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章 陆远
识海之中出现了一把黑色小剑。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黑色小剑就对着她的识海开始劈砍。
识海被搅乱，神识被黑色小剑劈开，黑色的涡流旋转，燕红提清明的神志变得混沌。
龙墨站在燕红提身旁，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这魔丹其实至今无人领悟，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依旧魔气不消，所有试过体悟此中剑意的人都会神识受损，甚至变成傻子。
他当年修炼成迷，心高气傲，偏偏要试一次。
幸好父亲帮了他一把，才让他免去了成为行尸走肉的可能。
她能坚持多久呢？
燕红提满头大汗，脸色却苍白，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
龙墨握紧拳头，心中默念，都是天意，天意如此。
原本盘坐在地的燕红提终于支撑不住，抱着头开始痛苦挣扎，嘴里传出闷哼。
快了，快了……
他挥手做了隔音罩，遮去里面所有声音。
“咔……”
戴在燕红提颈间的水晶链子随着燕红提的挣扎断开。
龙墨俯下身拾起，他等待着她神识尽灭。
此刻的燕红提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整个识海将要分崩离析，黑色的小剑上下翻飞，劈砍她的神识，一道道裂隙令她思绪混乱，疼痛的明明不是身体，却令她无法承受。
要知道，她可是达到了炼体三阶，几天前在雪地里冻的麻木，身体强悍到这个地步，却抗不过识海深处的痛楚。
一寸之地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痛苦，未见丝毫动弹。
她睁开眼睛，望向龙墨，龙墨一脸冷意看着她，此刻，她明白，龙墨袖手旁观，就是想看到她死。
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
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手中的冰晶融化，魔丹紧紧粘在她手中，黑色的小剑纹路消失了，她一不做二不休，用力一捏，金色的光芒顺着她的手心飞舞。
“你！”龙墨大惊。
这时候，透明琉璃瓶中的种子开始飞度生长，很快，就长出枝叶，开出花苞，花朵上是淡蓝色的星光。
花朵发出冷冽香气。
龙墨忽而大喘一口气，宛如从梦镜中刚刚醒来，望着眼前的一幕有些茫然，眼神中的冷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讶担忧和恼怒。
他一下子拽住坠子，十指飞弹，绿色的光芒顺着气流围绕在燕红提身边。
“抱元守一……”他大喝道。
燕红提首先感受到识海中的小剑变得缓慢了，似有疲乏，又被龙墨的大喝唤回了一丝神志。
对，她不能，不能就这么轻易认输，这么容易死去。
若死，她也要手刃了龙墨这个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她学着控制识海中的黑剑，无数被它砍断的神识围绕着她，黑剑的动作越发缓慢。
最初还能切断神识，后来就再也无法动弹。
神识包裹着黑色的剑，直到把剑身掩盖住。
神识一点点侵入剑身，同时也承受着无比的疼痛。
忽而，一缕神识钻进了小剑。
铺天盖地的剑影出现在燕红提面前，这更像一把剑的记忆。它被人通过极致的冷与热锻造出来，那是个瑰丽而变幻莫测的世界。
看不清持剑人面目，却能够感受到持剑人的狂喜。
接着剑影变幻，它出现在不同地方，有时被沙土掩埋，暗无天日，有时置于高山之上，受风雪洗礼，它被更多人拥有，也被更多人抛弃。
更多的时候是被人握在手中战斗。
直到有一天，又一个主人死亡了，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它没有了主人的驾驭，却点起了腥风血雨。它被人置于火上，被人丢入万丈深渊，被人称为魔剑。
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它想毁灭这一切。它好孤独，它不想一直一直去经历主人的死亡。
它再也不想被任何人拥有，它想毁灭一切，包括自己。
直到有一天，它遇到了一个少年，这少年将它捡回来，他们时刻相伴，走出了少年的家乡，这个少年凭借着一把剑成为了举世无双的人物。
少年会与它说话，把它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可是，他无力飞升，躯体即将陨灭。
它是一把魔剑，却还是救不了自己的主人，几千年的相伴化为乌有，在主人身死的刹那，它不顾一切飞向主人，成了他内丹上的烙印。
它想要一同死去，却不能如愿。后来，一直有不同的神识拉扯它，它不愿意离开主人。
它要斩尽一切。
燕红提好似成了这把剑，千百万年的风霜雪雨，令它成为了一把魔剑，它纵是世间无敌，却经历无数场的生死别离，它累了它倦了，它也想长眠不醒。
人总是向往能够长久的活着，它却渴望死去。
燕红提在这一瞬间，体会到它无尽的悲哀。
无数神识散去，黑色的剑影再次露了出来，这次她却一动不动，神识幻化出燕红提的模样，她靠近，剑影发出嗡鸣。
她伸出手，剑影又开始了乱动。
“我帮你寻找泯灭的方法。”燕红提的声音很轻。
刚才，她看到了它的一生，无数种情绪在她识海里翻涌，绝望，孤单，迷惘，无助……
原来，万物有灵，所以万物皆苦。
魔剑不动了。
“你叫什么名字？”燕红提问。
“灭天。”一个声音响起，随即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位俊朗青年，长发飘逸，风姿卓然。
“这是？”
“这是我的最后一位主人。”依旧是微微一笑，眼神却是说不尽的悲哀。
“如果你能答应实现我的愿望，我便为你所用。”青年说道。
“我答应。”燕红提毫不迟疑。
“你知道我的心愿？”青年面露惊讶。
“你想追随他而去。”燕红提感受到了魔剑的情绪，随着它过完了一生，自然知道它对于自己曾经的主人的忠诚之心。
青年点头，眼中似乎有些欣喜，又很快掩去，“以后如果遇到生死存亡之时，就叫我的名字，陆远。”说完身影一闪，重新变回了一把黑色的剑影，漂浮在她的视海之上。
燕红提的心也随着这个名字颤抖了一下，陆远，就是灭天的前主人，也是它的最后一位主人。
因为进入过灭天的世界，她知道，灭天能为她所用，她却永远不会是它的主人。
这时，燕红提的识海开始修复，断成无数节的神识开始拉长，一点点填补破碎的空间，直达一切恢复如初，裂痕不再，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力量变得无比强盛，似有无限生机，但是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
她又开始调息凝神，最后，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受伤在地的龙墨。
龙墨的眼神又恢复了惯有的和蔼：“你没事吧？”
“没事，您怎么了？”她感觉得出他的善意，可是刚才他也明明想置自己于死地。
龙墨低头望着星河花：“你不怕我？我刚才成为了怪物。”
“怕，但现在不怕，您是有心魔？”修仙界的修行者若是心境不稳，是会滋生心魔的。
这也是当初她让清如许发下道心誓言的原因，不遵守誓言就会形成心魔，对于修行是极大的隐患。
“不错，自我儿去世，我就有了心魔，我妻子去世，心魔几乎成了另一个我，让我总是做许多错事。这也是我急于传位的原因。”说到这里，龙墨长叹一口气。
他虽然勉强压制，可还是让心魔影响到了他。幸好，这星河花令他恢复了部分神志，才没有真的扼杀了他琼龙族圣女
燕红提其实半信半疑，她知道，心魔十分狡猾，危急关头龙墨选择了救自己，她才确定了心中的某些推断。
“他想夺舍我？”
龙墨极其坦诚：“其实你不必把我和他分开想，一个人有光明就有黑暗，我也确实嫉妒你的天资，想要背弃一切，只求活下去。”
“那你刚才为何还救我？”
“我不能确定我夺舍后心魔是否还会膨胀，如果依旧如现在这样让我失去理智，我琼龙族将有大祸临头。
星河花有清醒神志的功效，你接着戴吧！”他把链子重新递给燕红提。
“那您……”怎么办？
而后龙墨拿出一堆东西，手链手镯，簪子，都有着星河花的痕迹。
“我还有更多，戴着这东西比较损耗魔气，如今顾不得许多了。”龙墨边说边往身上戴。
“那如果您的心魔再次出现，我该怎么办？”燕红提觉得自己的小命朝不保夕的。
“跑！”
“跑不掉怎么办？”他这修为，自己怎么可能跑得掉？
“所以你就要努力了，以你天资，超越我指日可待。”龙墨露出笑意，就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另一个问题：“魔丹呢？”
燕红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我手中融化了。”
龙墨先是一怔，而后抚掌大笑：“好，好，好！”
他一连三声好，“看来我真的是收了好女儿，昭昭，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燕红提一时记不起来，他说的话可多了。
“你答应过我，以后琼龙族有难，不会坐视不理。”
燕红提点头：“昭昭谨记在心，决不食言。”
“那就好，现在我要与琼龙族名义与你签订契约，若有违背，心魔吞噬。”
燕红提以为他又被心魔蛊惑了，再仔细一看却又不像：“你说的是真的？”
“我这老头子甘愿把琼龙族最好的修炼资源拿出来培养你，难道还不值得你以后出手相助一次吗？”
的确，她与琼龙族非亲非故，如果没有任何契约，也的确说不过去。
“那这个相助一次要怎么算？谁说了算？如果我困于自身能力无法相助又如何？”
龙墨拿出一册书简：“这是里面有我的本命神识，今日我们所有的谈话都会被记录在此，若有一日你完成誓言，神识就会消失。”
燕红提打开，上面的确写了份契约，列举之详细让她叹为观止，看来他早有预谋。
这样一来也避免了双方钻空子的可能。
她以魔力签上契约，龙墨郑重道：“这份契约我会交到琼龙族族人手中，若有一日，有人拿这个给你，就到了你必须履行契约的时候。”
燕红提点点头。
“如此，那么酉时一刻来琼龙雪山上找我。”说完，龙墨转身离去。
……
晚上，龙墨没有传信让她一起用饭，燕红提抓紧时间修炼。
白日里的魔剑对识海造成了损伤，可是似乎也扩展了识海的空间，也算因祸得福。
她催动魔力修复识海，却收效甚微，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是不是，识海是归灵气管的？
也许魔气和灵气把她的身体分成了两处，各行其道。
她做了个防护罩，防止气息泄露，而后试着运转一寸之地，白色的颗粒慢慢向识海而去。
果然，隐隐作痛的识海开始有了水汽一般，不再干枯，那些隐藏在识海各处不曾察觉的伤痕开始真正恢复。
酉时一到，她便停止修炼，开始前往琼龙雪山。
在琼龙雪山早就有人等候。
是棂儿和龙照。
龙照看到她，似乎有意躲避她的眼神，只是朝她笑了笑，就把目光转向别处。
棂儿反而多了份热情，对她行礼：“姑姑。”
燕红提点头，寒暄道：“你们也来了？”
“是爷爷叫我和七叔一起来的，听说是要打天外魔兵。”棂儿笑着道。
燕红提脸上的庄重差点维持不住，天外魔兵？
大姐，咱现在是魔，怎么又跑出来天外魔兵？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无知，燕红提又悄悄放出一缕神识去问书典，书典此时正在休息，被她打扰，还有耐心解释。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仙魔两界战乱不断，在几万年前发生过一场很大的争夺战。
具体是为了什么，正史一笔带过，野史则众说纷纭。
但是却出现了一个新的名词，天外魔兵。
当时仙魔两界已经达到了最白热化的阶段，死伤无数，战场上尸山血海。
这时，却出现了另一股势力，他们极其强悍。
据幸存者回忆，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把参与征战的仙魔两界大能全部屠戮殆尽，那一场战争就在这种莫名其妙之中达成了平衡，再也起不来争端。
那支神奇的队伍却消失了。
他们所用的力量也十分奇怪，无人可以抵挡，甚至如修仙界的魔修一般，直接吞噬人的生命力精元，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但好在，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传出他们的消息，而且仙魔两界自那之后也真的没有发生过很大的争端了，开始渐渐和平相处。
但是无人敢忘记天外魔兵的厉害，魔界更是利用各种秘宝立志还原当时的血腥，制造出魔界中令无数弟子都胆寒的试炼之地，魔域。
各个家族都有连接魔域的手段，他们让弟子去参加试炼，从而强大弟子实力，体验真正的血雨腥风。
而因此丧命的魔族子弟不在少数，可是，这种血腥试炼几万年间却从未被叫停。
“你们都来了。”龙墨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燕红提抬头望去，龙墨站在一驾车辇之上，和他并排而立的是龙熙。
龙熙那表情不知道的以为要去哪吊丧，和龙魔的和蔼形成了鲜明对比。
“记住，你们只能前进五里。”龙墨说道，而后，他袍袖一挥，整个琼龙雪山似乎倒转过来，漫天的白雪飞舞遮住了视线。
再次睁开眼睛，燕红提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