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恶趣味
燕红提似乎天生就冷情冷性，这一点有可能随了她没见过面的外婆。
三年前，她被她娘折磨的太厉害，管不了什么母慈子孝，决定恶作剧吓唬吓唬她，让她投鼠忌器。结果还不错，她娘差点疯了，不过还是差一点。
这主意还是看不惯她娘这个德行的教书先生帮忙出的，她常常以打柴为借口去村里私塾听课。
说文解字过目不忘，诗词歌赋朗朗上口，教书先生对她自是有些赞赏，了解了她身世又很同情她。
有一天看她又顶了个猪头脸来听课，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她感激先生，还有先生的娘子，为了坐实她的借尸还魂，还暗戳戳的上门找她娘谈心。
似是而非的腔调，各种光怪陆离的传闻，愣是在她娘头上悬了利刃，再不敢出手打她。
先生和先生娘子不过是待了一年就离开了，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
燕红提很感激这对好心的夫妻，他们给她讲了许多外面的事，懂得了很多很多。
她想懂得更多，这样就有办法惩治像她娘一样的恶人，让她投鼠忌器，懂得很多道理，就不会和她娘一样活得凄凄惨惨。
母亲是燕红提的反面教材。
不过那年冬天的雪真的很冷很冷，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那样耍心机。她是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怎么能因为她娘让她死她就死呢？
她不知道，可是她不想死。
朴婆婆把她养大，抱着小小的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燕燕，以后没了婆婆，也要好好活下去。”
“燕燕，人这一辈子，特别是女人。谁也不要靠，只靠自己。父母，丈夫，孩子，这些不见得靠得住。我就是明白的太晚了。”
朴婆婆的一生很苦。
年少丧父，青年丧夫，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孩子却苛待他，最后竟将她赶出家门。
她有一手好绣活，养活了儿子，等到老眼昏花了，绣不动了，却被赶出了家门。
她把她所有的钱财都给了儿子。离家的时候，一手带大的孙子，已经是小小少年郎。
“我家石头是个好孩子。我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他去进学了，所以不知道。”朴婆婆总是这样喃喃自语。
直到有一天，朴婆婆用好不容易攒的积蓄做了新鞋子新衣服，一大早坐着牛车，去县城里看孙子。
回来的时候，朴婆婆失魂落魄，没有了往日的笑意。
“燕燕，我孙儿看到我了。可是他躲着我走，我跑不快追不上他。他不认我这个阿奶啦。”
“他跑的太快，我追不上，我追不上……”哭得粗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后来朴婆婆再也没有进过城，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燕红提。
后来朴婆婆过世的时候，是村长帮着下的葬。棺材是婆婆早就备好的，唯一的陪葬品，是她绣的最好看的一方丝帕。
她用自己的绣技，在活着的时候有了一方生存之道，死后有一处小小坟包。
后来，她的小孙儿石头悄悄来看过，十多岁的年纪，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一阵。
她知道，像石头这样的还是好的，像他爹娘这样的，死不悔改。
对了，还有她的爹娘。
自从朴婆婆死后，使唤她越发顺手。朴婆婆死后的两年，便宜爹还顾着读书人的颜面，娘亲打的狠了，还知道拦一拦。
后来他走了，那狠心娘变本加厉，燕红提曾经提着刀，半夜站在她床边，想了好久还是没下手。
她不是不忍心，而是不想让自己沾一手血。
恍然间她娘已经死了快一年。
突然间梦到，觉得那张狰狞的面容真是可怕且陌生。
这时破庙里多了许多诡异的响动。
“不，不要杀我，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被主家打断了一条腿的王婆子闭着眼睛狂叫。
“不不，你不会死的。娘……”这是平日里总是抢吃的，好吃懒做的王二赖子。
“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竟然是孟追欢。
“救命，谁来救救我？”
……
不知道的以为这破庙中发生了什么人间惨事，个个鬼哭狼嚎。
燕红提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她低头看了看。
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刀鞘。
如果不是她醒的及时，这会儿已经抹了脖子。
她擦干净脖子上的血迹，迅速收拾好匕首，挎着包袱，先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再说。
她刚打定了主意，就听到一阵刺耳的笑声响起:“竟然有人这么快就醒了过来。小姑娘，你很不一般嘛！来来来，快到我的身边，让我好好瞧瞧……”
燕红提只觉毛骨悚然。
而后她开始站起身，手脚不受控制的往门外走去。
这是要去哪儿？又是那种无能为力，不由自主如同傀儡一般。
用余光瞟向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咣咣撞墙，或者解下腰带挂在房梁，准备上吊……
平时一个个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贪生怕死之徒，忽然间视死如归。
燕红提竟然有一点想笑。
脚步却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她就知道这是通往周府的路。
看来搞出这一出的人在周府。
嗯，不一定是人，也许是个道行高深的厉鬼。进去那么多人就没有出来的，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死到临头。
虽然身子已经如同傀儡，但是脑子却飞速转了起来。
她现在该怎么做才能求得一线生机？一会看到那条鬼是不是需要痛哭流涕，哀嚎乞求？
走过街时发现许多人如同游魂般在街上缓缓行走，与她不同，那些人全部都闭着眼睛痛哭流涕。
当然也不乏一些撞墙的，拿刀抹自己脖子的，更有甚者，拿把杀猪刀，像毫无知觉一样，跺自己的手脚，鲜血洒了一地，到处都是血腥气。
海魂城刹那成了人间地狱。
燕红提注意到，即使那些人砍了自己的手，自己的脚，却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这个厉鬼的手段很是了得，一下子控制了这么多人。
只靠一把匕首她是打不过的。
离周府越来越近了，她反而愈发镇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不过贱命一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活到现在，命硬的很，想活，总有法子的。
走到周府门口，周府朱红色的大门大敞，没有任何停留，她快步走了进去。
边走边欣赏景色，她心中再一次感叹。不愧是大富之家，走得腿都酸了，才到达正厅。
厅里有很多人或坐或卧，就是没有站着的。
所以燕红提一进去就显得很突兀。
长这么大，她就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人群中如此显眼过。
一进来，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她。
好似她是一个会行走的闪闪发光的大元宝。
在这些如狼似虎的眼神里，燕红提难得有些尴尬。好在脸皮一向厚惯了，几个呼吸间，脸上的热度尽去。
以前就是顶了一个猪头，还能在村里人怜悯的目光中风风火火的干活儿，现在这是小场面。
直到她在一个人的面前站住，手脚的束缚才一下子散开。
面前的是一个黝黑黝黑的人影。
对，只是一个人影看不清，只是黑乎乎的坐在那里，似乎还冒着黑烟。
这造型，好像被雷劈黑了一样啊！
她忍住不合时宜的笑意。
“怎么长得这般丑？”那黑影嗡嗡的说着话。
燕红提:“……”
！！！
老兄，我不嫌你冒烟呛着我，你竟然还嫌弃我丑！
彼此彼此吧。
燕红提心中吧啦吧啦，面上却装出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徐清风，你试试看她有没有灵根？”黑影说道。
有一个人从角落里慌忙走了出来。
驴脸浓眉，颇为眼熟。
燕红提这才注意到，就是那天让她指路的骗子。
此人与之前大为不同。
蓬头垢面，一瘸一拐，比她还像乞丐，手上的羽毛扇不知去了哪里，那青布包还在身上。
此时，徐清风解开了包袱，里面看起来零碎极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
他动作很快，拿出了一个黑布隆冬的石块。
石块往上一扔，悬浮在了半空中。
“把手放到石块上。”徐清风说道。
也就在此时，他也发现眼前的人有些眼熟。
这不是给他引路的那个小乞丐嘛？
想起这几天的遭遇，他越发看这个小乞丐不顺眼，最好没有灵根，直接让眼前这个魔修把这小乞丐给杀掉。
燕红提没有别的心思，只是依言把手放在石块上。
这块石头就是修真界常用的灵根石，通过它可以测试有无灵根，灵根的强度如何。
几息过后，黑黝黝的石头里透出丝丝亮光，越来越强烈。
黑影大喜道:“果然不错。灵根的纯度还很高。”
闻听此言，燕红提心下一喜。
她竟然有修炼的天赋。
这些天来，她在海魂城来回转悠，听到过一些有关修士的传言。
有灵根的人才可以修炼，只要拜入修真大派，就和仙人一样，吃穿不愁，还能够延年益寿，厉害的还可以与天地同寿。
当然啦，这些传言掺了多少水分，只有那些说话的人才清楚。
“来来来，站到我身边来，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虽然还是黑咕隆咚的一团，明显看出黑影是非常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