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羽
果然如预料的那样佐胤与酒吧的工作人员起了冲突。
后台一群戴墨镜穿黑西装的安保人员把他团团围住，不让他再继续进入酒吧，而彭远鸣也在其中，他这回的态度却很明显。
“小子，你还敢一个人来这？听说你给我老朋友背上开了道口，挺牛逼嘛。”说完还朝对方脚下吐了口唾沫，俨然一副混混头目的样子。
被十几个壮汉围在狭小的走道里佐胤眼皮也没眨一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对付得来，反正气势是一点也没见怂，皮笑肉不笑地冷声嘲讽道：“一群杂鱼。”
“你别搞错了，这些个顶个都是厉害角色，把他们当成上次那批保镖是要吃苦头的。”彭远鸣嘿嘿笑着，那戴着墨镜得意洋洋的模样就像老住宅区胡同口给人算命的瞎子。
“彭叔叔。”久珣快步走过去想替佐胤解围，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明现在的状况，便只能先挑明立场，“他不是敌人。”
“哎，久珣！”见到久珣回来彭远鸣又惊又喜，那模样比亲叔叔还要热情，“你总算回来了，这些天几个长辈可担心死了，那个贵族没为难你吧。”
“在那边挺好的。”久珣安抚了一句，便切入正题：“我爸妈呢？”
“你爸妈先回公寓去了，先前有个叫洛伦佐的打电话说会送你回来，还等了一会，但是不知道几点才到就回家等去了。”
“我爸伤怎样了？”
“就这点皮外伤小意思，天使的恢复速度快得很，没两天就能下床骂街，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彭远鸣寻思了一下还有没有漏掉的事情，果不其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还跟你妈两个人去高级餐厅吃了顿豪华餐，屁事没有。”
夫妻恩爱是件值得称赞的事情，可自家儿子还被人扣押着就跑去找乐子，这让久珣觉得自己仿佛只是个意外。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家人平安无事才是要关心的事情，他现在得找父亲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被人保护起来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庇护下。没人喜欢这种囚犯一样的生活，但也许命运已经注定，要么失去自由要么死，久珣忽然间便没来由地悲观起来。
注意到了那双琥珀色眼中的低落，佐胤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掌握如何分辨猎物的情绪，虽然大多数表情粗略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只要仔细观察眼睛深处的神色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倒是没想到羿久珣竟然会如此幼稚，不过是家人没带他吃顿大餐，也能失望成这样。
“那我就先回去……”
话未说完手腕就被人拽住，拉着久珣直接往回走，转头一看他才发现是佐胤干的，也不知道这个人忽然又哪里不对劲了。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佐胤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久珣知道他根本就没想寻问“长辈”的意见，充其量不过是交代一下自己要去干什么，让对方不要多问。
“站住，我怎么可能放心把干侄子交给你！”彭远鸣大喝一声，周围的伙伴便应声而动，作势要冲上来。
“没事，他不会做什么的，我们一会就回。”
费了好大力气久珣才把制止彭远鸣追上来的话说出口，佐胤的步伐实在太快了，被他拖着只能一路快步接小跑地跟上。他们正朝着主街道走去，即便是这个时间那儿依然人流攒动，于是久珣用外套愈发裹紧了翅膀。由于是贴身的长款燕尾式礼服，翅膀只能勉勉强强塞进去，所以后面镂空的缝隙里总是挤出几片翘起来的羽毛，背部也臃肿得极不自然，很难不引起注意。
“佐胤，翅膀……”
“我知道。”
走到路口佐胤便松开久珣，进去街道对面的商店随手扔了张钱拿着想要的东西回到路口，不由分说的把粘着两个白色猫耳的发卡直接按在了久珣头上。
“好了，把衣服穿整齐。”佐胤命令道。
摸着头上少女心爆棚的东西久珣恨不得摘下来怼佐胤头上，但毕竟有求于人，需要像容忍言伊时那样容忍对方，何况佐胤这边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性。
“你这不情愿的样子是给谁看的？难道更喜欢这个？”说着佐胤举起了手里的另一个发卡，那是一对黑色的恶魔角。
“不，这个挺好，但男人戴是不是有点……”
不可否认，佐胤的办法是最简单合理的。城市纪念日类似于其它地区的狂欢节，日期临近，许多商店开始出售一些变装的小道具，戴上这些装备更容易让别人误以为翅膀是假的。街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变装出行的游客和商铺店员，到了纪念日当天的游行，几乎所有参与者都会给自己设计一套造型，这个时期碰到穿着再怎样夸张的人都不会有人感到奇怪。
佐胤用行动回复了久珣的别扭，二话不说把恶魔角顶在头上，斜着看久珣的眼睛仿佛在嘲笑他是个矫揉造作的人。
“记得控制好翅膀。”再次拽起久珣的手腕，佐胤叮嘱了一句。
时间到了半夜，街上可供选择的餐厅已经不多，也只有在这个时期才会有部分餐厅延长营业时间或者转变为24小时营业，来满足不同地区游客的需求。在不算太远的范围内佐胤相中了一家看起来环境最好的餐厅，即使是门口展牌上纪念日活动打折的菜品价格，也让久珣这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出身的人感到不适。而佐胤视若无物，给久珣拖进去按在包厢的沙发上，扔给他一本菜单后拍了一张卡放桌子上。
向来着装低调行事也低调的男人突然间化身为“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抬起一只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并架起一条腿，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坐着。眼里是蔑视众生的冷漠，俨然一副，英俊、多金、高冷、霸气的恋爱剧男主气息，给久珣唬得有种自己是女主的错觉。
“你到底怎么回事？”久珣着实看不透。
“少废话，不知道吃什么的话，我就让他们把菜单上的挨个端上来。”
“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你请我吃饭？”
“这不是清楚得很吗？”
“为什么？”久珣加重了语气质问，这个男人想一出是一出，无法预测他的行为。
“乖乖听话。”佐胤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空气中火药味渐浓，久珣攒紧拳头，用琥珀色的眼睛瞪着对面蛮不讲理的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理由都没有就强行把别人带进高级餐厅，谁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你可真是抬举自己。”佐胤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不耐烦，忽然起身一把扣住久珣下颌，大拇指沿着唇边勾画起他嘴唇的弧度，冷声嘲笑：“除了接吻和上床，你有什么用？”
“如果是为了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个结婚对象。”久珣怒声反驳。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自以为了解的人忽然变得极为难理解，如果佐胤原来的为己独尊只是自我意识过剩，那么现在的态度完全就是对他人的刻意刁难。
“闭嘴！”佐胤厉声道，火气也逐渐大了起来。“瞧瞧你自己的样子，顺从不了多久又开始忤逆，和养条狗比起来你胜就胜在会说话。”
喉咙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胸口也如挨了一击重拳，每吸一口气都会隐隐作痛。久珣在愤怒之中又感到一丝委屈，简直莫名其妙，要是在对方心中评价真如此不堪，为什么还要一直纠缠着不放？果断点扔下他，也好过让他继续对佐胤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和期盼。可以成为朋友的是过去那个傲慢自恋但又强大自信的人，不是现在这个处处尖酸刻薄的讨厌鬼。
会一直选择容忍对方，一方面是久珣为了像言伊那样用宽容友好的态度去换取别人的信任，对身边的事物善加利用；而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他对佐胤的在意，便尽量去迎合对方的想法，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恶言相向。他毕竟不是言伊，即使知道如何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利，也无法圆滑地去化解矛盾，更没有和对方谈判的实力。除了忍让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但是现在他不想忍了。
“你又是什么样子？”久珣忽的一下拍桌而起，震得桌上花瓶里的水不住地晃动，“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但是不要把火气都撒在我身上，真以为我没有脾气？”忍住了揍人的冲动，兴许是火气上头久珣的态度也有些争锋相对，但是发泄出来后又立刻冷静许多，真把对方惹急了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色，比肤色稍微有点血色的嘴唇微张着，眼中的怒气已然消散，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佐胤终于回过神来。没有任何表示，他垂下眼将视线挪向一旁，沉默不语地呆立在原地。
包厢内的气氛从硝烟弥漫转瞬间开始一点点的被冰封起来。正当久珣放弃对峙转身准备离开，却见佐胤从桌子对面走来，一把扑向要走的他将他压倒在沙发上，一条腿还蛮横地隔开他的双腿，搞得他想挣扎都使不出力气。暗红色的眼睛凝视着他，看不出情绪，只能感受到有些粗重的呼吸拍在脸颊上，结合佐胤先前对他作用的评价，久珣顿时手脚都凉了。
正胆怯着，佐胤却一头埋进了他的颈窝，两只强劲有力的手臂穿过后背把他紧紧抱住。细软的发丝蹭得久珣脸颊痒痒的，佐胤满足的喘息落在耳边，随后便是均匀的呼吸愈发清晰地轻抚着颈部的皮肤。这个男人就这样安静地抱着他，像个孩子一般缩在他的怀里，跟撒娇似的寻求着某种慰藉。
似乎是佐胤那看起来有些脆弱的模样勾起了久珣的保护欲，他心底忽然涌现出一种想要抱住对方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他佐胤是个年龄比他大个头也比他高大的成年男性，他那微不足道的安抚忽然就变得渺小起来。越是这样想久珣就越不想去抱他，于是只好将手轻轻搭在佐胤背上，同样保持安静地躺着。
没多久门外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一个女人朝门内小声询问：“不好意思，两位客人可以开始点餐了吗？”
被打断的佐胤不悦的情绪完全写在了眼皮上，久珣见状捂住了他的嘴，他知道这个男人想说什么，于是代替他回答说：“抱歉，正在考虑吃什么，一会决定好了再叫你。”
“好的，这就不打扰您了。”
听到门外的人走了，佐胤便扒开久珣的手，说：“吃饭吧。”眼神也已经沉静了下来。他起身回到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打开菜单随手勾选了几个菜品又将它推到久珣这边。
粗略看了一眼，佐胤点的全是高蛋白低热量的东西，还真是符合他的风格。久珣也没有再置气，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因为现在的佐胤气息全然变了，想必也不会再那样咄咄逼人。
当久珣翻开甜品菜单时发现自己还是太大意，除了佐胤，这本菜单也是个杀器，握笔的手完全下不去笔，他第一反应是靠自己的兼职工资得多久才能请回对方。
见久珣迟迟没有点单，佐胤轻笑着说：“不用考虑价格，上面有的我都能买得起。”
“你哪来那么多钱？”
“毕竟是玩命的活，待遇低了谁干？”
道理久珣都懂，但是以佐胤的性格，猎杀天使的工作就算没有报酬他也会照干不误。
即便有对方的肯定，久珣下笔时还是感觉肉痛，似乎理解了为什么父亲很少带他去吃这种奢侈食物，毕竟就他那点工资，用来宠爱自己老婆都够呛。
通常会来这种地方开包厢的顾客，不是情侣就是洽谈商务合作的生意人，基本会点的大多都是红酒、牛肋、鹅肝、鱼子酱之类的标准配置。而在没有带孩子的情况下，佐胤要了一份牛排、一份鸡胸肉沙拉和一大杯低脂牛奶，久珣则对着一个三层的蛋糕冰淇淋塔发呆，送菜的服务员热情的笑容里带着大大的疑惑。
“请慢用。”
出于礼貌她还是保持标准的商业笑容推着餐车出了包厢。
良久，久珣对另一边正面不改色吃着豪华低脂餐的佐胤建议道：“下次还是换个地方吧，我请。”
“怎么？”佐胤抬起了眼睛。
“就觉得自己不适合这种地方。”
“谁说的？”
被这么问，久珣还真答不上来。
“不要想太多。”佐胤叹了口气，安抚道：“钱一分没少，想吃什么是自己的自由。”
琥珀色的眼睛闻声看向了对面的男人。
“会被旁人的眼光牵着走的人只会永远被别人踩在脚下。”红色的眼中笑意渐浓，眉间的神采中流露出熟悉的自信之色，佐胤双眼微眯，嘴角勾起那抹令久珣迷恋的邪气笑容，继续说：“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就行。”
突然被人鼓励又不自觉害羞起来，与父母赞赏和言伊夸奖时的心情有着更加细微的区别，指尖在微微颤动，却是因为心中的喜悦。
那个久珣所了解的佐胤，这次真正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