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芬兰个人章——「俱乐部」2

    最近一些日子里，我不再梦到小时候经历的那场火灾了，而是梦到了很多让人无法形容的东西，虚无缥缈，而又切实能感受得到。

    梦中，总会有些人声，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何物，只是明白它们大约是没有能力在这梦里对我做些什么。

    这种人声甚是诡异，只能够听出这是由许多人，一人一个词地拼凑起来的，且语调奇怪无比，似在歌唱，似在朗诵，又似朋友一样的交流。

    具体内容我依稀记个大概，今日也一样，无非是阐述神言，万物神赐……我并不是很相信这些东西，当然也或许是我自己的缘故，并非所有事都是枪能够解决的。

    好比现在梦中处境，若是枪挂在腰间，我必然会吓它们一下，只懂得躲藏在这黑的让人害怕的阴影里，却丝毫不敢让我一探究竟，它们究竟是何般模样。

    「切要相信，万物神赐，上帝将饶恕罪人，并带与世间福音。」

    这声音刺的人耳朵疼，它们怎么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去说呢？

    「不愿忏悔之徒，将会被地狱业火燃尽身躯，灵魂亦将被永世折磨。」

    说的是谁，我不知道。但它们偏偏出现在了我的梦境里，所阐述的所谓罪人必然就是我。

    可我又有什么罪？我不过是开枪射杀了些头撞到枪口上的人，他们同样是罪大恶极之人，为何现在让我忏悔？

    万物神赐？那想必枪也是神明所赐，赐予我这「罪人」的「罪恶之物」，神明若看不惯就自己来取回便是，何必做一套又说一套？

    兴许是它们知晓了我心想之事，我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脑袋里如同稀泥一样的昏沉感，这是睡眠过长的反应。

    一想到这我立刻精神了，赶忙从床上爬起，抓起闹铃一看，时间已经将要中午了。

    「该死！」

    我不禁骂到，这第一天在俱乐部正式做工，就迟到了，连忙地换好衣服，简单洗漱一番，带上枪就夺门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干劲和久违的因快要迟到而感到的紧张，让我一时不再在乎做的是些什么梦，所幸距离俱乐部并不远，我一路狂奔，一会儿便赶到店门前。

    「哟，阿利安小姐，中午……噗呃！」

    ……以至于我根本没注意，和站在店门口抽烟的亨利小姐撞个满怀。

    「对对对……对不起！」

    「痛痛痛……你赶紧去找爱丽丝签到吧……她等你好久了……」

    我便不在管瘫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的亨利小姐，赶忙冲进店内……然后被三原小姐拦住了，又撞了上去……但这次不是太严重。

    「你迟到了，新来的。」

    「抱歉抱歉抱歉……！请问店长在哪！」

    「爱丽丝在楼上，现在换班了，她休息。」

    这究竟是多么倒霉的一天，爬上楼，却被最后一阶楼梯绊倒，直直的摔在二楼地板上，一时间的剧烈疼痛让我真正忘记了脑子里的昏沉感。

    好在手臂赶忙挡住了脸，所幸没有受伤，赶忙的爬起，奔向写着「店长房间」的门。

    「对不起！我来晚了！」

    爱丽丝就在那里坐在床上看书，见我慌忙闯入，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

    「上一个第一天就迟到的人是三原，真让人怀念啊……过了有几年了。」

    我大口大口将空气吸进肺里，一路狂奔的劳累感涌了上来。

    「头发还乱糟糟的……看来是起来一看闹钟就慌神了。」

    爱丽丝起身走向我，刚要伸手想帮我整理一下头发，但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躲什么，我又不是要打你。说起来作为一个女孩子，头发怎么这么短。」

    「经常会剪……因为整理头发很费事，所以干脆剪短了，但每次起床还是会乱……下次再剪短点吧。」

    「别人想留长还难呢，不许再剪了，不然我就要给俱乐部定新规矩了。」

    其实这种如同被老妈子说道一样的感觉让我很反感，但考虑到这家伙现在已经是我的老板了，我只能不做声。

    「也快到中午了，你先从酒保开始做起如何？或者说……你会做饭吗？」

    「比起调酒来说我应该更会做饭。」

    「那你就先做酒保吧，把你调到后厨万一惹出什么事……大厨他应该就不乐意了。」

    那你问这问题干什么呢……

    「好的，店长。」

    「别像条子那样的说话……去楼下找三原和亨利她们吧，她们是俱乐部的专业酒保，我已经提醒过了。记得去换身衣服，更衣室在楼下。」

    走下楼，三原和亨利已经在柜台边上就位了。

    首要任务……先跟亨利道个歉什么的？

    「那个……亨利小姐，刚才……」

    「没事没事，只是稍微有点疼，新人来得匆忙，我理解。」

    我走向柜台，但被三原拦住了。

    「先去换身行头，没穿员工服就没办法来工作的。昨晚爱丽丝熬夜给你缝出来的，放在更衣室了。」

    我只好照办，快步走向更衣室。

    看来店面装修的时候，还贴心的在更衣室里设置好了隔间，在这之中还有我的那一间，拉开门就是衣柜，空荡荡的只挂了一件我的工作服。

    摸上去质感还不错，但应该是以男士礼服为模板改出来的，有些不敢相信爱丽丝的手巧的能缝出这样一套衣服出来。

    配备有领带，左侧还有俱乐部的标签，以及用墨水写上去的我的名字。

    换好衣服，走向柜台，这次倒没有再拦我了。

    但是穿这样一身衣服，尽管裹得严严实实的，却让我感到很难为情，有点过于正式了。

    然后就是想什么来什么了……三原立马调侃起来。

    「只能说……有一种俱乐部在雇佣童工的感觉，需不需要踩个凳子什么的？」

    「……稍微有点过分了吧，三原小姐。」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虽然很生气……但我还是自己去找来了一个木箱子垫一下脚，柜台对我来说有点高了。

    所幸酒保这份工作还算清闲……我可不喜欢忙得要死的日常，也很庆幸这座城市里的人普遍还算文明，不会中午来这里喝个烂醉，然后下午开始在大街上无限制格斗竞赛。

    俱乐部也不太受其他帮派欢迎，不然在店里应该会有一两个过来捧人场的。我站在亨利和三原之间，这鲜明的身高差距让我感到不太舒服就是了。

    「……好想去抽颗烟啊。」

    「你大约五分钟之前刚刚抽完上一支……这烟草里加违禁品了吗，你可别死俱乐部里面。」

    「只是在几年前留下来的坏习惯而已……只是越来越严重了……」

    「我都能想像到几年之后你嫁人了，你未来丈夫像是看到魔龙一样看待你的眼神。」

    「……我比爱丽丝只小两岁，早就不是谈婚论嫁的那个年龄了，这辈子和烟过算了。」

    「你最好不要吸死在我面前。」

    能听到她们两个斗嘴，也算是赚到了吧，只是一直没有客人上门，何必要一直在这里站着呢。

    至于点餐的……和这个酒品柜台无关，我们三个在这里只是当摆设，连给后厨传话的资格也没有。

    「好闲啊……要站多久啊。」

    「到中午打烊为结束，芬兰这就已经烦了？」

    「比起在这里当看板，我更想去干些爱丽丝说的脏活。」

    「等真正体会到了，你就会明白在这里当酒保的清闲工作是多么来之不易了。」

    「或许吧……可我现在真的……无聊的要死。」

    「再坚持一会吧，实在不行就搬把椅子坐着好了，作为新人的话，爱丽丝是能接受的。」

    完全没能理解我的想法……我并不觉得累，只是想让亨利她们来帮我去和爱丽丝说一声……然后让我能参与脏活工作。

    但思来想去……我毕竟才刚刚就职，一上来就谈条件……万一惹到他们了恐怕会死得很惨。

    思绪再次堕入我无妄的幻想里，脑海里此刻无数次的涌现出我惹到这个帮派……然后被用麻袋装起来拖到野外枪毙的场景。

    ……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吧……忍一段时间爱丽丝总该让我去做其他工作了吧。

    也就在我思绪飘走的这段时间里，亨利小姐早已悄悄的准备开溜，待三原小姐回过神来，恐怕她已经抽完一支烟了……

    「这烟鬼……又在工作时间里离岗偷闲。」

    「亨利小姐她总是这样吗？」

    「爱丽丝店长也不管她，这烟鬼已经为所欲为好久了……不过好在她没有在店内搞得满天烟味，算是进步了吧。」

    「爱丽丝也不管她吗？这么好，那等着做几天工我也偷偷溜出去好了。」

    「以你的个头大概也不会被发现到就是了……还有就是在工作时间最好还是把爱丽丝叫做店长吧，不要太没规矩了。」

    啧，真羡慕这种被人尊敬，被人注视的角色啊。

    而谈话间，似乎也有些人拥有这种在中午喝酒的雅兴，终于有人肯走到这酒品柜台前面来了。

    来者穿着并不尊贵就是了，但看他那高高挺起的啤酒肚，显然这不是个下午还要去做工的工人，或是其他的职业。

    「欢迎光临……啊，是尼奥特大叔。」

    「三原小妹妹，最近又变得漂亮了啊。」

    「……真不敢想夫人如果知道你总会来这里调戏女孩子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啊哈哈……最好还是不要跟她说，对了，皇宫不是已经有发过不许聘用童工的法令了吗，这小女孩是？」

    「她是新人，已经成年了，只是发育有些不良……以及请一定不要对她出手，警察会把你关大牢的。」

    别再闲聊了啊……赶紧说要点什么，喝完赶紧走……死酒鬼。

    「这里又不是那种店，不过这小妹妹也不输三原啊。还有就是……亨利她还在外面抽烟，现在好像还没到你们的休息时间吧？」

    「啊，别管她了，改不掉的……今天想喝点什么？尽量点些简单的吧，照顾一下我旁边这位新人。」

    终于……终于肯闭嘴了。

    「这样啊……也是突然想喝点鸡尾酒了，就来一杯鸡尾酒好了，小妹妹看着最简单的那个配方调制就好。」

    「明白了，请稍等。」

    该死的猥琐老酒鬼，我在心里如此的骂到，随后转过身去，走向身后的调酒台。

    配方已经单独列为一张表了，最简单最便捷的也只有鸡尾酒了。

    无非也就是将各种液体混在一个容器里，然后摇匀而已，这么简单的工作，哪怕真的是小孩子也可以胜任吧。

    调酒的过程很短，期间我还想到了在庄园的时候，有酒鬼没带钱来买面包，被拆穿还大闹一场，最后被父亲暴打一顿来醒酒的场景，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打人，也是对酒鬼留下十分恶劣的印象的一次经历……虽然最后父亲为了赔罪，还是送了那酒鬼一份面包。

    调完酒，将它倒进高脚杯里，放上点冰块，这就完成了，真是简单。

    看其他配方，也是如此。

    「久等了，请用。」

    说实话……有点害怕会搞砸呢，尽管对方是最恶心的酒鬼。

    「小妹妹调的很认真……叔叔我就放心来品尝了。」

    他拿起了高脚杯，而这时候，好像哈迪斯之眼发动了一样……时间慢下来了，即使我现在连枪都没抓，却还是和战斗时一样。

    ……只好暂时先认为是我自己太紧张了吧，周围也并不喧闹了，我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好辣！」

    随着这酒鬼一声惊叫，我从哈迪斯之眼的状态下惊醒过来，看来是搞砸了。

    但本以为对方会生气，而我等来的却是一句。

    「谁都有不熟练的时候……第一次调酒能把配方顺序全部做对就已经很棒了，小妹妹要多加熟练一下……」

    好吧……是被安慰了。

    我看着他紧皱着眉，将那一杯难以下咽的液体一饮而尽，之后伴随着痛苦的一声叹息，他将金币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抬头说。

    「酒精稍微放多了……这下是不敢回家喽……被那母老虎看出来我喝了酒，非要杀了我……」

    我目送着他走出店门，突然想要祈祷他不会酒劲上来之后倒在路边……那样他太太恐怕更生气。

    随后额头传来一阵疼痛，是三原小姐弹了我一下。

    「疼！」

    「这样可当不了一个好酒保哦，建议在这时候自己调，然后自己喝掉，你就能明白酒精放多了之后喝起来是多么痛苦的事了。」

    「呃……我知道了……」

    「行吧……好歹现在中午酒品柜台算是开张了，晚上来喝酒的会更多，在这多练练手吧。」

    「我宁愿把自己灌醉然后请病假回家……」

    「怕是半路上就要被小混混捆走了……你如果真的想做这份工作就一定要做好，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大叔一样愿意喝完一杯过量酒精……更多人可能会直接泼你脸上。」

    「……更要把自己灌醉了。」

    「这样……晚上我来给你做副手，你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溜。」

    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

    「好吧好吧……好姐姐别再拷打我了……我留下。」

    快临近中午打烊时间，亨利小姐也不知何时在店内一处位置上坐着了，从她满身散发的烟草气息来说，应该是吸了不少。

    爱丽丝也似乎休息够了，从楼上缓缓走下，整个俱乐部的所有员工也聚了起来，但除了我和布兰妮，爱丽丝不准我们俩凑热闹。

    我固然是有些许不爽，布兰妮则若无其事的趴在沙发上看书。

    「你或许会很好奇他们谈的是什么……但我建议不要好奇，大人们聊得东西都是些危险的勾当。」

    这孩子似乎将我当成了她的同类，但严格来讲我并非是为了一份所谓的这样的正经工作而来，我正是冲着这危险勾当来的。

    东国语里有一句俗语叫「隔墙有耳」，这还没有隔着墙，我听的更真切。

    「今晚有活干了，拜斯兄弟会的人，嘴是一如既往的碎，我在街边抽烟的时候听到了点消息。」

    原来她不仅仅是躲出去抽烟这么简单……或者说其他她本来就只想抽烟。

    「这次又在哪？市郊还是市外？」

    「这次他们会去市郊收保护费……而且根据以往几次经验，这次他们带的人应该会翻个倍。」

    我并没参与过帮派纠纷，上次和爱丽丝劫的那几辆马车我也不知道是哪方神圣，这个拜斯兄弟会先前更是没听说过。

    「那就难办喽……这伙人得全剿灭了才行，没法全歼也要保证让他们大出血，不然他们肯定报复到市郊的居民头上。」

    「有的忙了……喂，芬兰，别偷听了，去把门关上顺便把门派翻一下。」

    三原如是说，而我没得选，只好照做，希望不会错过什么好玩的故事。

    将门关上，顺带上锁，再把门牌上写有「店面休息」的一面翻转向外，然后坐回沙发上。

    「布兰妮肯定还是留在家里的，芬兰……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守家，毕竟可能要一晚上不回来……大厨愿意留下守家吗？」

    说起来，还真没仔细打量过这位大厨先生，似乎只是代号，看白色围裙上沾着的不知多久以来的油渍，或许是真的大厨。

    当然他究竟是不是厨师长我还不得而知，单从外表上看他确实大，高大且臃肿。

    依然是东国语中的俗语，「心宽体胖」，想必他可能真的可以包容一切，除了擅自闯入厨房之外。

    回到正题，听爱丽丝那番话，似乎我今夜是没办法回家了。

    「我守家固然可行，毕竟我这么肥，打起来行动很不便。」

    「是啊，说不定一颗子弹打中你，你身体里就炸出油来了。」

    「说笑了，戴威先生，我会好好地祈祷并由衷地希望你能在今晚活在回来。」

    「别吵了……除了芬兰，布兰妮还有大厨，其他人今天晚上正常行动。中午打烊了，想想要吃点什么吧。」

    故事会就这样结束了，刚刚那位不太友善的戴威先生，现在又要去求着大厨给他做顿午餐吃了。

    ……当然，我自己也感觉到有些饿了，我也要求着大厨先生帮我做点吃的了。