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羽
作者有话要说:</br>久等了,请慢用。
夜晚的桥上亮着斑斓的装饰灯,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发光的玩具桥横跨于广阔的河面上。四个城区与1区连接的桥梁似乎都像这样,长得差不太多,若不是桥头立着路牌,也许会让人忘记自己的出发地是哪个区域。
一觉醒来车也快驶过桥面,不远处就是熟悉的站口,每座桥在1区段末端都会有这样一座造型一模一样的收费站,看到它就知道旅程即将结束。
发现久珣醒了佐胤便挪开手侧脸看向窗外,也不知道途中睡没睡,久珣几乎从未见过他瞌睡的样子。
爬起来舒展僵硬的身体,车内空间相对于长了翅膀的久珣来说还是显得狭小,只能小幅度地活动四肢。当他有意识去控制翅膀时他能做得很好,却时常会忘记自己多了一双羽翼,于是不经意间,伸展的翅膀像弹簧一般弹出,拍在了佐胤脸上。那双红色的眼睛顿时将视线移回到他身上,冷淡的眉间浮现些许愠色,而当事人也愣住了。
“……抱歉。”
“回去跟你爸学学。”
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建议,只见佐胤不耐烦地说完又开始望着窗外神游。而洛伦佐目睹了经过却一副乐呵的样子,对他们两个说:“佐胤少爷对久珣少爷真是十分宽容呢。”
听到洛伦佐的评价久珣小心翼翼地偷瞄起佐胤,因为太过明目张胆地盯着,怕对方感觉到视线又得闹什么别扭。然而打量半天也实在是对他的“宽容”没有半分印象,佐胤的喜怒久珣至今未能搞懂,但意外的是这次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愁思。即使是这个强大又自恋的男人,却也终究逃不过身为普通人该有的情绪。
一直以来佐胤的目标都很明确,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找到天帝然后亲手杀死。可是事情半道出现了转折,于是他又立刻敏锐地转换目标,为了追寻和还原事实真相而不断战斗。久珣认为他是一个矛盾的存在,讨厌天使却不想妄杀,可是手上又确确实实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虽然那可能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说实话,这会久珣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其实心里从未真正讨厌过佐胤,他那毫不迷茫无所畏惧的韧性令人仰慕。二十多年始终坚持内心的信仰,并且不计得失的人实在太过稀少。
曾经久珣因为珍视之人的逝去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甚至颠覆了他年幼时的信仰,那时的他以为承诺都是会兑现的,只要努力就能有回报。可命运无情地摧残了这一切,以至于他后来变得有些畏畏缩缩,不再愿意与他人构建起亲密的关系。久珣从一开始就想到了最坏的结局,而佐胤从未想过失败,所以他那自信又傲慢的眼神反而对久珣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能成为强者,一定不会被丧失感吞噬而迷失信念,久珣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如此坚信着。那样的佐胤对久珣来说是一个无比耀眼又触不可及的存在,对于可能要失去这样的佐胤久珣感到有些不舍……
当对方特意找到自己并告知不会再对他们母子产生威胁时,久珣心里竟然涌现出一丝欣喜,因为他曾经想过,若不是立场问题也许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现在“愿望”终于实现,可佐胤却不再是原来的他,久珣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能真心实意地接受这样的佐胤,而心绪改变的佐胤又是否会愿意继续接纳他。
在一堆自己都没有理解其中意味的杂念中车子到达了目的地,洛伦佐没有把久珣送去原来的公寓,而是直接到了彭远鸣的酒吧门口。
“特殊时期,还是有长辈照料会更好些。”洛伦佐交代道,俨然一副长辈对待孩子的模样。“这也是主人的吩咐,要尽量避免没有旁人的情况。作为主人的家仆我是赞同的,要考虑到主人的利益,但是作为长辈来说也不想给佐胤少爷添麻烦。”
“回去告诉他,想都别想。”佐胤说完重重地摔上了车门。
仿如加密通话一般,听得久珣一头雾水,只对那句唯一听懂的“尽量避免没有旁人”表示赞同。但是车走后,久珣又忽然发现后门前的街道在深夜里见不到半个人影,唯一称得上“旁人”的洛伦佐已经离开,让人有种言伊的精明是从他那儿继承来的错觉。
“进去吧,我已经把你送到了。”佐胤催促说。
但久珣没有挪步,先不说每次都是佐胤领着他走,从对方的话就能听出有些不对劲。
“你呢?”久珣觉得自己不该问,但是不得不问。
“我留下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眼皮不自觉地抽动一下,久珣嗅到了令他不安的信息。
“你要走吗?去哪?”
“不知道。”红色眼眸看向街道尽头的黑暗,仿佛去意已决再也不会回头。“有缘的话或许还能再见吧。”
“不是……你跑到言伊的庄园去大闹一番,就是为了把我送回来然后告诉我你要跑路?”一阵莫名的烦躁从心底涌起,久珣的语气也开始收不住火药味。纵观今天发生的一切,面前这个可恶的男人仿佛像是在耍着他玩一样……是啊,他不是一直都在耍人,自己从始至终就是那个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蠢货,为什么还会对他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怎么?你想挽留吗?”佐胤“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是一种对此不屑的嘲笑。
“请便吧,主,人。”久珣也毫不相让地回敬道。
会说出这个难以启齿的称呼,是为了嘲讽佐胤总是以主人的身份自居不断地纠缠他人,然后忽然撒手不管的恶劣行径。就像一时兴起养了宠物的人一样,不爱养了就扔了,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无论是自尊还是感情上久珣都无法接受。却不想佐胤对此竟毫无愧疚,反而愈发开心起来,挑起的眉毛令人更加火大,像是吵架占了上风而嘲笑对手无能狂怒的嚣张之人。
“失去了主人的庇护就想起自己是猎物了?”佐胤讥笑得越发过分起来,残酷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和动容,更像是在刻意激怒他人,“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三五天以后就会回来,至于是三天还是五天得看缘分。”他顿了顿,又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坏笑,“你不会以为,你要被我抛弃了吧?我不会那样做。”
明明火冒三丈久珣却哑口无言,对方这是又在耍他玩,没必要较真也没法较真。然而刚这么想着放宽心,就见佐胤的笑容迅速冷却,眼里又只剩下彻骨的寒冷。
“前提是你向我乞求怜悯,向我证明作为猎物的忠诚,否则你不过只是一只不讨人喜欢的流浪猫而已,没有继续让我留在身边的价值。”
“开什么玩笑,你脑子是坏了吗?”
“我可是很认真的,如果你连讨好都不会,我留着你又有什么用?”
在对佐胤行为费解的同时,久珣又因为他那严肃的态度而感到一丝惶恐,这个男人显然是要动真格。于是他提出的要求成了货真价实的恶魔低语,残酷无情却又充满诱惑,让久珣错误地以为只要不是太过分陪对方玩玩也是可以的。
“……怎么证明?”
“为我做一件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来表示你对主人的顺从。”
蛮横的要求令久珣的食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听说人在有食欲或者害怕时它就会无意识地抖动,神经的反射是身体最诚实的表达。但是现在,他的身心皆因害怕而颤抖,以佐胤的标准,他要做的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如果不能满足这个男人,可能他们就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这是个无比艰难的抉择,取决于佐胤在他心中的分量,或许也不光是他对他的重视程度,综合来考虑的话佐胤还有更大的价值。他是能和言伊平分秋色的强大战力,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在面对议会迫害时会更加具有反抗优势。而且万一落在了敌人手里,对自己来说又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和佐胤对立才行。
反正也只是做一件不愿意做的事情,就像一个不爱吃青菜的孩子,吃一口青菜就能得到一件最想要的玩具,收获和付出的对比如此显而易见,根本不需要犹豫。他不想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杀人肯定不行,连那个贵族的女仆都比你能打。”
提出无理要求的同时顺带还要贬低一番别人的实力,久珣怀疑佐胤这极端恶劣的性格可能也就不喜欢惹麻烦的自己能够忍受了。
正胡思乱想着分散心中的不安,只见佐胤垂下眼凝视着自己,一步一步缓慢逼近,每近一点红色眼中翻涌的欲望就更强烈一些,那是对支配和占有的渴望。这一刻久珣忽然醒悟,就算自己不答应那无理的要求佐胤也不会离开,他可能又被耍了。
手指的触感在脸上游荡,时而在眼角、时而在下颌又时而停留在嘴唇上,最后描画过锁骨向下停留在领口边缘。佐胤随即俯身凑近久珣耳旁,轻声说:“发挥你的想象,做点简单的事情。”随后又留下一声悦耳的轻笑。
咽了口唾沫,久珣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佐胤在考验他,就算现在强硬地拒绝对方逃过一劫,以这个男人的固执最后也是不会让他得逞的。他所卷入的事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小打小闹,荷枪实弹都见识过了,现在还畏手畏脚的未免显得太过幼稚。如果没有利用一切优势的觉悟,他最后很有可能要面临的是失败的结局,因为他并不如言伊或者佐胤那样强大,想要提升实力就只能利用强大的人来帮助自己。
手指握紧对方紧实的臂膀,久珣闭上眼微微踮起脚贴上佐胤的唇,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最简单的事情。
对方的嘴唇随之紧绷起来,似乎在笑,但久珣不敢睁开眼去确认,之后便感觉佐胤的嘴唇含住了自己的下唇,轻轻地吮吸,用舌尖轻啄,温柔得令他有些恍惚,似乎和他亲吻的是另外一个人。
而羞耻感也逐渐清晰起来,男性在本能上就带有侵略性和攻击性,不会甘愿成为被掠夺的一方,所以在被同性压制时会感到羞耻、愤怒和反感。但是此刻久珣除了害羞和紧张什么也感觉不到,当佐胤的手温柔地将他揽进怀中时,绷紧的躯体竟安心得放松下来,只有指尖因内心被填充的满足感愈发扣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和一只被驯化的动物无异,被佐胤拔去了尖牙和利爪,这让久珣有些厌恶自己。而正是这样的厌恶催生了不甘的情绪,想要努力挣脱锁链的禁锢,发誓总有一天要给佐胤也戴上驯化的项圈。
出于试探,佐胤便更加大胆起来。他使坏地舔了一下久珣的唇缝,毫不费力地就开启了原本紧密贴合的嘴唇,舌尖趁机探了进去。直到挤开牙齿甚至于口腔,完全侵入对方的领地,都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对方一直在配合着他的动作,一步又一步地退缩,佐胤的气势反而弱了下来。他很想问一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但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无异于在提醒对方拒绝自己。
挑起对方笨拙的舌头缠绵了一番,佐胤这才放过已经被窒息感逼迫得痛苦呻/吟的久珣,眼前这个顽固不化的男人已然臣服于脚下,即便只是这么短短的片刻。强烈的满足感和快感占领了神经,反而令佐胤无法愉悦地笑出来,同样兴奋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双眸业已猩红如血,他能察觉到心跳比平时快了一些,而对方也是一样。
不消片刻,躁动的身心就被佐胤平息下来。不同于以往,面前这只猎物的顺从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危险,如果对方完全放弃抵抗,他搞不好真会控制不住越过那条界线,到时候就会变得和被自己嘲笑过的绅士没有区别。
“你注意别玩得太过火了,我可不敢保证会怎么处置你。”佐胤冷着脸压低声音在久珣耳边威胁道。
仿佛热情消退的负心汉抛弃情人继续浸淫于莺歌燕舞的夜场,佐胤将久珣扔在寒冷寂寥的街道上独自走进了那扇虚掩的门中,里边是不断变换颜色的绚烂光效,和激发肾上腺素与荷尔蒙的劲爆舞曲,此刻的久珣显得与纵情歌舞的娱乐场越发格格不入。
也许是佐胤已经走远,也许是在言伊的温暖屋中呆得太久,他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继而身体也瑟瑟发抖起来,但斗志却在胸中翻涌。如此迟钝的他也发现佐胤在接吻时的心跳和言伊在拥抱他的时候是一致的,这个男人绝不可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紧张,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一直将自己视为猎物的佐胤动摇了。
脱下外套再度披上用以遮挡背上的翅膀,久珣定了定神,大步而坚定地走进了面前的玻璃门。他终于做到了想做却不敢去做的事情,如若不能成为猛兽,那就成为驯兽员,而这只是驯服佐胤那头猛兽的第一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