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炸裂
20炸裂
“哥哥，是你先喜欢上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分手呢？”
何适缓缓地咀嚼着纪与逍话里的意思，随即，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像被利刃破开，窗外的冷风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何适以为，从前经历过的欺骗、冷暴力、囚禁未遂已经让自己足够失望，面对网络上的舆论和谩骂他都能够泰然处之，无论纪与逍说什么，他心中都不该再泛起一丝涟漪。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纪与逍仅用了一句话，就颠覆了他七年以来的所有认知。
身上不知什么位置传来了极其明显的钝痛，何适翻出了医生给他开的止痛片，顾不上倒水就直接吞了下去。
他按上了抽屉里的水晶球，以冰凉的触感来维持冷静。
“什么叫我先喜欢上了你？”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纪与逍那边静默一瞬，才贴近了听筒。
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在呢喃，说的话却避重就轻：“哥哥，我昨天找你真的只是想好好和你谈谈。如果是我去陪着你，我们一起过夜，你肯定不会那么生气的，对吗？狗仔忽然爆料，我也没想到我会被堵在机场里，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去看你……”
何适闭了闭眼，说：“与逍，昨天不管你有没有来，是否强迫我签合同，我们的视频有没有被发到网上，我都要跟你分——”
纪与逍猝然打断，却又像没有听到何适说的话一般慌乱地解释道：“哥哥，你是因为网上的舆论在生气吗？没关系的，图片和通稿都已经被删干净了，公司最近接手了我的微博账号，让我和stella一起压一压负面新闻的热度。网友们的忘性很大，只要我们最近小心谨慎一点，不再闹出新的绯闻，他们根本记不住我们的事情。”
何适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重新将话题引回正轨：“与逍，我说了，我不在意那些问题。你先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
像是从何适的话中听出了些许肯定的意思，纪与逍稍稍松了些气：“……进模联的时候，我听说哥哥给我笔试里的作文判了高分。后来我发现你总看着我，眼神也很明显，周围的人其实都看出来了，加上知道哥哥喜欢男－－”
“那你呢？”
进模联之前确实有笔试和面试，但何适已经记不清自己给纪与逍判过高分的事情了。
得知自己的心意早就暴露于人前，他只觉得脸上像有火在烧：“……你当时对我是什么想法？”
纪与逍理所当然地说：“我也觉得哥哥很不错。哥哥长得好，又优秀，跟我身边的男孩都不一样。如果不是哥哥，我都想象不到自己会喜欢上男生。”
“不错”“长得好”“优秀”“不一样”……
似乎都是甜言蜜语，却没有一句“我喜欢你”。
一大堆先决条件，最后得出的结论却像是－－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先喜欢上了我，我根本不会变成同性恋。
何适此刻才意识到，原书作者给自己吃了多大的虚假安利。
书里的纪与逍对年少时的白月光一见钟情，但感情也要有一个发酵期。
面对原本光芒四射的“何适”，纪与逍心中的恋慕可能会随着对方的推拒而愈演愈烈，直到十年后也念念难忘。
但面对沉静少言、却泄露了心意的自己，纪与逍心里想的可能是，啊，这个男孩喜欢我，他看起来还不错，那就和他试试吧。
好像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配被珍惜。
何适知道，自己这个人，说好听了是谨慎，说不好听了是没有安全感。
如果他不是因为看过了书中的剧情，知道纪与逍会有多喜欢自己，他根本不可能投入那么多的感情，奋不顾身也要和纪与逍在一起。
说他懦弱也好，自私也罢。
这么多年来，惶然来至异世的何适都把书中的设定当作定心丸。他知道纪与逍爱他、会越来越好，所以他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心动得肆无忌惮。
在这个世界里，纪与逍早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何适之前意识到、甚至自嘲过，自己陷入了虚幻的世界无法自拔。
但他那时以为，他是以穿书者的身份，由高位面的角度来俯视这个书中世界，能够像对待一款他曾经喜欢、却已经失去了兴趣的游戏一般坦然。
可至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就像是少部分重度沉迷追星的极端粉丝一样，明明在行动上为纪与逍付出了他能够给予的所有，还以为自己在享受生活、变得越来越好，是沾了光的那一个。
多么可笑的自欺欺人。
这七年来的感情，只是一场骗局。
纪与逍根本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听筒里，纪与逍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哥哥，我们这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我不想和你分开。我刚刚其实是想说，哥哥很喜欢我，离不开我——”
“不对。”
纪与逍慌了：“哥哥……”
“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与逍，爱情真的很奇妙。你以为我喜欢你，所以才对我感兴趣，而我也是如此。我们的七年是个天大的误会。”
是书中剧情造成的重大误会。
它让何适对纪与逍过于放心，也让他对这份感情期待过高。
何适此刻才发现，自己之前分手时说过的话一点也不错。
他漠然道：“与逍，我们原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说完，不顾纪与逍的阻拦，何适飞速地按断了电话。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无数记忆在脑海中闪回浮现，有了纪与逍今日的解释，过往许许多多的细节都变得合理。
为什么纪与逍那么喜欢他，却只跟他暧昧，拖了一年多才确定关系。
为什么当初表白的那句“我喜欢你”没有主语，此刻再去仔细分辨被何适描摹了无数遍的画面，才想起纪与逍说的分明是“我也喜欢你”。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而纪与逍再一次地打来了电话。
往日因爱意而被设置的专属铃声仿若梦魇开始的号角，何适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控制。
他猛地把手机摔裂在了地上，又将水晶球一个个地砸向了铃声传来的方向。
一个个漂亮精致的水晶球在地上怦然炸裂，水花和装饰的两片飞起又坠落，过往的回忆一一消弭，只余一地狼藉。
可再怎么用力，都消解不了他心中的苦与恨。
何适颓然伏地。
“小适－－”
听到一道熟悉又带着惊恐的女声，何适恍然抬头，却在一片朦胧中对上了母亲的眼睛。
简明达一脸震惊地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杜梦娴满脸写着惶恐和无措，前来赴约的薛念怔怔立在他们身后，远处办公区有三两同事探头望来，明显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是不小心，把那些不要的垃圾都摔碎了而已。”
何适把杜梦娴搀进了公寓的电梯，看了眼送他们回家的简明达道：“真是的，学长什么时候把我妈收买了啊？她过来看我，竟然是你去接的。”
他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却丝毫无法带动另外两人的情绪。
杜梦娴紧紧地抿着唇角，生怕自己开口就会击碎什么东西一般。
电梯内的三人沉默着，直到叮的一声响，何适正要出去，却被简明达一脸严肃地握住了手腕。
“何适，我给你放两天的假，伯母也来陪着你，你必须要去医院体检，你的状态——”
简明达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是分个手而已……”
何适说着，顺着简明达的视线转头望去，只见自己所住的公寓门前，已被人用红漆写满了污言秽语。
何适脑内绷紧了一整日的弦倏然一断。
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水扑簌着落了满脸。
他轻轻地补完了自己刚才想说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