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章 驻颜
在同一轮皓月之下。
燕红提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魔气再次在她丹田中聚拢，一颗新的魔丹在凝聚成型。
代表一寸之地的黑色珠子却照亮她的丹田，光华流转，金光璀璨。
禹夜看向天空，巨大的劫云在她头顶成型形。
是魔丹大成的雷劫。
也不知她突然起了什么变化，竟然结丹了，还结的是魔丹。
禹夜想了想，还是从储物袋拿出一件法器，为她挡一挡。
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但定金也值得上这法器了。
留她一条命有个交代就好。
“轰隆隆……”
巨大的惊雷带着裂天的威力向燕红提劈了过来，禹夜飞速退出老远。
他当初结成魔丹时雷劫几乎把无赦原轰的寸草不生，凶兽死了一片又一片。
这石林中，能为燕红抵挡雷劫的，好像没有。
除了他，这石林没有一个活物。
第一道雷劫劈下，燕红提瘦小而身形和巨柱粗的雷劫形成鲜明对比。
被禹夜罩在燕红提身上的法器如同纸片一样，只起了一点缓冲的作用，而后毫不留情直冲而下。
惊雷过后，那身影还在，但已然血肉模糊，焦黑一片。
禹夜觉得很有意思的地方是，她竟然还盘腿坐在地上，如同一座早就凝铸成型的石雕。
第二道雷劫迅速而下。
轰隆……
连血色也看不到了。
禹夜眉心一跳，她的炼体术怎么如此强悍？以这样的强度来说，她竟能坚持住，还没有骨头尽碎，真是不易。
雷劫似乎看不惯她如此，接二连三地惊雷劈下。
他站在旁边，都看不清这一气儿是劈了多少道。
这次不用从高处而下，她应该已经骨头尽碎了。
禹夜望向天空，那雷云深处电光滚滚，似乎凝结成更大的雷劫。
怎么比他那时候还要厉害？
这是要劈死她吧？
下一道雷劫匆匆而下，燕红提终于瘫倒在地，禹夜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声息。
但雷劫似乎想要趁热打铁，又是一阵紧锣密鼓，燕红提突然翻滚，躲过了其中一道雷劫。
那雷劫打在地上，弄出一个深坑。
接下来的场景禹夜都有几分感叹，那雷劫和她有仇一样，好似在鞭尸，对着燕红提下了最狠的手。
燕红提拖着烂泥一样的躯体在地上翻滚，焦黑如朽木。
这种挣扎着也要活的精神，令他万分佩服。
禹夜看到这里，又离得更远了，这雷好似发疯了一样，噼里啪啦，比夏日大雨都打的急。
许久之后，整个石林已经焦黑一片，雷云停住了。
已被轰到深坑中的燕红提生死不知。
这时，一道金色剑光极速而来，落在禹夜面前。
来人金光闪闪，在昏暗中无比耀眼。
“发生了何事？”帝景真人道。
“她结了魔丹。”连回答的人都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
一个正宗的修仙界弟子竟然结了魔丹！
而且还是在归元殿结魔丹的人，闻所未闻。
趁着劫云未至，帝景真人朝着那深坑看去，一个焦黑的人影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似乎已经死透了。
“她还活着吗？”这样的变故，帝景真人是如何也想不到的。
“还活着，不过，再劈一道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二人齐齐向天空望去。
劫云更加深重，颜色浓得如同一团墨。
……
破屋之中，清如许与妖月遥遥相对。
妖月听到他的回答微微一笑，竟现出刹那妖媚之色，随后垂眸，手中摆弄着那驻颜花。
那双纤白的玉手摆弄着花瓣，一瓣又一瓣，从灰败转为鲜艳。
“你想容颜永驻吗？”妖月问。
“不想。”清如许斩钉截铁的回答。
因为他的外貌，他所招来的全是灾祸。没有自保之力，对他来说，这外貌就是最吸引毒蜂的花蜜。
妖月此时却抬眸打量他，眼中清亮无比，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不，你必须容颜永驻，才能为我所用。”
她的手中一团雾气正在慢慢凝结，把花瓣包裹进去。
清如许只有漠然。
他无力自保，所以只能由别人来安排他的命运。
妖月要做什么他不知道，而他能做的，就只是习惯。
这似乎和面对逍遥子时没有任何不同。
一连几声急促的狗吠声响起，随之而来的静寂让黑夜变得更加空旷无声，一切未知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似乎正在等待爆发的契机
最终那团灵气凝结成一颗红色丹药，被放在清如许嘴边。
“吃下去。”妖月道。
清如许吃了下去，那丹药如同一道热流涌进他喉咙。
“你不怕有毒？”那是株让逍遥子多年都无法寸进的灵植做成的丹药，他却无畏无惧。
清如许当然知道，可是他更相信妖月这样费尽心思来救他，不会只是为了毒害他。
“我答应了要追随与你，那么既是毒药又怎么样呢？”
妖月望着他的面容，视线停顿了一下，越发满意：“如果换个人，你这话就值得女子沦陷一生了。”
清如许只是觉得好笑。
他又不是生来要迷倒万千女子的，也不是为了要谁为他沦陷一生。
想要的不过就是能好好的活着，不必受人欺凌，安安静静的活着。
那股热流慢慢的在他身体中游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热发烫。
好像在火海中燃烧。
被他有意隔绝的一寸之地的力量却在此刻再一次要吞噬他的灵力。
丹田之中空空如也。
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问他，是不是愿意献祭自己的精血寿元。
一种莫名的力量引导他“看到”，或者说感受到燕红提的危在旦夕。
清如许竟然有一丝轻松，在心中默认。
他不想活，在妖月手中，他连自毁都做不到。
而一寸之地，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有什么东西从他识海和四肢百骸中流泻而出，无迹可寻又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失去。
少年如墨的黑发寸寸灰白，而后又成为雪白。
妖月脸上的自信也在一刹那化为乌有，她看向那早就没有了花瓣的灵植，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这寂灭花不过是她来迷惑逍遥子的幻术，这是切切实实的驻颜花，绝对不会存在磨灭灵力和寿元的危害。
可是少年的生机却在逐渐衰减下去。
不行，这是她多年的谋划，好不容易找到适合的对象，怎能，怎会如此？
她要阻止。
一抬手，醇厚的灵力倾泻而出，注入清如许体内。
……
另一边，已经生死不知的燕红提身上被一团金灿灿的光晕罩住，承受住了接下来的一记重击。
轰隆隆……
燕红提的身影随着惊雷的击打而颤抖，宛如被风雨淋湿翅膀的蝴蝶，再也无力展开翅膀躲避。
同一时间，破屋中的妖月手掌流出血来，形成一道禁制，牢牢把清如许护在其中，阻隔住所有的吞噬。
金灿灿的光晕消失，再次变为燕红提丹田中一颗黑色的珠子。
它沉寂了所有光芒，也不再转动，似乎在等待着契约者的消亡。
“她还活着吗？”禹夜问。
天上的雷劫仍在蓄力。
帝景真人却缓步走了过去，禹夜又道：“你想要帮她？”
前者有一瞬间的犹豫，而后点点头：“她现在，不能死。”
禹夜还是不解：“她是什么身份？”
他毕竟认识帝景真人多年，了解他是怎样的性子，能够让他甘心去抵挡雷劫的，这个小姑娘难道真的是他的私生女？
又联想到这姑娘不一般的体质，还真说不定。
“你不如给我二百颗魔丹，我们一起联手帮她。”禹夜道。
他这话直接把帝景真人逗笑了：“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杀二百个结丹期魔族修士吗？我那样做，你师父早就容不下我了。”
禹夜也不过是试探一下，接着道，“你愿意出几颗？我可以出手帮忙。”
帝景真人摇头：“你我所求不同，你不必出手。”
他要逆天而为，比起其他的，他也想看看这天意究竟为何对燕红提如此，这雷劫已经大大超过结丹期修士的承受能力。
多年以前，他和另一人一起见证过禹夜的雷劫。
无赦原上，禹夜几乎是在被雷劫追杀，凶兽因此受到牵连，死伤无数。
而在石林之中，没有人可以为燕红提挡住这一道又一道的雷劫。
她凭借自身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帝景镇人向燕红提走去，而此刻的燕红提几乎被雷劫轰碎的识海却开始慢慢复苏。
在雷劫中破碎的神志也开始重新聚合在一起，引导着她冲破这无边无际的摧残。
她在感受。
似乎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睛看遍了万千山河，看遍了四季跌宕，看见了无数人的一生，起起落落，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她是一滴水，一片绿叶，一粒微尘，后来又变成一团云雾，一场雨，一个生命的萌芽与毁灭。
是世间万物，却又不是她自己。
那些力量又慢慢汇聚在一起，一点一滴的细丝聚合，漫天的光点向她飞奔而来。
一滴滴，一丝丝，一团团，汇聚成了她自己。
她是燕红提。
这世间万物在此刻孕育出了她，她不再是父母所给予的血肉，而是这世间的一切为她重塑了骨血灵魂。
这种感觉浩大而又空明。
她隐隐约约听见声响，一团黑色的云在她的视线上方。
她知道那云在做什么，可是她却无惧，甚至想迎难而上，贴近那云团。
连她都觉得这种想法很奇怪。
她感知到了自己的手脚，很痛，却伴随着难以言说的力量，她的身体在重塑。
一点点的挪动，那力量伴随着她，让她重新坐了起来，甚至她想站起来。
这时有人来到她身边。
金光灿灿，一如往常，是帝景真人。在帝景真人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
乌漆抹黑的一团，甚至都看不出人形，宛如一个正在诈尸的孤魂野鬼。
可是，她的眼睛是亮的，带着清澈，唯有一双眼睛，澄澈如水。
熟悉而又陌生。
这就是她吗？这就是她的眼睛吗？
轰隆隆隆……
她抬眼，望向了天空。
帝景真人站在她面前，伸手为她挡住了那道亮光。
这是第一次有人以保护的姿态面对着她。她像初生的幼兽，惶惑不解地看着帝景真人。
在这一瞬间，她不记得眼前的人是谁，只因为他的举动而感到异常亲切。
强悍如帝景真人也感受到了雷云无比的攻击力量，他知道，自己只能承受这一击，多了境界跌落，后果不是他一人可以承担。
这雷劫存了灭杀燕红提的心思。
燕红提没有在盯着那团雷云，而是往更远处望了望。
那里有道人影，雷云遮蔽了天空，他却站在那里，似乎有一片月光洒在他身上。
她看着禹夜，禹夜也看向了她。
乌漆麻黑的一团，眼中却是勃勃生机，单看那眸子，清澈明净，她有一双美目。
如此平静，在审视他，而不是祈求或者夹杂任何盼望，好似懵懂无知的小鹿，不知道灾祸的降临。
禹夜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他只想飞升，而不想掺杂因果。
她的生死不该把他牵涉其中。
很快，那劫云夹着风雨之势而来，已经是最后一道。
被遮蔽的月亮露出圣洁的光辉，再次铺陈出深蓝色的天空。
禹夜抬头望向了月亮。
地上的少女则望向了那黑色的雷云深处。
在她身边的帝景真人没有再出手，他在等待，等待着少女的命运。
是死亡还是重生？
体内的魔骨正在重聚，丹田之中也没有了灵力。浑金剑躺在她手边，被她牵引，他竟然慢慢站了起来，以剑指向雷云。
那巨大的惊雷劈在她手上，浑金却散发出刺眼的光芒，直指向月亮，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金光之下。
轰鸣声，远去磅礴的大雨浇湿地面。
少女焦黑的面庞得到洗刷，露出洁白如初生婴儿的肌肤，脸上的神情庄重而静穆。
她望着天空，却不是在祈祷，决然中透露着永不屈服。
雨滴落地，融化成一丝丝的魔气，一点点朝着燕红提蔓延，洗涤她的骨肉筋脉，让所有的魔气充斥她的整个身体。
所有的一切仿佛停滞，魔气却在源源不绝地涌向她。
帝景真人和禹夜却感到了一丝排斥之力，将他们远远隔绝在魔气之外。
帝景真人喃喃自语：“这难道就是真正的天魔锻魂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