当日在那个高个子族长身边的黑衣人。
此时的圣女已经不知所踪，檀子素躺在床上，一脸苍白，床边是一脸茫然的阿照。
此刻的阿照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模样愈发清俊，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极为警惕地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对于他明显的防备似乎并不介意，反而一脸无奈：“阿照，你不必这样防备我，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如今，子素可是我们的救星。”
“你们到底让他去做了什么？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对檀子素道：“你好好休养，过一段时间接着去吧！这是你要的东西。”
他抛给檀子素一个木盒，滚落在檀子素手边。
檀子素看了看，无动于衷。
反倒是阿照拿起来打开木盒仔细看了看，“族长倒是很大方，这是极品养魂丹。”
他回过头看向檀子素，“阿兄，你到底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竟然真的给了你这个？”
檀子素眼神微怔，不发一语。
“行了，阿照，你让他好好休息，接下来还有任务非他不可。”黑衣人说道。
檀子素一双眼睛已满是血丝，在黑衣人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道：“她呢？去了哪里？”
“子素，其他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她的事已经与你无关。”
青年的手紧紧攥住被褥，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问出下一个问题，“她，还活着吗？”
“我说了与你无关。”黑衣人脸色一变，冷冷道。
檀子素却依旧直直看着他，追寻同一个答案：“她死了吗？”
黑衣人垂目，剑尖抵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子素，你记住，这里才是你的家，那个地方，只是你的试炼之地，那里的任何东西永远和你没有关系。”
“那你既然这样说，就不要再为阿兄布置任务了，让他好好修炼。”一旁看着的阿照说道。
黑衣人转头看向他，深深叹了口气，一把拽过他：“阿照，我知道你心疼你阿兄，但你在这里他如何休息？快去修炼，再这样任性妄为，就把你关起来。”
敌我实力差距过大，阿照显然没有还手之力，被生拉硬拽而去，“阿兄，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的。”
声音远去，整个房间也似乎陷入到黑暗之中，檀子素一直坐在床上，夜色融进房中，天上半个星子也无，只有一轮残月泛着幽光，零星带来些许光亮。
“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他着了魔一样喃喃自语。
燕红提心知肚明，那圣女到了这里，怕是有去无回。
这事儿，做的着实不地道。
他们上界竟然还耍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吗？
她想起了那日白衣人袖边的血迹，这个上界的修仙者，堪比魔修。
都是以他人当做修炼资源，毫不留情地掠夺，自身强大了，就不怕有心魔影响修行？
燕红提在这感叹，不知过了多久，檀子素吞下养魂丹，开始了修炼。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再过问任何事，只执着于修炼，下一个任务即将到来。
阿照已经许久没来看过他。
这次来送他的是黑衣人，手里拿着卷轴，檀子素自己拎着一把伞遮阳。
“阿照有事不能来送，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黑衣人伸出手，是一棵不起眼的枯草。
燕红提认出，那是雪龙香草，琼龙雪山独有的香草。
檀子素接过，低头轻嗅，终于露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将香草放在怀里。
“傻小子，你放在身上又能如何，反正带不走。”黑衣人也露出个笑来。
檀子素却缓声：“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也没说清楚。
又一次，跳崖投胎。
燕红提对于这个流程已经十分熟悉，整个人都有点麻木。
这次檀子素又投生在檀家，名字叫做檀清雨。
燕红提想起了檀家历代老祖的画像，冲这意思，檀子素从檀乐宁又隔了一代，成为了自己的孙子呗！
那檀乐宁和谁成亲了？
怎么就传宗接代，有了孩子，现在还有了孙子，他不是一直都在上界修炼吗？
这个问题，又变为小孩的檀子素不会过问，燕红提却抓耳挠腮的想知道。
她根据檀清雨的记忆推算，檀乐宁自万药山归来，就再也不曾外出，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万药山的妙手檀郎。
他老老实实听从爹娘的安排，娶妻生子，在几十年前已经死去。
那这个檀乐宁，是不是在随圣女重回上界后就换人了？
那这换的究竟是何人？是上界的人，还是属于原本的檀乐宁的人生？
无从得知。
在檀清雨无忧无虑的生活中，同样对药草很感兴趣。
燕红提似乎看到了历史重演，檀清雨再一次拜入了万药山。
而檀乐宁那位失踪的师父苏若望回来了，又接着收他为徒，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位师父身边多了一位师娘。
女子名叫秋水文曦，美得一塌糊涂，佳人风姿绰约，玉软花柔，苏若望俊雅出尘，两个人站在一起，浓情蜜意毫不掩饰，简直是神仙眷侣。
这位师娘并不住在万药山，苏若望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在山脚下与秋水文曦幽会，作为徒弟的檀清雨就是个小拖油瓶。
燕红提望着这一切，升起一种麻木的感觉。
檀清雨逐渐长大，活脱脱另一个檀乐宁，连苏若望也会常常望着他的脸感叹，“太像了，太像了！”
唯一令燕红提新奇的是，这位苏师父简直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奇葩。
苏师父有许多奇葩的药方，大多试验对象就是他唯一的徒弟。
以一具凡人之躯，檀清雨没被他师父毒死，她觉得全靠他上面有人，体质恐怕很特殊。
苏若望想象力异常强大，竟真的被他推算出一些真相，他坚信，此时的檀清雨就是以前的檀乐宁，并用各种方法进行验证。
在十几年中，他想方设法试图激活檀清雨的前世记忆。
而用的方法就是改良版的引魂入梦香。
这个方法导致檀清雨时常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具体回忆起来什么燕红提不得而知，但明显的，檀清雨对于魔界很是向往。
终于有一天，檀清雨瞒着师父去了魔界。
此时的魔界已经在雪怀远的统治下趋于稳定，开始繁荣昌盛起来。
檀清雨去的地方，还是琼龙族。
琼龙族此刻的族长是龙墨的父亲，龙墨的兄长已经去世，老族长有意将族长之位传给他，他却一心修炼，不肯接任族长。
再次见到龙墨，燕红提自是欣喜。
难怪龙墨总是会偏心龙照，年轻时候的他，和龙照长得很相似，比起龙照的开朗无拘，龙墨一脸的清心寡欲。
世事难料，就这样一脸禁欲模样的龙墨后来却娶了很多女子，生了许多孩子，为琼龙族嫡系一脉的开枝散叶做足了贡献。
对于檀清雨的到来，龙墨一脸的警惕，甚至带着几分厌恶。
好在这位修炼狂人几乎闭门不出，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刻苦程度燕红提都要惊叹，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让她不要拼命修炼，一定要停下来看看沿途风景的人吗？
这修炼起来比她还拼命。
檀清雨却看着他若有所思，他手中又拿出熟悉的卷轴。
燕红提知道这都是檀子素的回忆，是已经发生过的回忆，还是替龙墨捏了一把汗。
这一次，檀清雨丝毫没有怜悯羞愧，下手那叫一个快狠准，有一天，直接给龙墨下了迷香。
迷香有效，可是卷轴好像失效了，无论献祭多少血，都没办法带离他们离开下界。
檀清雨意识到出了问题，他再次返回了万药山。
苏若望已经察觉出他的不对，想逼他说出真相，将他囚禁在万药山。
檀清雨无奈之下逃离了万药山，但奇怪的是，苏若望和秋水文曦却也就此消失。
万药山的山主亲自调查，却一无所获，檀清雨背上了弑师的骂名，从此被万药山除名驱逐。
但此时的檀清雨早就不在乎这些，他四处物色合适的对象，又一次触发卷轴，这一次，他成功了。
问题出在魔界，有人隔绝了魔界与上界的联系。
檀子素回到了上界，第一句话问的是：“她还活着吗？”
黑衣人脸色没有回答他，眉头却一拧，“子素，不要感情用事。”
“阿照呢？”檀子素又问，他下界又是几十年匆匆而过，阿照又去了哪里？
他莫不是也被执行这种令人厌恶的任务吗？
黑衣人猜透了他的心思：“你放心，你们不一样，族长轻易不会让他涉险。”
檀子素一怔，露出苦涩的笑，“那就好。”
不一样？
这句话怎么听都不舒服。
燕红提有些不明白他们这个家族到底怎么分的三六九等，檀子素根本就不像来修炼的，更像是打手，无人在意他到底如何，每次回来都这样消沉，也从没人安慰半句。
下次的任务很快就来了，檀子素提出来一个条件，说要保留记忆。
起初自然不被应允，他也很强硬，说事关任务完成。
最后，总算是被应允，但是也受了一句警告，多为阿照着想。
据燕红提观察，阿照就是檀子素的弟弟，两个人的关系很要好。
只是黑衣人说檀子素和阿照不一样，那同胞兄弟，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再次下界的檀子素这次总算没有投生在檀家，不过，燕红提微囧，他这次叫做燕伯雍。
这个人，她恰好知道。
燕家的先祖，长得人高马大的那位先祖。
作为燕家的后人，她简直无法直视如今的燕伯雍。
不过，很快，带着记忆投胎转世的檀子素简直是神速，在七岁的时候就开始祸害人，成功把一个修为高深却心地善良对小孩子没有防备的修仙者拐带到上界。
这种事熟能生巧，随着频繁的上下界，连燕红提这个看客都有了麻木之感。
她慢慢看着满目稚气的檀子素变成了初遇时的模样。
人的底线是被不断拉低的，突破了心理上的桎梏，美丽的花儿沁出最毒的香气。
世事变迁，一个心地单纯的青年就这样改变。
他并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他带回来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但是他并不在乎。
那么长的时间，连燕红提都记不清他到底完成了多少次任务。
只是，他再也没有见过阿照。
这时的他开始找寻阿照的踪迹，黑衣人每次都会承诺让他见阿照，可是一次次，希望落空。
直到有一天，阿照终于来了。
随着一起来的，还有族长和几名修为很高的侍卫。
族长忽然找他发难，问他带来的圣女是何来历？
他不知道。
原来，圣女还活着。
他看向阿照，阿照神情不安，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不知道了，那是全然的黑暗画面，连声音也无，可见檀子素是多不想让她看到。
慢慢的，只能听到滂沱大雨的声音。
噼噼啪啪，雨点震耳欲聋。
“阿兄！对不起！”随着一声悲泣，似乎一切重归寂静。
再后来，隐约可以听到对话声。
“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是檀子素疑惑的声音。
“呵呵……你只是没有了身体，但是没有死。”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会看到的，我会助你一臂之力。”那道声音说道。
“你是谁？”
“以后你自会有答案，去吧，过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
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你是谁？”又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稚嫩防备。
“我不知道。”檀子素说道。
而后，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